《红楼梦》很多章节里王夫人不止一次痛惜去世的长子贾珠。尤其在忠顺王府上门向宝玉索要伶人蒋玉菡(琪官),紧接着宝玉又被贾环污告逼奸母婢遭到父亲贾政的毒打,险些送掉了半条性命。
照道理王夫人见到宝玉,应该更关注宝玉的伤势,可奇怪的是王夫人一见受伤的宝玉,首先想到的却是去世的贾珠,她叫着贾珠的名字,哭喊着:“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
这举动引得李纨潸然泪下,引得贾政也流下泪来。可就是这样的母亲,那么疼惜去世的儿子,为何对守寡的儿媳冷淡,甚至对嫡亲的孙子贾兰也比较忽视呢?
明明贾兰是嫡孙,又爱学习,这才是值得重点培养的对象,贾兰和宝玉年龄相差又不大,很快就能看到成效,却被王夫人有意无意的忽视,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这当然自有因由:
一、贾珠的去世对王夫人打击巨大,她长久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冷漠。
贾珠不同于贾宝玉,是在王夫人精心培养下长大的,14岁就中了秀才,要知道即使在古代14岁能考中秀才也并不容易。贾珠是王夫人的骄傲,也是她与丈夫贾政之间的情感纽带,贾政是很在乎仕途之路的,从他对宝玉的厌恶和恨铁不成钢的心态都能看出来。
但贾珠去世后,贾政很快就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照样继续今后的生活。而作为母亲,王夫人是绝对做不到的。她被打击得病倒了,无法再料理荣国府的家务,并且开始吃斋念佛。
一位母亲失去了爱子,情感上的伤痛肯定得有个宣泄口,难以避免会产生怨怼情绪。
王夫人对丈夫贾政怨恨,认为贾政对贾珠的死负有责任。
就像贾母在书中第三十三回“ 手足眈眈小动唇舌,不肖种种大承笞挞”章节中,宝玉挨打时贾母也抱怨说贾政逼着宝玉念书,吓得宝玉见到父亲跟避猫鼠一样。由此更能推断出贾政对贾珠是寄于厚望的,绝对是狼爸模式,尤其在贾珠中了秀才后,贾政更是变本加厉,督促贾珠学习,没准儿过劳死是贾珠真正的死因。
王夫人对儿媳妇李纨迁怒,认为李纨对贾珠的死也该负责。
认为贾珠之死是李纨照顾不周造成的,古代人多半迷信,王夫人也并不例外,贾珠死后,她肯定认为李纨不祥,是克夫命。
二、对待孙子贾兰,王夫人的感觉极其微妙,总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王夫人很清楚贾兰具备了爱子贾珠的一切特质:聪慧又热爱学习。
唯其如此,她每每见到孙子,总能看到死去儿子的影子,这加重了她内心的伤痛,也始得她有意无意的回避与贾兰的相处。全书里提到两代人的交集真是少得可怜。
三、年少的贾兰对母亲李纨守寡的境遇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可能对王夫人抱有好感,自身也并不愿意亲近祖母王夫人。
王夫人只看到了自己失去爱子的伤痛,却忽视了李纨同样失去了丈夫,年幼的贾兰更是失去了父亲。
孩子的心都是敏感的,尤其像贾兰这样本身聪慧又年少丧父的孩子。母亲是贾兰的一切,改变李纨的处境是他学习的最大动力。
正如《红楼梦》一书中十二金钗画册里李纨判词前“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预示着贾兰最终金榜题名,李纨终将苦尽甘来。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这正是对李纨一生恰如其分的总结,作者曹雪芹对李纨守寡是抱以同情的,守了一辈子,就算是守到了结果,也了无意趣。
四、李纨本身看似佛性,其实不然,她对王夫人也是深深的愤恨,这种态度就算隐藏得再好,也难免偶尔会显露出来。
从以下几件事就能看出端倪:
(1)对待姬妾和丫鬟的态度:
李纨虽然口中声称自己不是不能容人的,是贾珠的姬妾自己守不住,自己才作主遣散了她们。其实细一分析就可以看出李纨真实的态度,贾珠死的时候才二十岁,却有姬妾数名,学业那么紧张的情况下,给他配备姬妾是什么时候呢?肯定是在李纨怀孕生子的时候,为了解决贾珠的生理需求才配置的,这种事情也只有母亲王夫人会做。
试想一个女人在怀孕期间各种不适,而丈夫却和别的姬妾情义缠绵,李纨怎么可能不对婆婆王夫人的作法心生怨恨?王夫人觉得是贾珠是因为李纨照顾不周才去世的,而站在李纨的角度也会认为丈夫身体不好,婆婆还塞姬妾给丈夫,既让他们夫妻感情疏离,也是丈夫身体加剧恶化的原因。
贾政作为父亲,一向又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形象,又不善于管理家务内政,为什么会插手宝玉和贾环姬妾的安排?肯定是在这件事情上,王夫人是有缺失的,没准儿正是王夫人的安排加重了贾珠身体恶化,这才是贾珠真正的死因。这也造成了贾政和王夫人最终情感破裂吧,其实王夫人也是贾珠死亡的推手之一,只是她坚决不承认罢了。
(2)对小姑子探春的态度:
在赵姨娘为哥哥赵国基的丧葬费与女儿探春闹得不开可交的时候,李纨出场和稀泥。
李纨在旁只管劝说:“姨娘别生气,也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
这话看似在帮着说和,其实却是火上浇油,要知道探春为了自己的前途,不遗余力地讨好嫡母王夫人,私底下却也和亲母赵姨娘时有往来。探春作为庶女,处境并不容易,所有人都看破不说破,偏偏李纨一语道破,看似无心,其实是故意的。
一是故意给王夫人添堵;二是对探春一切唯王夫人马首是瞻表示反感;三是,本来最早负责管家的是李纨,而现在就因为自己成了寡妇,不但失去了管家权,还要给一个庶出的小姑子作副手,心里肯定并不痛快,借机发泄而已。
其实,无论王夫人还是李纨都是失去了亲人的可怜人,只可惜他们都活在自己的痛苦中,无法包容对方,更谈不上互相抚慰,共同疗伤,这两人的恩怨直接影响到了贾兰的心理状态,真是令人遗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