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者

八月流火,最是戏水好时节。

许易天和唐鸣正在赶往海滨浴场的路上。

“在未成年人群中,非正常死亡排名第一的就是溺水,而这个死亡率主要就是在夏季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成年人虽然免不了是交通事故稳居首位,但是如果仅仅观察七八月份的数据......”

“唐大教授,秀一下就行了。”许易天打断了唐鸣报幕似的自言自语。

“我的意思是,溺水在这个季节是很常见的非正常死亡,为什么要我们过去。”唐鸣问。

许易天神秘一笑,说:“因为,这次溺亡的,可不是一般人,是检察院的检察长,李天华。”

“好,身份特殊,那你去就够了,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许易天脖子一横:“哼,就你架子大。我告诉你,这次案子可不一般,不管这个检察长到底是怎么淹死的,我们都要出一个非常完整详细的调查报告,因为,检察长的家属认为,他的死因一定不是碰巧溺水那么简单。”

“海边游泳死得人多了去了,这种死法还是挺正常的。不过,这些人听起来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倒是有点意思,你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挖掘背后的秘密。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唐鸣嘴角微微上扬,眉头却微微锁起。

“背后的秘密......”许易天低声重复着,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许易天和唐鸣到达海滨浴场的时候,警方已经封锁了部分海滩,法医刚做完现场取证和初步尸检。

小刘主动上前进行汇报:“许队,唐教授,死者李天华,检察院的检察长,49岁,他和他的两名好友携妻女来到海滨浴场游玩,下海游玩过程中,死者一度游至安全警戒线附近,因为他本会水,所以其他人都开始都没有太注意他,后来有人发现他疑似溺水,于是大声呼救,几乎是同时,岸边救生员也发现了死者疑似溺水,于是前往施救,但是救上岸的时候,人已经没有反应,救生员现场进行施救无果,法医也已经证实了死亡,初步原因是溺亡。他的妻女和好友在那边已经初步进行了问询,目前能得到的大致情况就是这些。”

许易天问:“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小刘挠挠头:“这个,除了家属一直坚称这是个阴谋外,暂时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可疑之处,至少,这表面看上去,跟平常的溺水者也没有什么区别。”

“好,既然取完现场证据了,就先把尸体带回局里,这毕竟是公共场合,不宜封闭过久。我先去和几个当事人谈谈。”

许易天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家属,微微摇了摇头,转而去找了救生员,试图了解第一现场的情况。

“你是当时的救生员?说一下事情经过吧。”

救生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伙,皮肤由于常年在外曝晒已经变得黝黑发亮,小伙歪了歪头,皱着眉回忆着刚刚的情况:“唉,老实说,这个季节,溺水的人还是挺多的,救过来的人也不少,只是有一些我们也确实是无能为力啊。这每次一死人,我们是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里外不是人。”

“行了,别抱怨了,就是叫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况。”许易天及时打断开始抱怨的救生员。

“哦,好。当时,我正坐在我的看台上,看着这一锅跟下饺子一样的人,人确实太多,这跟泳池还不一样,我们要关注那些总喜欢游到警戒线附近的人,毕竟那里水深,还是有危险的。我扫了好几眼,总看到那个人在警戒线附近漂着,哦,还有两个男的跟他一块在那漂着。我一般更关注落单的游客,所有并没有一直注意他。

“后来是发现那一片好像有点乱,我直觉就知道出事了,果然我就看到他在警戒线外侧一上一下地挣扎。我二话没说立马就跳下看台往他那里游,但是毕竟这人太多,他又游得那么远,我尽最快的速度游过去,从背后控制了他,他已经快呛得不行了,见啥抓啥,这不,还把我抓了。”说着,小伙子还特地把胳膊伸出去给许易天看,因为事件发生没多久,小伙子胳膊和肩膀上的刮伤和掐痕依然红肿未消,看上去确实是小伙已经拼尽了全力。

“他在那拼了死命地瞎抓,把我带得也失去重心,最后他把他自己害得又呛了好多水,他人就软下去了,我一看就知道这怕是危险了,赶紧拽着他的脖子和左肩就往岸上游,也是游了一会才游到岸边,实在是太远了。上了岸我就一直给他做标准溺水急救措施,忙了十来分钟,还是没救过来,唉。”

小伙子说完撇了撇嘴,这种溺死的情况,作为救生员其实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可能他考虑更多的是其他的东西,比如救生率等等。

许易天和唐鸣都捕捉到了一个重点信息,死者死前是和他两个男人在一起游在警戒线附近的。所以,他们一致认为接下来,相比情绪激动的家属,去问问那两名同事看起来更有价值一些。

重量人物

许易天还是老习惯,上来就开门见山,但是这一次他却堆着笑:“二位是李检察长的同事,应该也非常清楚,为何这看似是意外溺水的事件,还要这样大动干戈,又是封场子,又是法医检察,又这问询的。这不也是没办法,上面有要求,咱就得遵命不是。”

在一旁的唐鸣看了一眼许易天,就知道他这是在唱哪出戏了。这能和检察长私下里一起游泳的人物,即便是检察长之下,也必定不是小人物,这许易天,是怕对方看不上自己,先给对方抬高一点,把自己压低一点,再把事情说得好像例行公事一样,好让对方放松警惕。

许易天的方法看来还是有一些效果的。之前的警员问询的时候,他们一直只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二人对视了一下,看了眼许易天和唐鸣二人,其中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的开了口:“看你们穿着便衣,应该是负责这个案子的人物了。”

许易天点头哈哈一笑:“二位有什么话可以放心跟我们说,我是负责这个案子的侦查队长许易天,我旁边的这位是警方特别聘请的顾问,唐教授。”

年长者叹了口气,开了口:“我是副检察长,这位是初级人民法院法官。”

唐鸣和许易天都对于这二人的身份吃了一惊,竟然是副检察长高丰和法官齐济民,难怪刚刚这两人都不愿多谈,执意要等负责人过来。

高丰左右看了看,海岸边虽然已经清场,但是警戒线外已经开始聚集了一些媒体,于是对许易天说:“既然都挑明了,这里我看你们也检查得差不多了,现在人越聚越多,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行,劳二位先同我们一起回吧,我们找个接待室坐下聊聊。”

高丰和齐济民点点头,随着唐鸣和许易天二人顺利回了警局。

“要不现在咱们先聊聊吧,局长忙着应付媒体,不知道怎么,检察长溺亡一事已经被媒体知晓了。”

“媒体,还真是无孔不入啊。”身为法官的齐济民,对于媒体是深有感触。

“我先来谈一下,”高丰主动发话,“要说李检察长这次的遇难,这事本身,我真看不出什么可疑的。当时,我们想着着海滩人多太吵了,就一起游到安全线那边,扶着安全水浮在那谈事情,检察长夫人和孩子在浅水滩那玩。后来我感觉有点渴了,想先回岸上喝点东西,就问要不要同去,李检察长说他还不想上岸,让我们先上去,他可以一个人在那想想事情。

“临走我们还嘱咐了让他注意安全,他摆摆手说没事。我们就游回去了,哪知道我们刚上岸没走两步,就看到救生员匆匆跑下海,我跟着救生员的方向一看,就看到检察长,在那一上一下的。

“我们也赶紧朝检察长那游,不过很快救生员已经拽着检察长往岸上游了。一上岸,那小伙子就开始抢救,可惜,救了有十来分钟,还是没救过来。”

齐法官接着说:“这看起来确实像是普通的意外溺水,只是,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巧了一点。”

 “哦?此话怎讲?”许易天问。

高丰叹了口气“其实,这次我们几个一同来海边,我相信不用我们说,二位应该也能想到,我们不是单纯出来放松的。”

唐鸣点点头说到:“是的,即便二位不主动说,我们也会追问。二位和已故检察长都是身居要职的高官,竟然一起在海里游泳,显然不是正巧一起出来度假的。一定是三位有一个非常大的或者非常隐秘的秘密要商谈。在海岸边上谈,最是合适不过了。

“首先,这里人人都只着泳衣,可以严密杜绝偷拍和窃听,其次,选在海滨浴场这样接地气的普通地方,也不会引起过多注意,否则要去什么高档而注重隐私的地方,想必对于三位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高丰深深地看了一眼唐鸣,不知是对于唐鸣的敏锐感到惊讶还是欣赏。

他顿了顿说:“检察长不幸遇溺,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再置喙他的私事。但是齐法官和我事发后,其实私下交换了意见。我们确是觉得事有蹊跷,才决定说出来。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希望接下来的话,只在这个房间里存在,我希望你们明白我的意思。”高丰身上陡然散发出的高官气魄,许易天和唐鸣都感到了一丝威压之意。许易天点了点头,一言未发。

 “他怀疑他自己被人算计了。当然我们要先声明这是他自己所言,我们不做评判。”

许易天想着,老谋深算,倒是够圆滑,这种时候说话还这么注意咬文嚼字。

高丰顿了一下后接着说:“检察长被一个小姑娘缠上了。检察长爱好书法,进了一个圈内的书法协会,那姑娘就是协会一员。

 “当然他自己说了,他跟那小姑娘什么事情都没有,可那小姑娘却是缠上他了,拿着一张二人站在一起的合照,不断地找他,不知道想说跟他说什么。检察长为了避嫌,索性协会也不去了。

许易天说:“既然没什么事,为何不把事情说清楚?”

“麻烦就在这。检察长说他合照时只是一手轻轻搭着那小姑娘肩膀,可偏偏那小姑娘还笑得一脸羞涩的样子,若被有心人看到,是会给人留下话柄的,但是这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检察长说,协会里已经隐隐有些风言风语了,若传到外面,没有的事情也会变味。”

“照片你们见了吗?那小姑娘叫什么?”许易天看高丰停了下来,就赶紧追问。

“还没来得及细说,他就......”

"他也没有说,他今天有没有见到那个姑娘?”

“没说,但是他要是今天看见那个姑娘了,应该会跟我们说的,毕竟他夫人也在。”

3检察长夫人的指控

许易天送走了高丰和齐济民,一面安排人手去调查书法协会和那个姑娘,一面跟唐鸣去见了死者李天华的家属。

李天华的这位妻子穿着打扮都比较年轻时尚,事实上,这是李天华再婚的妻子,名叫徐娇,年纪比李天华小了12岁,他们婚后育有一女一子,女儿8岁,今天跟随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出来游玩,儿子才2岁,今天在徐娇母亲家里带着。

这徐娇一见到许易天和唐鸣二人,显然一眼看出了来人身份不同。可是原本沉默坐等的徐娇,却瞬间跳了起来,指着许易天的鼻子就问:

“你们是不是让高丰回去了?哼,我就知道。我告诉你们,老李的死,高丰绝对脱不了干系!我们家老李升到检察长这个位子才多久啊,啊,不到一年啊。当时你们可知道他的最大竞争对手是谁,就是这个高丰!甚至当时高丰的呼声比老李还要高一些,毕竟这个高丰年纪,工龄都是比老李要大一些的,结果我们家老李上了,高丰只是个二把手。你说他能甘心吗?换了你,你甘心?今天又这么巧,他高丰又在,我告诉你,绝对是他做了小动作!”

许易天笑笑,礼貌性地回答:“您说的这些情况,即便属实,也需要找到证据证明高丰与李天华的死有关才行。”

“所以我要你们找证据啊!”

“是,感谢您提供的宝贵信息,我们警方会全力调查。”

许易天实在是懒得跟徐娇继续扯这些东西,而为了保险起见,在很多事情都不明朗的情况下,既然徐娇没有提起那个姑娘,那么许易天决定也暂时不提。

于是,做完了笔录,这个看起来一脸忿忿的徐娇,也回去等候通知了。

许易天忍不住向唐鸣吐槽:“这位检察长夫人,真不知道是怎么上位的,严重情绪化。”

唐鸣却说:“你小看这个女人了。身为检察长夫人,精明可是必备的条件。难道你没注意吗,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看的到可是镇定安坐到检察长夫人,不过毫秒间,她就跳了起来。这一大段咄咄逼人的话,那都是刻意演出来的。就是在提醒我们,让我们去查高丰。很明显,她,甚至是检察长本人,都在怀疑背后捣鬼的就是高丰。”

许易天一脸惊讶:“那,李检察长还约了高丰来,莫非,是试探?”

唐鸣答:“极有可能。”

许易天直感慨:“果然啊,坐上这样的位子的,都不是一般人。”

照片里的姑娘

询问完这些当事人,许易天就着急去问了尸检情况,只得到一些初步的检查结果,毒理测试的结果当天是出不了的。许易天只匆匆扫了一遍初步检查的结果,死者肺部大量进水,直接死因是溺亡,上肢,双肩及左肩胛骨处有明显抵抗伤,伤痕大小经计算均为救生员一人在施救过程中造成,并无证据显示有他人接触死者致其受伤,其他部位均无明显外伤。唐鸣看完报告,也并无多言。

这样的调查结果,并没有帮上许易天太多。

同时,由于高丰提供的线索还算比较齐全,所以警方很快就找到了书法协会的相关负责人。

许易天和唐鸣驱车赶往书法协会,路上,许易天带着试探的语气问唐鸣:“听说你又发表了新的论文,社会心理科学可是国内最顶级的犯罪心理类核心刊物了。”

唐鸣还在看着手中的资料,头也没抬地回答他:“你什么时候还关注这些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关心的可不是这个刊物,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你到底想问什么,别拐弯抹角了。”

许易天咽了咽口水,下了决心般开口:“你看,我们也认识了有好一段时间了,也搭档得挺好的不是,但是吧,我总觉得,我是不是对你的关心不够。这回是真心话,可不是玩笑。”

唐鸣抬起头来,看着许易天:“我一直都知道,你在接触我之前,肯定就看过我的档案,毕竟你是警察。既然你知道我的事情,又跟我相处了一段时间,应该知道,我习惯了,不需要关心。”唐鸣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但是你的好意,我领了。”

“嗯,不过,只要你需要,可以随时找我聊。”

唐鸣没有接话,而是继续低头看起了案件资料。

二人见着了书法协会的几名骨灰级人物,当许易天问起那个疑似和李天华来往过密的姑娘时,几人相视一眼,一同说出了那个姑娘的名字,张婉婉。

原来这个张婉婉其实是当地的一名中学语文老师,年纪轻轻,在书法方面不仅十分喜欢,也小有成就,得了不少大小奖项。在一次大学新老校友聚会上,张婉婉认识了书法协会其中一名骨灰级人物,在转介之下进入了这个小圈子。很快,年轻的张婉婉被这个不失文人风雅又兼具高官气度的李天华深深吸引住,时常向他请教一二。这件事,书法协会的人基本都知道,开始大家只当是小姑娘崇拜,笑笑就过去了。

见到张婉婉本人的时候,实在是很难把她和那个所谓纠缠李天华的姑娘联系在一起,她看起来确是花落无言人淡如菊的模样。许是多年修习书法的缘故,整个人显得十分雅静,开口也如玉珠落盘:“李师兄他学识渊博,儒雅谦和,当然是我十分崇敬的人。”

许易天没有说关于李天华溺亡的事情,只是询问张婉婉与李天华的关系。

“那个,都是误会,”张婉婉显得有些窘迫,“我承认我对于李师兄有一些倾慕之情,但仅止于此,至于合影,没什么好避讳的,一个协会的人,都会经常合照的。前段时间,我发现李师兄有一些躲避我,我其实是不解的,一直想要找李师兄问清楚,哪知道我越是找他,他越是避得急,前阵子索性连协会的活动都不参与了。这事竟然闹成了那样的误会。唉。”

许易天和唐鸣没有多问,只是把李天华溺亡的消息告诉了张婉婉,她十分震惊,也显得很是悲伤。

许易天问唐鸣:“有什么想法没?”

“她的全程表现都很真实,如果是演出来的,我只能说,演技可达一线演员的水准了。

 “她能够在警察面前大方承认她对于李天华的倾慕之情,可见她虽然看起来娴静温柔,但是骨子里是个很有主见有胆识的现代女性。这样的女性,虽然不能断论她是否和李天华有首尾,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传言中那个纠缠不清的痴女。”唐鸣细细地分析着张婉婉。

许易天叹口气:“果然是谣传啊,难道真的是高丰干的吗?再加上李天华叫上高丰很可能就是为了试探他,这就是高丰的杀人动机啊!可这高丰肯定不会蠢得自己跑来传这些谣言,要证实是他,可没那么简单。当然,前提还得弄清楚,李天华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啊,真是头疼啊。”

唐鸣撇了撇嘴:“你还记得她叫李天华什么吗?”

“师兄?嗯,这个称呼,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的书法师承一人,二是他们是校友。等等,我记得是高丰说过,张婉婉进入这个事实上比较私密的书法协会,是受校友转介的,莫非......行,这个不难查,我马上安排人。

“但是,我说唐鸣,这就算他们是校友,又能证明什么呢,你都说了他两全是误会啊?”

“既然怀疑是有人散布,当然是要把那个人挖出来了。我们需要那次校友会的与会人员清单,以及书法协会所有会员的清单,交叉对比。凡做过,必留痕迹。”

高丰     

人员名单还是比较好收集的,很快,两份名单就被放到了许易天和唐鸣面前。许易天仔细对比来对比去,除了李天华和张婉婉的名字在两份名单里重复出现,并没有其他人了。这下许易天郁闷了:“这个发现,用处也不大了,证明不了什么。”

唐鸣又看了一遍两份名单,指给许易天看:“你看,校友名单里有高丰。”

“是啊,可这大家都知道李天华和高丰毕业与同一所国内最顶尖的政法大学,一同参加校友会很平常。”

“没错,他们是校友,众人皆知。 现在你再看看书法协会名单,可有眼熟的人?”

许易天抓起书法协会的那份名单,又仔细看了一遍:“我这眼都要看花了。”

“你没看出来,只能说明,你没有好好地研究资料。就在路上,你对我问东问西的时候,”说着,唐鸣看了一眼许易天,只见许易天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子,唐鸣接着说,“我当时就是在认真地看高丰的资料。当时没看出来什么,直到我看到了这份书法协会名单。”

“接着说。”

“你还记得高丰的妻子叫什么吗?”

“闫静。这名单上没有她,啊,等等,这名单上有......”

“闫涛。”二人异口同声。

“这个闫涛应该是闫静的亲兄弟,闫姓本就不多,这大概率不是巧合,派人一查便知。”唐鸣提醒着许易天。

很快,便证实了这个闫涛果然是闫静的亲弟。

“只是这样,也证明不了什么,他们完全可以推说不过是巧合,这个城市本就不大。”许易天依然不太乐观。

“李天华的死,需要的是法律证据,但是谣言是否是闫涛散布这件事,谁说我们就一定要法律证据了,我们可不是来抓传谣者的。”唐鸣笑起来,嘴角有些歪。

“行,唬人这事,我看你比我在行。”许易天很快把这事推给了唐鸣。

唐鸣摇头轻笑,这个家伙,不过是把这种事推给了非警方人员而已,什么在行不在行的。

二人来到了高丰家中,这对夫妻是热情接待。

许易天和高丰夫妻客套了两句之后,唐鸣就开了口:“二位是否认识张婉婉?”

“张婉婉?是谁?没听过。”高丰和闫静相视一眼,均摇了摇头。

“嗯,就是跟李天华合照的那个姑娘,来自同一个书法协会,同一个校友会。”

“这,二位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高丰问。

“当然,我们查到了,关于李天华和张婉婉疑似有不正当关系的这个说法,是从哪里散布出来的。”唐鸣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二人的表情,然后他盯着闫静,慢慢地吐出两个字,“闫涛。”

闫静神色大变,赶紧出声:“不可能,这无凭无据的事情,你们警方可不能乱说!”

唐鸣笑笑,不慌不忙地唬着人:“我们仔细询问了协会里的每一个人,通过对所有人的证词做比较,最终梳理出的谣言来源,指向了闫涛。当然,闫涛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相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

高丰依然绷着表情在思考要怎么应答的时候,闫静已经放弃了:“不是,闫涛他肯定就是开玩笑的,不是故意传播什么。”

显然已经占了上风的唐鸣不慌不忙:“我们也希望他是无心,只是,他可不止散布了一次,他不仅在发现风声不对时,不站出来辟谣就算了,还加了一把火,每有流言他都要添油加醋。”

“胡说,他就说了一次,他根本没有添什么火!”闫静气急败坏。

许易天眼睛一亮,见话已经被套出来,终于憋不住话了:“这么说,你承认,你早就知道他散布谣言了。”

闫静自知一时护弟心切上了套是又气又恼,她见高丰狠狠地挖了她一眼,立马闭上嘴不再作声。

高丰此时依然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是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如冰冻三尺:“内弟生性有些活泼,很爱开玩笑,让各位见笑了,我和内人会好好告诫他一番的。但,若是有人无凭无据地诬陷内弟和我……”高丰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威压之意毫不掩饰。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唐鸣临走前撇下了这么一句话,就是高丰,听见这话也忍不住紧紧地攥着拳头,几乎要把指甲掐进肉里似才能解恨。

许易天和唐鸣驱车往局里赶,法医解剖结果已经出来。

“虽然高丰本人没有承认,但揭开他的面具还是挺爽的。只不过,还是没有解决李天华的问题。”许易天对着唐鸣叹气。

“李天华的现场尸检本就是与一般溺亡无二,不过是他身份特殊,需要你的完整调查,那么,你的完整调查,当然包括刚刚的调查结果了,不论他认不认,这份报告是要跟着他一辈子了,政治生涯怕是难了。”

“我说唐鸣,你真不是一般的贼,你可别犯罪啊,太贼。”

唐鸣白了许易天一眼,根本不屑搭这话。

“不过,没看到详细的尸检报告之前,还是不能下定论啊。”许易天自言自语。

真相竟是...

许易天拿着这份尸检报告,歪着脑袋是越看越郁闷。

“你说我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啊。忙活了半天,这李天华的死因竟然没有可疑,没有中毒,没有奇怪的东西刺他,没有任何生物证据显示有人故意淹死他。

“兜了一大圈,结果就是揭开了高丰的面具而已,而且除了在报告里记他一笔之外,拿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而李天华,还真的仅仅是意外溺水。

“还以为这回死得好巧不巧是个检察长,一定是个大案,结果,不过是个民事案件。”

许易天看唐鸣拿着报告不撒手,也叹了口气:“行了,你还劝我,你自己不也一直盯着报告,认了吧,虽然白忙活,但是这不是谋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唐鸣没有搭话,他看着尸检报告,陷入了沉思,眉头始终紧锁。

“难道你发现什么了?”许易天问。

“嗯,之前虽然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但是主要还是在纠缠高丰的问题,现在,高丰已经完全被排除了嫌疑,那么,即便是看起来有些荒谬,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不过,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数据来证明我的判断。”

 “行,没问题,你说要什么,我马上去调。”许易天非常信任唐鸣的判断。

翌日,炽灼的烈阳依旧。

许易天和唐鸣再次来到案发的海滨浴场。这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景象,游客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泳衣,挤在这片已经略显浑浊的海滩。

许易天跟着唐鸣在沙滩踱步,很快他就发现,唐鸣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在查看这片海滩,唐鸣是闲庭信步地走向一个地方。

“今天还是你当班啊,挺辛苦啊。”唐鸣向看台上地救生员招了招手。

救生员看到来人,也立马跳下来应话:“嗨,这行就这样,”转头对地下乘凉地另一个救生员说,“陈哥,麻烦帮我看一会。”

“检察长的事是不是调查清楚了?毕竟这是个大人物,这两天都见报了。”救生员主动询问起来。

“嗯,调查清楚了,你挺关心的。”唐鸣回。许易天看了看唐鸣又看了看救生员,虽然他非常了解唐鸣的做事风格,知道一定是这个救生员有问题了,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这个救生员和检察长有什么关系,毕竟,相关人员的资料他也是看了,这回他是看得仔细,生怕再冒出闫涛那种失误来。可这救生员确实和检察长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呀。许易天只好继续等着,看唐鸣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要知道,你真的挺能伪装的,一开始,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你。”

“这位警官,您,这是在跟我说话?”救生员依然笑得憨厚,黝黑的皮肤,显得他的牙格外的白亮。

唐鸣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继续说下去:“其实一开始我就留意到了你,只是那个时候,你确实藏得比较深,我没有多想,你只是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你应该猜到,我们的有一个调查方向,但不是你。我也同样一直在试图弄清楚那条线的秘密。最后,我们查清了,尸检报告中,除了作为救生员的你出现了,并无他人。

“这个时候,看着这份调查报告,我重新梳理一遍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有些荒谬但必须这样解释的答案,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而我需要的,不过是更多的数据来佐证我的想法。

“死者身上的抵抗伤,在法医报告中说,这属于营救溺水者时的正常现象,因为溺水者都会本能地抓住所有能抓的东西。单纯看报告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法医并不了解死者和相关当事人的其它的情况。

“但是,李天华自打他年轻的时候就会游泳,这些年他也不仅锻炼身体,也不时地会游两下,即便发生意外,他是会比不会游泳的人要更快镇定下来,也会更快配合你的救援的,这就意味着,他身上也许会有抵抗伤,但是绝不会比一个不会游泳的溺水者的还要多。这可不是我的臆测,这是警方技术人员通过调取大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也就是我需要的证据之一。

“我不得不插一句,其实,也是你自己画蛇添足了一回,让我记住了你。救生员救人,遇溺者本能抵抗,这是非常正常的,换句话说,救生员早就司空见惯了,而你,却非要在第一时间向警方展示你身上的伤。当我看到详细的法医报告的时候,你知道你的行为在我看来有多么可笑吗。

“要知道这已经是可以定罪的证据了,但是我们依然需要寻找你的犯罪动机,因为你和检察长确实毫无关联,单看这一个案例,你根本没有杀害他的动机。为了防止将来你用此理由进行辩护,更是因为,我喜欢挖掘人背后的秘密,”唐鸣轻笑了一下,接着说:“我研究了更多的数据,我果然没看错你,让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关于你的秘密。”

唐鸣不打盹地说到此处突然停下来,盯着救生员看,救生员的笑容也诡异地从之前的憨笑蒙上了一层难以琢磨的冰霜。

空气仿佛也降了温。

“你,是一个连环杀手。”唐鸣定定地说,“只是你没想到这次杀的人,地位实在特殊,引起了多方的重视。”

这话一出,连许易天都惊讶了。

唐鸣接着说:“我查阅了自你来这里工作之后的所有的溺水记录,包括那些救下来的,和没救下来的。有很多案件,甚至都没有具体的法医记录,只记载着死者的基本信息,因为这些案件,全都是民事案件,甚至只是做了死亡登记而已。不得不再次说,你确实很狡猾。

“你当然不会杀了所有你经手的遇溺者,首先这会让你很容易就暴露,其次,这正好也不符合你的口味,因为你只对中年男性下手。所有被你救上来的人,其中包括李天华,一共只有四个是中年男性,而这四个人,全都不幸溺亡,而遇溺人数更多的群体,是少年儿童,多数都救活了,当然有些溺亡了也是不可抗力导致的,毕竟溺亡率是客观存在的,救生员不是万能的。而你,正是利用了这句话,救生员不是万能的。”

“很显然,你偏爱中年男人。”

救生员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让我们假设,假设你说的是对的,可你想证明我是连环杀手,靠着我救的这几个人的死活,就能证明吗?这可算不上科学大数据吧?

“你说得没错,你确实需要更多的证据。李天华的案子,你找到了证据又如何,因为你根本没法证明我是连环杀手,我还是可以就我的动机进行辩解。动机存疑,最多判我个有期吧。”

“你以为你很聪明是吗,我先给你普普法,犯罪动机是重要但不必要因素,懂吗?量刑这个事,看动机,更看社会影响。我还告诉你,警方绝不会放弃寻找你作为连环杀手的证据,在这一点上,我相信之前的被害者家属,也会非常乐意配合警方的调查。”许易天说着,铐起了救生员。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唐鸣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许易天回到警局,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准备写本案的案例报告。而在他的桌边,放着一本《社会心理科学》,整本杂志都很新,唯有一页被许易天折了个角。

《多维认知疗法应用于创伤后儿童心理救治——以目睹母亲杀害父亲后并自杀的受创男童为例》

作者,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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