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战歌》by乔之昭

灵感来源于歌曲《赳赳老秦》。

赳赳老秦(电视剧《大秦帝国之裂变》插曲) - 北京爱乐合唱团 - 单曲 - 网易云音乐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老旧的U盘在崭新的休息室里显得格格不入,简飞昂靠在一边的休息椅上和着歌声轻哼着。

他的眉间带着抹不去的疲劳,无袖背心未遮住的地方全是一道道新长出来的肉。那是用迅愈剂留下来的痕迹,全是一小时前形成的。

忽然,休息室的门被打开,孟星阑带着水汽走了进来。

“飞昂,这是彭乐新出的歌?很有感觉。”

孟星阑是简飞昂的战友,两人认识已有三十年。他长得一副好相貌,雪白的肌肤总让人忽视他身上曾留下的伤痕。但简飞昂还是一眼看到他手臂上的新肉。

简飞昂指了指旁边的休息椅:“不,这是我妹妹的私藏品,从地球上找来的。那里也有一个秦国。”

“原来是飞丹妹妹的私藏品,那我可是有耳福了。”孟星阑坐到休息椅上,准备靠着休息一会。他太累了,很多年都没这样困过。

看着孟星阑的动作,简飞昂也不再说话。休息时间结束,他站起身换上战甲走了出去。

离开安静的、安全的休息室,越往外走,战争的声音便越来越清晰。

走到飞船门口,简飞昂能清楚地看到火光里消失的机甲模样。有战友的,也有敌人的。

心猛地一缩,仿佛被谁抓住了一般。这种痛,他一辈子都无法习惯。

简飞昂立刻抬起手召出机甲,跟上支援的队伍赶进了战争的中心。

对上敌方机甲的时候,他忽然想到刚才哼起的歌曲。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这是被解冻的第二年。阮鸿雪坐在寸草不生的枯地上哼着歌怀念着家乡,那个已经逝去了百年的地球时代。

头顶的天空,从来没有亮过。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成了阮鸿雪永远的记忆。

阮鸿雪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不适应啊,这个让人格格不入的星际。

“西有大秦,如日方……唔……”

“你疯了,在这里唱‘大覃’。”许天睿捂住阮鸿雪的嘴,压低声音警告道,“不许再唱了,听到没有。”

难道这里也有大秦?阮鸿雪心忽然跳了起来,却又想到星际的大秦和地球时代的大秦肯定不同。而他,也不是大秦人。

他只是炎黄子孙。而大秦,是他们每个人都记得的历史。

“鸿雪,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好久没听到阮鸿雪的声音,许天睿赶紧松开手。阮鸿雪是他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他一点都不想失去他。

“我没事。”阮鸿雪收敛眼眸,手里不知不觉抓起两枚石头把玩,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许唱‘大秦’?”

许天睿重重地拍了一下脑袋,他居然忘了阮鸿雪是解冻人,现在还没光脑,根本不了解这里。

拿出光脑坐到阮鸿雪身边,许天睿打开一个页面,指着里面的新闻说道:“和我们打战的,就是大覃。”

“那是怎样一个国家?”

看到新闻的时候,阮鸿雪才知道原来他所说的“大秦”和许天睿所说的“大覃”不是一个字。但,他心里的好奇还是止不住地冒出来。

不过是介绍“大覃”,许天睿当然愿意。他一边在在光脑上搜索“大覃”,一边带着骄傲的语气说道:

“大覃帝国,可弱了。你没看过我们和他们的战斗视频,真的是一击就破。呵呵。他们的历史才几百年,不过占了地理位置的优势,要不然早被父亲灭干净了。听说他们的母星是一颗叫‘地球’的星球,一点都不……”

阮鸿雪“唰”地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许天睿就要反驳。

谁允许你那样辱骂我的地球?什么几百年,我们有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我们有谁都砍不断的铮铮铁骨。地理优势?你以为战争的胜利是一句“地理优势”,就能概括的吗?……

手指剧烈地抖动起来,阮鸿雪左手抓着右手,眼睛涩涩的。

不能骂,不能说,这里是敌人的地盘,争一时之气,不过是人头落地。不值得,这不值得。阮鸿雪冷静,你要冷静,你还没回去过,还没看看几百年后的星际大覃。两年你都忍了,难道还在乎这一点时间。

“鸿雪,你怎么了?”被阮鸿雪忽然站起的动作惊到,许天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颤抖的双手,连忙问道,“你没事吧,我叫医生……”

阮鸿雪握紧手忍着心里的激动,急急拦住许天睿:“我没事,只是……发现我刚才唱的‘大秦’两个字,和光脑上的不一样。”

许天睿停住脚步,听到阮鸿雪的话,如释重负,笑着说道:“是吗,我就说你根本不认识大覃……”

“是。”阮鸿雪的笑容有些勉强,好在许天睿的心思没放在他身上。

许天睿的注意力已经从大覃移到了刚出炉的下午茶。那是阮鸿雪醒来后,对大垦帝国最突出的贡献。

看到许天睿蹦蹦跳跳地去取餐具,阮鸿雪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的朋友,我们可能做不成朋友了。

那是,我的故土,我必须要回去。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

“阮鸿雪,为什么?那是我的父亲。是从你解冻开始,一直都善待你的父亲大人。”

许天睿用能源枪抵着阮鸿雪的脑袋,他的背后是正在被急救的父亲,而眼前是他所认为的朋友。

阮鸿雪被两个战士押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丝声音。阴暗的小道里,光似乎都避开了两人。

“天睿,必须立刻送许上将到医疗中心,这里的设备不够。”杨河跪在许玉山面前,上将的伤口就在脑袋上。情况太危急,如今只能检测到脑电波还有反应,光靠他手里的设备肯定不够。

许天睿握着能源枪的手不禁又紧了紧,想按下开关,却还是放弃了。他转过身跑到父亲面前,吩咐道:“立刻送父亲去医疗中心。”

“至于他,送监狱。”话音落下,许天睿也从阮鸿雪的身边擦肩而过,跟着父亲和杨河医生往刚降落的飞行器走。

阮鸿雪闭上眼,哼起他最爱的歌曲。这或许,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唱这首歌。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嘭——”

安静的小道里,忽然传来人摔倒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许天睿的耳朵里却格外清晰。许天睿迅速转身打出两枪。

“砰——”

一枪打空,一枪在心脏的位置。

许天睿的表情越发冷,他跳进飞行器,下令:“钟叶副官,以父亲的名义下达通缉令。一旦发现阮鸿雪,杀无赦。”

“是。”

一时间,阮鸿雪的通缉令占据了每个大垦人的光脑。

简飞昂和孟星阑的潜伏行动也变得愈发困难。

孟星阑倚在墙上,盯着昏迷的阮鸿雪,问道:“简飞昂,你干嘛救他,你认识?”

“不。”简飞昂摇头,“我听到他在唱赳赳老秦。”

孟星阑不敢置信地看向简飞昂:“就为这?”

“他是我们大覃人。我听到了他的思念,我想带他回家。反正,许玉山上将已经死了,我们的任务成功完成。”简飞昂拿出冷冻胶囊把阮鸿雪整个人都裹进去。

他是一名战士,当然不可能真的意气用事。如果,这个人没出手重伤许玉山,他肯定不会出手。

孟星阑捂着脑袋,有点疼。换成以前,他们被通缉的理由肯定是补刀杀死了许玉山,而不是救人。

“算了算了,先想办法逃出去吧。”

……

阮鸿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个月以后。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带着算不上熟系的药水味道。这里是……医院。

“你终于醒了。”

听到声音,阮鸿雪转过头看向房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白得过分的男人。

“是你救了我,谢谢。”

阮鸿雪喉咙有些沙哑,但这并不影响他表达谢意。昏迷前,他以为自己再也睁不开眼。

孟星阑示意旁边的机器人护士给阮鸿雪倒一杯水,然后摇头解释:“救你的人是飞昂。正巧,他来了。”

熟系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孟星阑不用看便知道是简飞昂到了。

简飞昂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看到阮鸿雪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为什么会唱赳赳老秦这首歌。”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阮鸿雪接过水杯,盯着简飞昂问道,“你是大覃人?”

“是。”简飞昂点头。

听到简飞昂的肯定,阮鸿雪的面部表情瞬间便柔和了许多。那些曾经不敢提起的过往,那个在他记忆里愈发鲜明的地球,终于可以找人诉说了。

“我们在大覃的土地上?”

“是。”

“终于,回来了。”阮鸿雪坐起身,迫不及待地往窗户外看去。

只是,入眼的建筑和印象里的相差太大。陌生的环境里,那一抹绿色竟成了唯一的熟“人”。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

冷静下来,阮鸿雪坐到窗户边开始讲述自己的一生。

公元3100年,地球末世论、星际论进入有史以来最大的争议期。

与此同时,各种末世征兆开始出现。为了保住文明,几大主要争议派别分别拿出了方案。

冰冻人,便是其中之一。

而阮鸿雪则是其中一个冰冻人。

“大垦人知道你是地球时代的冰冻人吗?”同样坐在窗户边的孟星阑,趁阮鸿雪停顿的时候,问道。

阮鸿雪笑着摇头:“还没确定他们是谁,我肯定不敢说。毕竟,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语言不通。”

“你说汉语?”简飞昂皱着眉问道。说汉语的,可只有大覃人。

阮鸿雪喝了一口水,否认道:“不,我说的是家乡话。地球时代的语言,除了汉语、英语等,还有一种地域性很强但运用范围小的家乡话。”

简飞昂松了一口气:“可以和我们说说你的家乡话吗?”

“当然。”

阮鸿雪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在两人面前展开了几百年前的地球。

直听得简飞昂、孟星阑惊叹不已,连面部表情都生动了许多。

而从简飞昂和孟星阑的口中,阮鸿雪也进一步了解到星际大覃的地位。

一块物产丰富、战斗力不足的“肥肉”。

哪怕它发展迅速,但和大垦帝国比,依然是一个能时不时割点肉的存在。

三人说着都握紧了拳头,简飞昂和孟星阑更是气红了眼。他们的家人、朋友,有多少是在战争中死去的。

但心中再多的气愤,都改变不了覃弱的事实。

看到两人的反应,阮鸿雪站起身,看向窗外,又一次哼起了歌: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你们知道秦朝吗,知道秦朝之前的历史吗?那时,它还只是一个边缘小国,谁能想到它会一统六国呢。

“带我去你们的研究所吧。我脑袋里还有不少资料,再拖就该忘了。”阮鸿雪没转身,语气里是满满的坚定,“我相信大覃可以度过这个难关,就像地球时代的大秦一样。”

“谢谢。”

“我只是想为家里出一份力,无须说谢。”阮鸿雪笑着看向窗外的风景,虽然陌生却让他安心。

……

十年后,三十六岁的阮鸿雪正顶着一头乱发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碎碎念,眼睛盯着光脑屏幕,一副疯魔了的样子。

孟星阑把他拉出研究所的时候,还被他打了好几拳。孟星阑吸了一口气:“幸亏鸿雪没在体力下太多功夫。”

“你们到底想干嘛,知不知道现在实验正处在最关键的时候,啊——”

阮鸿雪抓狂,他本就是个研究狂魔,进了研究所更是如鱼得水。若不是有交情在,他早就叫护卫把这两人扔出去了。

最好说些有用的,否则他可不保证后果。

忽然感觉周围凉凉的,简飞昂看着阮鸿雪快黑化的表情连忙拉着他往大街走。

此时的大街张灯结彩,路上人山人海。来到星际十二年,阮鸿雪难得感受到“拥挤”两个字。

“这是怎么了?”阮鸿雪有些迷茫,他已经好几月没出研究所,怎么一出来仿佛世界都变了。

“我们赢了,赢了大垦帝国。”六十多岁的简飞昂还很年轻,阮鸿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那样张扬的笑,不禁也笑了出来。

孟星阑拉着两人冲进人群,大声说道:“飞昂、鸿雪,我现在想唱歌。”

“那就唱。”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慢慢的,三人的歌声里加入了越来越多的人。随着人流和直播,到达了大覃的每个角落。

三人又唱又跳又哭,十年来头一次像孩子一样放肆。

最后,累极了三人在研究所的休息室随意找了个角落睡了一晚。

……

最后一次看到许天睿,是狂欢后的第二天。

阮鸿雪跟着简飞昂走进监狱,看到了那个成熟的星际上将。既使身处帝国的牢房,依然不损一丝上将的风范。

简飞昂离开后,两人相顾无言了许久。

最后,许天睿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我的故土,我必须要回来。许天睿,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他这一生光明磊落。少年时聪慧过人,被人戏称“神童”;青年时万里挑一,成了冰冻人;如今又是谁都不敢忽视的研究所副所长。

只有许天睿,是他唯一的愧疚。

许天睿看了阮鸿雪许久,转过身说道:“你走吧。”

你有你的赳赳老覃,我亦有我的大垦。

永别了,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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