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波儿

安波儿,一头细密的长发,倾侧下来。

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男性。我叫杰克,是马来西亚的华裔。

一年前来到北京,我的心理咨询所位于五道口一个知名的酒吧楼上。白天接待预约的咨询者们,在各种诉说声中,或沙哑,或沉钝……我总是会在倾听和记述的间隙里,片刻地游离。透过狭窄的窗,是一块微黄的天。

层层的绰影,叠加,或重新拼接。

这时,总会感到胸腔中有一种绵长的无力感,这种虚空,像一种钝重,拉扯着我的肠胃。

便狠狠地攥紧我的手。

晚上九点多,楼下酒吧的电子乐开始沸腾,人们聚集在门外的空地,中文,英文,韩文。我最喜欢的是将屋子里的灯全部关掉,窗子透进来的迷离硕光投到长沙发上,我便脱掉鞋子躺在上面。整个房间都在音乐里震动,我喝下一大杯不加冰的伏特加。

这种感觉,嗯,很奇妙。

烈酒顺着嗓口食道而下,整个人开始发烫。

砰砰砰。

有人敲门。

我挣扎着起身拉开门,外面是一个年轻消瘦的女子,一头细密的头发。

我们在黑暗中很奇怪地对视了一会,她轻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说,我可以进来么?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安波儿,她坐在我对面。

隔着一张坚硬的桌子。孤独而,突兀。作为病人的角色。

她沉默地坐着,细长秀美的眼睛像迷雾凝成似的,看不到眼光。似乎一个被熄了灯的灵魂。

我的酒劲开始发作,四肢无力,没有力气说话。

她忽然开口,说,我在…楼下看到…你是心理咨询室,所以…就上来。

我的头很痛,她的影子开始模糊,便匆匆回应,道,很晚了,关门了。

她依然呆呆地坐着,和我凭着小窗投进的迷幻的灯光对望着。

钟表空茫地走着,它和我们一样,并不懂得,行走的意义。

安波儿,就如她的名字。梦幻一般,空洞,微小,精致,寂静。

她没再说话,拎包,扭开门锁,走掉,关门。

世界从一种寂静,跃入另一种寂静。

后来是在万圣节那天,朋友拉着我去海归协会的化妆舞会。规则是男女都带着面具,6个人一组,三男三女,互相交换舞伴。

两杯红酒下肚后,我感到暖意,慢慢放松下来。

这时响起舒曼的西西里舞曲,一个女子带着白水晶蝴蝶面具的女子倏然转到我怀里。她穿着紧身的红色礼服裙子,长发精巧地挽在颈后。她轮廓小巧的下巴向上扬了扬,嘻嘻地对我笑了下。

她左手搭在我的右肩,右手放在我的腰。

这时音乐和灯光骤然消失,忽然断电,人群发出尖叫。

我正迷茫着,她忽然紧紧搂住我,把脸埋在了我的颈窝。我们互相拥抱着,就在断电的两分钟里,世界像“空气蛹”,求助和保护。

两分钟后一切恢复正常,交换舞伴。她与下个人跳舞,我便死死地往她那面看着,她好似不在意,就像在我们那个小世界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和下个人嬉笑着,她忽然摘下面具,往我这瞄了一下,细长秀美的眼睛,啊,是她!

跳完舞后是交流环节,我一个人靠在角落喝酒。安波儿和一群男人在聊天,眼睛里亮亮的光,笑容灿烂而迷人,好似有光。我不禁迷惑,那天晚上,是她么?

这时一个穿着蓝色短裙的,似拉丁裔的女人走过来,

把头侧到我耳边说,Could we have a talk ?

我正想着如何回应,安波儿走过来,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Excuse me,便一把拉过我。她一脸酷酷地说,我叫,安波儿。

什么….pardon?哪个an bo er….

她说,安静的安,波儿就是….说着她把脸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发出响声。她说,就是这个“啵儿”

我还没反映过来,她冷笑了一下,说,给我你的名片。

我连忙从西服口袋摸出来,递给她。

她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盯着我,念出我的名字,杰克?你是吉隆坡人?

我刚要接话,她抢着说,我会找你继续治疗的。便转身挤出人群,走掉了。

两次被她甩门走掉,这个奇怪的生物愈发引起我的好奇。可只得等待着她的消息,日子一如既往在倾听记录和夜晚酒精中度过,我愈发沉默冷静。就在我几乎放弃了等待时,安波儿打通了我的电话,她说,我在国贸这,媒体发布会很快结束,你来接我下班吧,我需要治疗。

我心里似乎被点起了一股火,抓起大衣,便噔噔噔地跑去找她。

到达她说的地点时,正在举行闭幕仪式。她擦着暗红色的口红,戴着珍珠项链,穿着黑色细带高跟鞋站在台上自信地微笑着。好一朵社交花!哪里需要治疗,我在心里狠狠地想着。

结束后,她把鞋换下,拎在手里。向我走来,她瞄了我一眼,便走到我前面,说,陪我换衣服。

我又老老实实跟着她去换衣间。

她从换衣间出来,换上了牛仔裤和白色的T恤,衣服上印着大大的:KEEP CALM AND FALL OUT。

夜已经黑了。

她自顾自向前走着,一路沉默。

我疑惑,倒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沉默。

走到一条被封了的十字路口,她忽然躺倒马路上。她说,医生,你过来陪我。

我好是尴尬,站在她旁边。月光洒在安波儿的脸上,冷淡的凝霜感,一种透明到底的寂静。我想着自己是个医生,有义务要引导她说话。便躺倒她身边,尽管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很没说服力。

这条被封了的路及其安静,过了一会,她说,医生,我觉得自己难以说话。

我说,舞会和发布会,你都说得很尽兴啊,只是那晚….

她却不接着我的话题,自顾自地说,看到你是吉隆坡的华裔…我十八岁时在吉隆坡读过两年的书,那些日子,像,像空洞的回声。

我说,为什么?

她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生活给我美丽的幻觉,它短暂,却一次一次,无休止地给予创伤……

我问,你是指爱情?

沉默……….

她忽然把枕在我的胸口,说,医生,你看,我真的无法说话。

安波儿开始哭泣,她的影子在颤动。我心里一紧,便搂住她,她,她却拿开我的手。在我面前,一个人打车走了!第三次被这个女人扔下。

隔日我在听诊,快递员打来电话说有我的包裹。是大一束满天星,第一次收到花,也是第一次听闻有人送这种花。我看到上面的卡片,是安波儿,她说,杰克,对不起。我要当面和你道歉,明天晚上八点在鼓楼的MAO LIVE HOUSE,不见不散。

我有一种被耍的感觉,但还是无法抑制地莫名兴奋了一整天。

第二条晚上,我早早地关了门。

剃了胡须,喷了酷奇的香水,喝下一大杯黑咖啡。

MAO是一个摇滚乐的现场,通过长长幽暗的涂鸦走廊。音乐非常躁,长发乐手们甩着头发,舞台下人们站着,或跟着甩头,或举着摇滚的手势。

我一眼便看到安波儿,她左手拎着一瓶啤酒。身穿黑色流苏吊带,长长瘦瘦的牛仔裤,如麦穗一般。手臂的纹身露在外面。

我上前拍了她的肩一下。

她回过头。绿色的眼影,眼角贴着闪烁的钻。

她说,亲爱的医生,你终于来了。

说着便扑到我的怀里,浓重的酒气。我搂住她说,就知道你不是为了道歉。

她抬起头,一脸无辜,撅起嘴说,谁说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好医生。

我说,安波儿,你喝多了。

她狡辩说,我没有。

便挣脱我的怀抱,挤进最前排,和男人们玩撞击游戏(一种在摇滚现场常有的,观众们互相撞。)她一下子没站稳,便倒在地上。

我连忙上前,把她扶起来。

哪料她还要去玩,我一把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出了LIVE HOUSE。我看她已经喝醉了,便送她回家,TAXI上,她像小猫一样,温顺地靠在我的肩膀。

她说,对不起嘛。

我伸出手触碰她的脸颊,这个女子。

她住在学院路的一栋公寓里,离五道口不远。送她到屋子里,给她脱掉鞋,盖上被子。我说,安波儿,好好睡,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没有回应,我轻轻地吻了她的眼睛。

正准备转身离去,她却拉住我的手腕,说,医生,不要走。

那晚我睡在安波儿那里,什么也没做。她只是很温顺地将瘦瘦的手臂搭在我身上,因饮酒而涨红的脸颊窝在我的胸口。她说,医生,我好怕…好怕…不会讲话的自己….一次又一次…

我说,安波儿,你没事的。你看,你在那么多场合游刃有余。你要阳光,我可以叫你Ms.Sunshine么?

她忽然僵了下,说,我曾经在吉隆坡的华裔男朋友,他一直叫我Ms.Sunshine.我们好来电,可是他说和我沟通很困难。

他说他曾尝试得好辛苦。

我问,后来呢。

她说,我分手后好难过,为了找他复合,我想好多办法和他在WhatsApp上说话。找话题说啊,问他吃饭了没,到家了没,睡觉了没,醒着呢没。我曾经总是觉得这些话无关痛痒,当他问我时就Skip掉了。后来无论我说什么,他一直很礼貌地回复,却从不越界。我知道自己无法沟通好,可是这个世界的隔膜就在我面前啊。有一次我说外面打雷了,我好怕。你知道的,吉隆坡的雷电暴雨总是像要摧毁一切一样。他告诉我,堵住耳朵,藏在被子里,你在安全的建筑里,不要害怕。医生,我真的好喜欢他的方式,让我觉得像一个孩子似的被对待。可是我又不知道如何说,就这样,我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远去,却无力留住。最后我问他可不可以再来一遍,他说,他得出的结论是我们不合适,和我在一起的他不是真正的自己。他说,I cant live on a lie.

安波儿开始啜涕,她说,你知道这种感觉么,心上的一个缺陷,被创痛一点一点辙深。你无法挽留,绞尽脑汁,看他走远,让火焰渐渐变成石头。

她说,你意识到这种缺陷,却没有办法啊。他曾说take good carefor me的啊。

这时音乐放到Janinna W翻唱的《When I was your girl》,她轻轻跟唱“A good strong man like you to walked out my life, now I never get to clean up the mess I made. and it haunts me every time when I close my eyes. Although its hurts, I will be the first to say that I was wrong. I know it probably much too late to try and apologize for my mistake. Hope she would do all the things I should done when I was your girl”

她咬住自己的手臂,流下眼泪,说,谈恋爱从未超过三个月,一次又一次。这种创伤在我心里,慢慢击垮自信。

我沉默地搂过她,说,我是医生啊,可以保护你,治愈你。我们只是需要时间。

她忽然用手臂支起身体,在黑暗中望着我,说,医生,可以做我男朋友么?

我一阵脑中混乱,说,可以给我点时间么?

她说,不。

我只得安慰她说,我们马来西亚人和中国人不一样,中国人会有一种冒险的奇迹感。而我们走得每一步,都要稳。所以抱歉,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那晚之后安波儿消失了,手机打不通,家里一直没有人。

可是,安波儿,你知道么?你是如此自以为是,只给别人对错的选项,可是每个人要考虑的事情都是不一样的啊。你就这么轻易地被伤害了,以为我只是搪塞你。我不是不喜欢,只是需要时间。

你看,你又把事情搞砸了。

半年后,父亲病逝,我定了回吉隆坡的机票。

我住在位于是吉隆坡市中心Bangsar的复式小楼里,这里算是富人区,父亲曾经是做生意的。已不知道祖上何时从中国移民到这里,父亲让我从小学习中文。

这里的街道很安静,热带没什么风。

一栋栋粉刷成彩色的小楼林立在夜色里,雨林围绕。

在北京的冬季登机,七个小时的飞行,抵达夏季。

世界从一种寂静,跃入另一种寂静。

我在吉隆坡呆了一个月,一天晚上驾着我的Toyota去金三角Bukit Bintang(市中心著名的酒吧街),和几个好友去到从前常去酒吧Mango。

依然有来自泰国、越南的站街女,扑着红红的粉,勾勒妖媚浓重的眼线,在迷幻的灯光下,喊着“马萨基,马萨基”(泰国按摩)

我走进Mango,和好友选了一张靠近街景的座位,要了一扎啤酒。

我想起安波儿,她穿瘦瘦长长的牛仔裤,转过头,绿色眼影,贴着钻。

可是,where are you,你又在哪呢。

午夜人们喝够了酒,开始跳舞。我拎着酒,放任自己醉在在舞池里。心痛一点一点缩紧,这时一双冰凉而瘦小的双臂从后面搂住我的腰。

我转过头,看到安波儿。

我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想问她怎么会在这。她却忽然将脸凑上来,吻了我。这时的音乐是Tove-Lo的

“Got to stay high all the time, To forget I missing you baby”

(一直让自己嗨,不敢停下,只为了忘记我好想你)

我们紧紧相拥在舞池里。

哦,安波儿。

她说“Baby,Lets get out of this town, drive out the city, away from crowds”

于是那晚我醒酒后,开车带她走了,我们去位于马六甲海峡上的一个岛,叫:兰卡威。

七个小时飞驰在路上,车里放着她喜欢听的,周杰伦的《黑色毛衣》。

安波儿身穿一袭白色的亚麻裙子,她染回黑发,束在脑后。我们的车西南走向,穿过马来西亚大陆。后来又乘轮船抵达岛屿。

她一直兴奋地尖叫。

那几日,她穿各种颜色的比基尼,我穿各种颜色的大短裤。

我们牵着手,在落日晚霞,余晖漫天中,面朝大海,听音乐,喝着威士忌。

包了一条小船,出海印度洋。在全速前行的船头,迎着风,和广阔无垠的大洋,接吻。

在远海的岛屿潜水,拿面包屑吸引热带鱼群。

晚上就到小摊位喝椰子汁,就着盐水吃榴莲。

午夜我们去小酒吧,和来自各国晒得红黑的白人们,跳舞,玩闹。

那天正好是跨年,我们买了一大箱啤酒和很多巧克力。光着脚踩在细细的沙滩里漫步,我牵着她,黑夜的大海,浪潮声拍打着海岸。月色明亮,几丝如墨色勾勒的云,细致地掩映着它冰凉的光辉。安波儿还背诵了一首诗“月度银墙,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很多人不睡,在海岸上零星地走着,或躺着。

远处海滩酒吧前的小空地上,人们在随着音乐跳恰恰舞。

我牵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

一瞬间,好想就这样一直不放手。

我们望着手机,倒计时,在秒钟抵达12,一起开了罐晃过的啤酒,绵密的泡沫喷溅到我们的脸上,身上,我们大喊着“Happy new year!”

我忽然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曾经问我那个问题。我说安波儿,我愿意。

她忽然沉默了一下,

海风吹动她细细密密地长发,狭长秀美的眼睛凝视我,忽然觉得,那么远。

她说,可是这半年里,我已经找了男朋友啊。

三个月后,我回到北京,关掉了心理咨询所。

告别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应该是再也不会来了。

上个星期我收到安波儿的死讯,在她北京的公寓,坠楼身亡。

其后那个星期,我像麻木了一般,完全不能感觉到情绪。

直到三天前我接到快递员的电话,一束满天星。

一封信打着粉红色的蝴蝶结,我关上门,背靠着门,颤栗着滑坐到地上。终于无法抑制地,大声哭泣。

她信里写,

杰克,哦不,我亲爱的医生。

他正在酣睡。

现在是早上六点,我打开窗帘,天刚刚开始从左边的那个角落尽头开始亮起来。我捧着一大杯滚烫的咖啡站在窗口,这才让我感到清醒。

我特别喜欢这样的时刻,好像只有我一个人醒着。

离开你的那半年,我答应了他长达三年的追求。我可能只是太累了,我需要被治疗。也可能是太孤独,过往的日子像团棉花,有气无力地塞在我的喉咙。我的心里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孤独,无论逃到世界的哪个角落,总是觉得找不到家的感觉。

记得我曾告诉你,我的失语症。我可以在合适的场合有完美的社交技巧,我只是无法诉说内心深处的东西。夜里,我趴在枕头上无法入眠。这些孤独就像空气里的浮尘,落在静止的书架上,滴答的钟表上,落在我的鼻尖和睫毛。

我是那么蠢,那么偏激。

又软弱无力地,慢慢失去。

和他交往后,我以为会被好好照顾。可又是新一轮的酷刑,他工作在其它城市。在一起时还好,不在一起时,经常一周都没有一条消息。我开始还会努力找话题,他让我安心,可我却恐惧,我不是恐惧会分开。只是这种亲密关系里的伤害,不断侵蚀我对自己的认知和信心。当我需要倾诉和倾听时,这种障碍便会出现。

我无法讲话啊。

医生,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是我飘荡人生中,最美丽的,阳光岛屿。

可是,那些最阴暗的东西已经侵蚀了我的灵魂,我可以麻痹自己痛快几天,却无法让一切创伤都过去。我爱你,杰克。

医生,你说,我离开后,他们也会像你一样想我么?

医生,我现在点了一支烟。

现在是凌晨七点,这个城市的一切开始复苏。卖早点的摊贩,拥挤的地铁口,这里是北京最平常的一天。没人会注意,也没人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去过哪里,我们要去哪里。

他依然睡着,我只是没办法想象。自己在这样的黑洞里,如何度过今后的一切。

或者说,只是我空洞的灵魂早已不配得到,这刚开始的,美丽的一天。

所以,太阳升起,我将坠落。

万物静默如迷。

安-啵-儿。

我叫杰克,是一名心理医生。

我现在坐在狭小的机舱里,正在和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告别。

我把手提行李安置好,透过飞机窗向外看,在起飞滑翔的瞬间,我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我想起她午夜敲开我的门,隔着黑暗与我凝视;

想起万圣节舞会上,她带着白色水晶的蝴蝶面具,在断电时,搂紧我,制造“空气蛹”;

我想起她吻我,说,我叫安,啵儿;

我想起新闻发布会上暗色口红,自信骄傲的她;

想起她穿白色体恤,牛仔裤,和我躺在马路上;

想起摇滚现场,她穿黑色流苏吊带,瘦长牛仔裤,犹如麦穗。手臂的纹身,涂绿色眼影,眼角贴着细烁的钻。

想起吉隆坡的Mango酒吧,她冰凉而细瘦的双臂从背后搂住我。我们相拥着哭泣。

想起那天晚上,我们开车去岛屿,她穿白色亚麻裙子,黑色头发束在脑后,一直兴奋地尖叫。

想起我们在极速前进的船头,迎着海风接吻。

想起我们一起跨年,她细细密密地发,和狭长秀美的眼睛,那么遥远。

想起她酷酷的表情,霸道地几次扔下我,想起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会送满天星的女孩,想起她温顺如小猫,窝在我的颈间。

安-波-儿

我治得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治得好你。

我终于明白你说的,无力地失去,最爱的东西。

即使你不会说话,我会一直愿意陪在你身边啊。记得我说过马来西亚人不会轻易去做一件事,可是如果做了,我便会一直守护到底的。

愚蠢的安波儿。

我会一直想你,忘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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