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寒风骤起,扫着枯黄落叶满地,凄凉之感顿生,清儿不由的打了个寒战。童岄见状,忙回屋取了斗篷披在她身上,不忘叮嘱:“如今深秋风冷,记得添衣,莫要染了风寒,让我悬心。”
清儿拽了拽衣服温柔地瞧着童岄,她多想将童岄留下,留在鹿璃山,管它外面如何?清儿吞了吞喉中悲伤,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你放心。”旋即泪盈于睫,怕是寒风吹了眼睛,慌忙低下头。
乌云从鹿璃山穹顶遮下来,将山麓遮得严严实实。无为瞧着天色,踉跄站起身:“天晚了,都早些……早些睡吧。”
“师父您慢些。”童岄紧忙起身,扶住摇摇晃晃的无为,“我送您回去。”
“夫人您歇着,这些我来收。”童九忙将碗筷从清儿手上接过来,也没等她点头,便利落的收拾起来,“夫人歇着,这些事情本该童九来做,怎劳夫人亲自动手。”
“那我回去给……给童岄收拾行装。”清儿转身走了几步,看了看穹顶堆积的乌云,又回头叫住童九,“济城那边可军情紧急?”
童九一时被清儿问得发愣,旋即回过神,郑重点头:“童九来的时候,南陵几万精兵都压在邳州城,怕是,怕是不日就会攻打济城。”
清儿心中已然有数,回头欲走却见童岄立在身后。童岄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回屋吧。”
“嗯,回屋与你收拾行装。”
“衣裳带了一套可否够穿?还有这两双鞋是我新做的,你也带着。路程有半月,不知干粮够不够。”清儿细无巨细替童岄盘算,生怕落下什么,“师父的兵书你可带了?”
清儿心里明明万般难受,还要在他面前稳着,只为了让他放心。可她越是这般,童岄就越心疼,毕竟他们才新婚!
“带了,都带了。”童岄这两日也一直硬撑着,济城他不得不回,可清儿又如何舍下。
“我的鞋够穿了,回济城也有的穿,莫要惦念我,也莫要为我熬夜做衣做鞋,再伤了眼睛。”童岄拉过清儿坐下,将童九带来的包袱拿给清儿,“这些银钱你且留下,买粮米盐巴,还有冬衣。冬日大雪封山,山高险绝,万不可再出去打猎,我真真放心不下。”
“不要与我说你往日如何过活,如今你是我夫人,即有我,又如何再让你攀险涉猎。”童岄佯装不悦,瞪圆双目瞧着清儿,握住她粗糙的双手。这双手布满粗茧,伤口还有针眼,“不管济城战事如何,我两载必回。”
“好。”清儿张了张口,“你将银钱与我留下,你和童九路上可够?”清儿说罢便去解包袱,却被童岄阻止。
“够了够了,我这里确是够了,你不要与我操心。”童岄眉头微微一皱,摇摇头,“我骑来的那匹马留给你和师父,如今实不太平,以防万一。童九带来的三匹我们换着骑便也够了。”
“万事莫要太难为自己,每载节下我谴童九送钱回来……若有什么事必要书信告知与我。”
“你无需如此。”清儿微蹙眉头瞧着童岄,颇为无奈,“你只管做你的事,我这里无需悬心。”
“让你在这受苦实非我本意,奈何如今济城境况不明,若你非要与我推脱,那必是要带你一同回去。”童岄口气坚定,不容置疑,将清儿的话尽数驳了回去。
清儿无奈露出笑意,心内却升起一股暖意:“若如此你能放心,便都听你的。”
“好。”童岄将清儿搂进怀里,抚着她头发叹道,“等我两载,无论如何我们必可团圆。”
窗外狂风大作,夜雨瓢泼,拍打着窗棱似要将窗子拍碎。任凭外面风雨如何寒凛,春宵帐里,软玉温香。
该嘱咐的都嘱咐过,该聊的话亦聊过一遍又一遍,清儿只瘫在童岄怀里,两两无声,独贪婪彼此的温度。这乱世又与他们何干?这千户万户的生死又与他们何干?何干呐!往后日日夜夜的分离,又要到何时?
乱世何以太平?没有争夺,没有杀戮,再不为君王所谓的霸业流血送命,人人有衣穿,有粮米,这怀里的人才能安然无恙!
外面的雨依旧瓢泼不止,狂风瀑雨怒吼着如同厮杀战场上日夜不歇搏命战鼓,头顶飞来的利剑,急碾过的战车……
一夜零落,明日必定是个好天。童岄将清儿压在身下,撬开她柔软的唇去缠她舌头,要她的温柔,要她的一切,将嘤嘤低语和周身战栗都融化在风雨交加里。
明日,果然是个好天!除了满地落英,和山后喷涌而出的清冽泉水,再看不到大雨痕迹,风停了,雨歇了。
晴空高远,今日,宜远行。
清儿被童岄折腾了一夜,一夜未睡,早起脸上却并未留疲态,整个人又是温柔不少。食过早饭,清儿和无为万般不舍的将二人送出院门。
童九早就喂好了马,将马儿牵到院门口绑在树上,便背着包袱静静等在一旁。清儿站在童岄身前,强忍着胸口不断翻涌的悲伤,脸上依旧笑着,半响,半响只说出一句话来:“战场凶险,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好。”童岄点点头,拜别无为才上马。他骑在马上,瞧着清儿也在瞧他,他们四目相对,眼泪几乎喷薄而出,“回去吧。”
“待你走远,我就回去。”清儿含泪浅笑,双手死死攥在袖口里,才不让眼泪掉下来。
“夫人当真不与我们走?”童九看着他二人依依不舍模样,心中亦不好受得紧,便低声询问童岄。
“夫人不与我们走。”童岄回过神呢喃一句,像是说于童九听,却是说给自己听。他死死拽着缰绳,勒红了手掌,亦红了眼眶子,丝毫未有犹疑,立时调转马头,“驾”他狠踏下马肚子,马儿便踏着落叶残花奔了出去。
清儿立在门口目送童岄走远,直到他身影消失在山口,这才不管不顾奔出去,追着马儿扬起的枯叶一直追,一直追。她张口想叫住童岄,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尝到满嘴酸涩的泪。清儿凌乱的心死死绞在一起,痛的不可抑制,一个不稳整个人向前跄过去,跌在山坡上。终于,她终于隐忍不住,伏在枯枝野草上嚎啕大哭,哭声将栖息在枝杈上的鸟儿惊起一片。
茫茫四野,山川起伏,高不可瞰,一浪推着一浪的山峰叠嶂是旷野的孤寂,彼时只有清儿的哭声回荡山间。
(不可能断更,确是本作者病了一场,死去活来差点没被深夜不通气的鼻子憋死,病好后好不容易找回状态,一笔笔码自己的字,哪怕慢的像乌龟,也绝不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