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源于身边人的故事,写了《廊桥夜话》。这本书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老家邻居买媳妇经历。
有一个叫五进士的村,那里有一片好山水,可那一片山水仅仅是个摆设,那里的人过的是紧巴巴的苦日子。那里贫穷得男人只能去山外“骗亲”。“骗亲”在那里是天经地义的,那里的女人则耗其一生一次又一次地逃离,又一次又一次地被抓回。那是他们陈年不变的婚娶游戏,每个女人的心里都有千般的苦痛,酸楚无力,难被外人知晓,她们为了一个家庭将所有幻想埋葬心底。
书中讲述了杨家四位女性的命运。分别是被骗来的阿贵妈、阿贵妈的婆婆、阿贵妈的儿媳阿珠、阿贵妈的女儿阿意。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他们纠合在了一起。在她们身上,看到了一次次重蹈覆辙回环往复的婆媳欺压,逃离又或被迫或主动回来的女人,背负希望的孩子,渴望逃离的孩子。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小小的欲求,但欲求总是难以达成。个人的欲求纠缠在各种关系连动中,到底谁是谁非?在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消耗中,到底谁是牺牲更大的人?谁更憋屈?三个不同代的媳妇谁也做不了自己的主,然而谁又做得了谁的主?
阿贵妈的婆婆
阿贵妈的婆婆是被媒人骗进杨家的,十年里逃了三次。前两次逃跑都被抓回五进士村,第三次逃跑走了山路,下过雨,路滑,她从崖上摔下来,摔断了腰椎,被一个砍柴的人救了。从此她的腿脚不能动了,一门心思想死,连续三天不吃不喝。她熬了很久,为了孩子,最终还是忍下来了,她为了孩子活在世上。
双腿形同虚设的她,在这世上唯一还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指挥这个家的所有人。踩贱两个嫁进她家门的儿媳妇。
李月娇不论是在家境上,还是见识上都远超杨广全。但是婆婆却耻笑李月娇,甚至觉得她放荡,仅仅是因为李月娇被诱骗,进行了婚前性行为。在她眼中,李月娇与杨广全之间的所有不对等,都因为婚前性行为消失殆尽。
婆婆很扭曲,连歹毒也是扭曲的,她把自己曾为人媳时的憋屈,如数甚或加倍转嫁到她的儿媳阿贵妈身上,令儿媳进与退都悬在边缘,无从落地。
可是苦难又怎么能互相比较呢?我觉得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更可恶,因为她明明知道那有多痛。明明就是女性的她,从受害者成为了加害者,成为了女性的对立面,她是女性,她贱踩女性,背刺女性,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阿贵妈
杨广全长了一副好皮囊,有一门好手艺,他非常能言善道,他到山村外面寻婚,用几句好话、一只借来的手表、几张号码相连的新纸钞,就把李月娇“骗”回家。杨广全骗李月娇精心设计的路数,在整个杨家是公开的秘密。杨家所有的人都在那个骗局里留下了指纹。他们甚至把这当成笑话,一个好人家的、读过中学的、脸上有两个酒窝的美人,原来是轻松能骗到手的蠢货。
李月娇第一次遇见杨广全,为那一点少女似是而非的暧昧和青春爱情的念想,被杨广全带进了山村。进入山村,李月娇觉得自己很蠢,她后悔自己轻易给杨广全开最后一道门。等她明白真相选择逃跑时已经晚了,她肚子里肉团让她放弃了。她生下了儿子阿贵,她也从李月娇变成了阿贵妈,李月娇也渐渐被人淡忘,只剩“母亲”和“妻子”的身份。
在乡村,一旦女人出嫁后生了孩子,就会被赋予一个新的称谓“某某妈”。其实母亲在出嫁前,也是父母捧在手里的珍珠,在偏僻的农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思想仍然留存在一些家庭里,即使到现在,哪怕女儿是被骗嫁,哪怕她在婆家受了很多的委屈,命运的妥协都会让一个曾经幻想公主梦的少女,一下子被现实吞噬成机械麻木的“家务机器”。
李月娇随之进入想要挣脱却一直挣脱不了的困境,她想从困境中凿出一个缺口,她再次选择逃跑,但是她发现自己又怀孕了。她两次出逃 ,两次重蹈覆辙,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她生下女儿阿意,因为女孩不进族谱,所以丈夫同意女儿随母姓叫李天意。
娘家说贫穷不是出逃的理由,不公也不是,好人家不能为这样的事背上骂名。她再也不跟娘家说夫家的事,她知道自己被困在一个圆圈里,再也出不去了。
她对女儿阿意的偏心,家里的锅勺都看得清楚。她觉得阿贵是替杨广全生的,而阿意才是她自己的。她传给儿子的是她的骨骼皮肉,而她自己的精神气血,却独独留给了女儿。她把阿意送到城里的娘家上学,阿意上大学,即使欠债耽误儿子娶媳妇,她也要杀牛宴请,阿意出国带老外丈夫回国,她也要大办宴席。
阿意是阿贵妈十九岁那年没做完的梦,只要阿意在,她觉得就能找见并回到十九岁的那条路。阿意是阿贵妈心中未尽人生的延续,从女儿身上,她看到了所有的值得和希望。阿意是撑在她心里的大气泡,让她能每天仰着头做人,走路两脚生风。想来,父母或许最想要的,只是儿女活成自己当年最想要活成的模样。
李月娇变成阿贵妈的过程中,思想,灵魂以及名字都被啃得啥也不剩,消失殆尽。可怜可悲,她自以为献给了爱情,结果是一场骗局,自以为成全了母爱却献祭了自己。
阿贵妈一辈子受了太多的冤屈,从老天手里,从丈夫手里,从婆婆手里。幸好,她找到了发泄的法子,她没有死在做儿媳的路上。她熬成了婆,婆婆去世,加上儿媳阿朱进门,阿贵妈也成为了婆婆。
阿贵妈的儿媳阿珠
儿媳阿珠,从遥远的越南步过廊桥来到五进士村,从此以后,家乡亲人是悬在她梦中遥远的思念,或者风清月明时的痴想,她是泫然而无从落下的一滴泪珠。
阿珠的脸上有一种安静,不是悲苦的、逆来顺受的、而是让人禁不住生出负罪之心的安静,是一种飞尘落地、细水静流的安宁。
与阿贵妈不同的是,阿珠生了孩子之后,村里人还是叫她阿珠,而不是某某妈。
阿珠十六岁还在上高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在校门口摆摊的越南男人,她就跟着那人走了。那个男人爱喝酒,喝了酒就下死劲地打她。后来她终于忍不下去,只好逃回娘家。她妈看着情景不对,就托了在中国的表姐牵线,把她嫁到中国,嫁给了阿贵。她嫁到中国之后,那个男人到娘家去找她,把孩子扔给她越南的妈妈。阿朱一开始对杨家隐瞒了这件事。
阿贵就没骗过阿珠吗?阿贵去越南领人的时候,许了阿珠一份好日子。阿珠来到五进士,过上好日子了吗?她家徒四壁的家,每天面对婆婆的刁难和冷言冷语,长期外出务工难见一面的丈夫,见面遥遥无期的越南父母,这就是阿贵许给阿珠的好日子吗?
阿贵骗了阿珠,但也不是阿贵一个人的事,阿贵的骗局里到处都有阿贵妈的指纹。就像当年她自己被骗近五进士村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是杨广全一家人的合谋。
到底是谁骗了谁?谁又能长长久久地骗得过谁?人听久了骗人的话,习惯了,是不是就把那假话当成了真日子来过?
阿贵妈的女儿阿意
阿意是我脑海中最灵动的一个人物,因为她离我的个人经历最近。我和阿意,都是在艰难的环境里努力用高考改变了命运;我和阿意一样,一生都在渴望逃离与回归之间撕扯纠结。
阿意是读书走出去的女儿,带着逃离的心情一路狂奔,她走了太远的路,她有些筋疲力尽,她眼里充满着逃离和远行的期盼。她知道自己会走很远的路,只是还不知道路到底有多长,会拐多少道弯,会让她摔倒几次,受多少伤。
一个没有离开过家的人,是没有故土的。”她离开了家,所以有了故土。但是,故土在她不在的时候,悄悄地蜕过了皮。蜕过了皮的故土,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纹理和质地,剩下的只是轮廓。她只能站得远远的,才认得出它的样子。
所有人都觉得阿意欠了她阿哥,可是谁欠了阿意呢?当所有的最好朝她迎面扑来的时候,她却只能忍心放过,而抓住了次好。只因为她的家境,奖学金和研究基金就成了她这一路上跨不过去的沟壑。
但是阿意终究用自己的努力,让世世代代走过廊桥的人们,在贫穷与苦难之外,孕育出了隐隐一丝希望。阿意让我们看到了新一代的希望,母亲对她学业的坚持,她自身不懈地努力,让她最后走出了乡村,迈出了国门,成为全家甚至全村的骄傲。
廊桥复廊桥,也不再是原来的廊桥。一个偏僻农村、一个时代,如何被命运妥协、如何不去认命。读书!
我的想法
婆婆是被骗来了,她将所有的怨恨都抱怨给了阿贵妈,阿贵妈是被骗来的,却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了女儿阿意。越南儿媳阿朱是花少部分的聘礼买来的,阿朱瞒了杨家,杨家也骗了阿珠,也许这就是命运轮回。
小说的结尾,李月娇变成了阿贵妈,用四十二年的光阴接受一切,燕子还家,阿珠即将可以见到阔别五年的亲人,阿意远走又回归,终于明白“故土只能远远看着”。
乡人守着一道又一道的水,一座又一座的廊桥,想要走到外边的世界,终归还要依靠自己的两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