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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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同学写了一篇追忆父亲的文字《爷》,感动之余,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依稀中,父亲那高大伟岸的背影浮现在眼前。

记得大约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村里还没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是村里第一生产队的副队长,天天带着队里的社员下地,我还没上学,经常跟着去玩。那是个三伏天气,父亲领着队里的叔叔大娘们锄地,我在一边看蚂蚁上树,有个叔叔突然走过来,附在我耳朵上说:祥子(我小名),你闻到了没有,您娘正在家里炒鸡蛋,给你弟弟吃。锄地的地方离我家约三里地,现在知道刮多大地风也闻不到鸡蛋味。叔叔一说,我立马紧张起来,一是我确实没闻到;二是我确实有个爱吃炒鸡蛋的弟弟,小我三岁,从小体弱,母亲偶尔炒一个蛋,弟弟吃两口,我最多吃一口。叔叔接着说:你要不信,回去掀开锅看看,肯定有鸡蛋味。我撒腿就往家跑,都没听见父亲的喊声和叔叔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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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九八一年前后,村里大包干开始了,我家好像包了八九亩地。秋天到了,要切瓜干,父亲在前边刨地瓜,我和弟弟拖着筐子拾地瓜,拾满筐子拖到母亲那边,她切瓜干,瓜干切满一筐子,我和弟弟再拖到空地上一页一页晒起来,一亩地六七千斤地瓜,就在我们的大声说笑中切完了。干一天,基本上就没力气往家走了,为鼓励我们的干劲,父亲常常是用独轮车推着我们兄弟俩。坐在父亲的独轮车上,望着天上那颗最早升起的星星,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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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孩子地里的活基本都会干,我觉得最难干的活是给玉米追肥。玉米长到一米多高时,正值高温多雨,追上肥产量高一大块儿。我那时正和玉米差不多高,站在地里头露不出来,没有一丝风,玉米齿轮状的叶子划着我的胳膊和小腿,一道道血印子很快就布满了,夹杂着汗水,没经历过的人不知道这种滋味。父亲看出来我难受,一边干一边和我聊天。他说:我们家4口人,你娘身体常年有病,你弟弟年小体弱,就咱爷俩能干,你说我们不坚持干,这个家还怎么过?他还说:你别去想痛不痛,让胳膊痛他自己的,不理他,这点地一会儿就干完了。到了中专我才知道父亲这招叫阿Q胜利法,但我确定当时父亲一定不知道有阿Q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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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尽多少苦头,当时不觉得,现在也忘了。接到师范录取通知后父亲很高兴,借了村里的拖拉机,去初中接来校长和班主任来喝喜酒,好像杀了只羊。村里出了大学生(那时老百姓分不清大学还是中专,只要能吃国库粮的就是大学生),村支部还奖励了四百块钱。虽说是能吃国库粮了,但第一年还得家里到乡粮所卖二百斤粮食,拿着粮所的证明,报到时一并交给学校,这步手续还得走。父亲说:你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办吧,二百斤粮食你也能推动,就十拉里地,一天一个来回累不着。父亲给我绑好独轮车,带着三个煎饼当午饭,我就上路了。卖粮很顺利,我顺路在同学家玩了半下午,到村头时就傍黑了,远远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看到我后干咳了一声,一听是父亲。回家后,娘和我说,父亲到村头望了五六趟,你再不回来就叫上邻居沿路找你,当你掉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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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师范,除第一年交了380元学费,以后没交过钱,还发生活费,我想父亲应轻快一下了。秋收结束后,父亲说:我该给你们兄弟俩攒点钱了,往后娶媳妇,盖房子都得用钱。听说街头矿上有活,父亲就利用农闲时节到矿上干了一年多,我记得冬天他手上的口子旧的没好,新的又来,直往外冒血水,又脏又破的手套满是血渍。当时没啥好办法,就找医生要了些胶布,晚上用热水洗净,撒上发土霉素再缠上胶布,洗过后是半盆血水。我们一直没在意,其他人也这样,手上血口子离心脏远着呢。直到有一天,他倒在矿上,不是手上的血口子,而是头上开了血口子。

  父亲穷其一生努力在做一个好父亲,我觉得他做到了,他的两个儿子现在都自食其力,过着普通人的平淡而幸福的生活。父亲在世时不流行过父亲节,我从未送给父亲一件礼物。而现在,能给他过的,只有清明节了。每到清明,我会带着儿子,到父亲的坟头看他,坟前,儿子只看到一抔黄土,满丘荒草和凌乱的鞭炮纸屑。而我,却总能看到父亲影子,既模糊又清晰,似乎离我很远,又似乎从未离开过我。

写下这些文字,只为让儿子看看,因他下生时没见过自己的亲爷爷,这样,再到清明时,站在父亲的坟前,儿子也会看到他爷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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