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五)

不知道是不是煮的时候放的佐料不够,菜尝起来没什么味道。陈楚咽了咽口中的饭菜,又慢慢嚼着,她低着头,一声不吭。昏黄的灯光下,沈冬双手紧握成拳头,他眉头深锁,眼神迷离地盯着早已冷却的饭。

“我刚是不是……喊了小雯?”沈冬试探性地问,陈楚停下咀嚼,眼皮抬起看了看他,又慢慢放下了,若无其事地咀嚼。

“她叫刘小雯,我的女朋友。”陈楚猛地抬头,瞪着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他没有用“以前”或是其他过去式的词语。

“女……女朋友?”她有愤怒和焦虑。

“是的,最后一个。”沈冬认真地说着,“大学毕业后一年分了。”

“为什么……分了呢?”她眼神游离着。沈冬眼眶湿润着,“她以为我和她闺蜜好上了,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他停住,轻轻拂去眼角的泪,眼神里透着忧伤,“去年……她结婚了。”他抬头,深呼吸着。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陈楚看见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抽了张纸巾,静静走到他身边,她轻轻搂着沈冬的头,拍着他的背,无数次独自一人在深夜里捂着胸口痛哭的时候,陈楚就是这样鼓励自己的。如今的她已经能做到一个人想起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的时候,波澜不惊了。总该有一个人让我们奋不顾身,总该有一个人让我们不忍想起。

雨已经停了,偶尔略过的风,吹在脸上,还有一丝丝清凉。陈楚接过沈冬刚泡好的绿茶,安静地站在阳台望着远方,风略过她的长裙和发丝。她很喜欢站在黑暗的高处,看着灯红酒绿的一切。

“下个月,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们把他们一起叫来吧,”沈冬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说着,习惯性地把手插到口袋。

“他们?”陈楚抿一口茶,不解地看着他。

“小雯和……欧孔柯,”

刚想咽下的茶水被这突然袭来的惊讶逼着停在喉咙中间,好不容易咽下,却因太大口下咽,胃被梗得痛到不行。陈楚狠狠地咳嗽才舒适了,“你……你怎么?”

“我们订婚的那晚,你喝醉了,回来的路上,喊的都是这个名字,”沈冬还在轻轻地拍打她的背。

“可是,自从分开之后,我……和他,就再没有联系过了呢,”陈楚平静地说,她低头又抿了一口茶,是的,算一算,四年了。

“一定……一定要找到他们。”陈楚看着沈冬,他还是盯着车辆,还是深锁着的眉头,若不是风轻轻吹动他前额的刘海,她会以为这是一尊严肃的雕像。陈楚有些兴奋又有些伤感,一生只一次的婚礼只是为了自己的尊严吗?她轻轻挽着握着沈冬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

“我……想听你们的故事”她说着,

沈冬似乎恍过神的样子,望着杯子里漂浮的两片绿叶:“她结婚那天,她亲口说的,她……”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她是为了和我分手,才叫上闺蜜和她演这出戏的,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内疚的都只有我?这些年我都是深深地活在自己的自责里,都在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他挣脱了她的手,茶水撒得他满手都是,陈楚急忙从客厅里抽出一张纸,替换掉他手里的茶杯。沈冬紧闭双眼,不停地深呼吸。

“就算这样,还是不愿忘记不是吗?不管他们留下的是什么,可是我们……就是忘不了。”陈楚缓缓地抹干沈冬手里的水。

沈冬双手搭在阳台上,仰头大声笑着,“是的呢,我们怎么就那么贱呢,人家都不在乎了,我们却还不要脸地在后面拉扯着。”

陈楚从背后环抱着他的腰,头紧紧地靠着他的背,像是在拥抱着过往的自己。

沈冬左手紧贴着陈楚的左手,“你们……是为什么分开了?”

陈楚慢慢地说着,“他妈妈说我在她家偷东西,一帮同学在一旁起哄,他就信了,我就像一条小狗,被一群人指责偷了猫粮。”

沈冬转过身来,把陈楚紧拥在怀里,他的手贴着她的头。微冷的晚风使得胸口温暖更加舒适。夜深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在这楼顶房上,心情相似的两个人总是能安静地呆着。不愿想起的过去就像冬天手指的伤口,寒冷的天气让你无知觉已受伤,等到反应过来,血已凝固,这时才感到刺痛。

会让你想恨又无奈、想爱又无法鼓起勇气的那个人,在心里留下足迹、留下一阵刺痛而不顾一切转身离开的那个人,在孤独的时候最想的那个人,在害怕的时候最想依靠的那个人,在抬头看星空的时候想起会流泪的那个人,那个人,就住在那道封印了的伤疤里,陈楚无数次祈祷不要让那道伤疤复活,如今才知道,复活的咒语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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