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问君安好

话说元夜花荣随了两个梯己人,来城里观灯。觑着一花灯规模宏大,精巧绝伦,好生辉煌!这个便是唤作“梁山好汉”花灯的。花荣等人且行且赏,迤逦前来,望着戏台上演绎昔日这般那般,触景生情。两个梯己人见状,上前低声劝道:

“花荣统制不必多想。汝等众弟兄立下大功,受朝廷之赏,这是好事。虽然如今各离千里,相见是难,却各自做官,不也逍遥自在!”

那两个梯己人和花荣最好,其实自先前清风寨便跟随他,一直至此。故亦十分明白花荣肚中之事。

花荣听罢,目光并无几分闪烁,黯然置于面前地上一枯草,略略摇头。两个梯己人见此,亦不再多言,默默无声,伴在花荣左右。

久之,花荣起身,随意拂拂身上尘土,才念道:“也是。”后又唤道:“时候不早,你们两个就此随我回去罢。”

两人跟上前,花荣回头再望那人群一眼,便转头要走。正抬脚,忽地闻得肩后响起个声音:“现在这距梁山班师回朝倒也有两三个月,我听闻这一百单八人出征时候亡了一片,回来的止三十有六,虽说封了官儿,却都是小官儿……”

那个声音陌生,故作神秘,遮遮掩掩,加上人群嘈杂,只听得五六分。

花荣闻此,蓦然停脚。后随那两人却只顾低头赶路,前面忽地停住,倒先吃了一惊,正欲开口问,见花荣连摆摆手,知道不做声。三人悄悄听闻,只听一个小心翼翼道:

“我就曾听说那甚么军师吴用,原一村里学究,但智谋过人,好比三国时诸葛孔明!……如今跟随宋江,封得个官唤作‘武胜军承宣使’,其是个虚衔!”

另一个答道:“可不是么?世道忒乱,我还说甚么个高太尉,不过东京一破落户。我多听闻此人记仇贪图之人,怎得肯让他众人有好下场?……真苦了宋江他众人也!枉一心忠义!”

“艾也,你何必在这哭天喊娘的,别的无关我这等平民鼠辈,我只道他们当个什么官儿咱粮米也不会多一分儿……”

不知是那二人,在花荣身后议道。花荣听的个尽,心中自琢磨。声音渐远渐微,便复随另两人回府。

却说这晚花荣三更尚未熄灯,伏在案边,右手提笔,案上呈着笔墨纸砚。原来花荣那时偶然听闻得两个过路人谈话,讲军师吴用处境,心中骤然放心不下,便急急回来写这封书信。他倒时而蹙眉,时而宽颜,好似这人就在面前。不觉已晚,置笔,才眠。

次日天尚破晓,花荣便已起身出了房门。心底念道:“既是新年,便似新年罢。”眺望远山,只见:

鳞斑没苍穹,青山扶远松;左西边蒙蒙然,只念天地尚混沌;右东方金灿灿,觑见几道金光迸石间。却好新年新景气,家家户户爆竹鸣。

花荣见景,亦觉心旷神怡,长舒一气。片刻,娘子孩儿同几个侍从上前,道些祝福。操练的士兵有老母妻小的让花荣准假回乡做个团圆,其余的也都红红火火洋洋之喜。日中大摆筵席,府中妆作一派新年之气。

再说早膳过后,花荣差个信使,偕同给吴用的信件,亟亟令去吴用任官之处送达。目送信使远去,嘴角忽地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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