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压正》：屋顶上的存在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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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电影《邪不压正》争议颇大，喜欢它的人盛赞姜文的鬼才奇才，讨厌它的人则叹息姜文江郎才尽。这部惹众喧哗的电影，核心讲述的内容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复仇故事，引起争议的地方，自然在于讲述这个故事的方式了。

影片主线索很清晰，很简单，在主角李天然幼时，师兄朱潜龙和日本人根本一郎将师父一家灭门，而李天然侥幸被亨德勒医生与蓝青峰所救。而后李天然长大成人学成归来，如愿以偿血刃仇人。

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复仇母题，文言小说《赵氏孤儿》可以说是这种母题的代表作品，包括潜伏学艺、认贼作父、复仇坎坷等等戏剧情节。

《邪不压正》叙事主题非常简单，其中的一点小反转（如蓝青峰与亨德勒医生之间的关系）也只是一个轻细不值一提的伏笔。隐喻、人物形象（关巧红和唐凤仪宛如一对白玫瑰与红玫瑰）、台词、意象等，则成为影片更受瞩目的地方，也是影评里说到“很姜文”的地方。

主枝干爽，旁枝则丰富复杂。个人非常喜欢姜文的台词，妙趣横生，黑色幽默手到擒来，是很出色的发挥。本文，想要聊聊李天然的屋顶奔跑这一动态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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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然在屋顶上的奔跑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意象。

很多人觉得李天然自由自在的跳跃飞动代表着一种自由精神和不羁侠态，不过我觉得，这应该是在复仇完成之后李天然在屋顶上所真正代表的含义，而在复仇未完成之前，应该是李天然所向往的自由战士形象，也即他在构想和计划里想要达到的自我目标。

屋顶上的李天然不受任何束缚和羁绊，随心所欲地在广阔天地之间驰骋纵横，既有天下运于手掌之中的雄魄之气，又有独立于尘凡俗世的洒脱之仙。这看似的自由坦荡，又潜藏着李天然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

飞驰于顶巅的李天然，是他自己心目中的理想自我，这个自我挣脱一切俗世忧烦自在飞舞，而于地面上小心翼翼寻觅复仇良机的李天然，是他的真实自我。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之间的差距，导致李天然在无意识里自我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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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是一个背负复仇重担的延宕王子，血刃仇人的念头时时刻刻在他心里，但始终没有任何行动。这与电影里的李天然是有一点相似的，在前期空有复仇热血，迟迟未能付诸于行动。

对于哈姆雷特来说，To be or not to be,是一个存在主义式的命题，对于李天然来说，复仇的延宕来自他内心意图掩盖的恐惧和犹疑，来自他的看似坚定的执念和实则疏离的决心，来自他在想象中对理想自我的维护与建构对现实自我的摒弃与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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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巧红是揭穿李天然伪装的人。李天然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大谈复仇抱负，关巧红则一次又一次质问他为何还在这里按兵不动。

李天然总是有理由，但在关巧红看来，那不过都是懦夫卑劣的借口罢了。

关巧红直对刀刃的点破使得李天然欲盖弥彰的掩饰终于溃不成军，李天然也终于直面了自己潜藏在心底的胆怯，是的，他一直在害怕，他害怕复仇那一刻真正到来时，他会再次变成十三岁时那个懦弱如鼠的徒弟，他会再一次眼看仇人从他眼前溜走，他会再一次失去所有力量瘫倒在地。

敏捷的李天然能够毫无压力地躲开子弹，记忆里的恐惧却是像长满触角的生物紧紧贴附在他的血肉里，无法躲开也不敢面对，这恐惧使他在抉择面前无意识地在逃避和推卸，只能在空荡的屋顶上在奔跑的想象里强大和美化自己，让自己一时地陶醉在凭借信念和决心建构出的理想自我里。

在这个自我里，他不是懦夫不是胆小鬼，他意志坚定，身手如燕，勇往直前。

李天然最终以一场漂亮的复仇战完成了他打破理想与现实屏障的屋顶之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