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康说过，人只有接受自己、接受现实，才能在过去的影响和岁月的雕琢中形成鲜明的自己。林康是懂晓雅的，为什么脑子里又是林康呢？人家有女朋友，人家不爱你晓雅，晓雅只是他的咨询人员。为什么又总是想起他呢？想他的音容笑貌，想他说的话，想他笃定的目光，想他。
“可是，林康，你未免有些残忍，让我没有防备地爱上了你，却没有作你女朋友的资格。”晓雅喃喃自语。望着展览馆的这张画作，想到林康，想到对林康的感情，想到自己的烦心事儿，晓雅又独自红了眼圈儿，她抬起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可是，才一低头，眼泪便七零八落地滴下来，取出一张面巾纸，吸了吸鼻子，为了不让杜启林看见，晓雅又转了个方向走开一段距离，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累不累，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我们去坐一下吧!”杜启林走过来，关切地说。
“好，也确实有些累了。”晓雅与父亲到大厅右边的一家简餐店，点了两杯咖啡和两份牛排，要了一份沙拉。
“明天想去哪里再转转？”杜启林问。
晓雅切开牛排，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出神地看着店外的往来穿行的游客，等了很久，说，“你安排吧。”
“最近联系林康没有？他是一个挺值得信赖的心理医师。”杜启林想让晓雅多说一些话。
“没有。”晓雅头低下去，半天也没抬，吝啬地挤了两个字。
接下去两个人吃完了简餐，又游览了其余的展馆。晓雅一直没有话，偶尔出神于展品的构思精妙，或是感慨于文化上的差异，也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品味。杜启林在晓雅身后慢慢地跟着，竟然有了晓雅5-6岁时，他跟在晓雅身后去游乐场的那种对女儿的爱怜。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疏忽了对晓雅的关爱啊！杜启林自责着。
接下来的十几天，杜启林由着晓雅的喜好，或去观赏芝加哥政府的简单与庄重，或去海德公园享受静谧的草坪，又或是去芝加哥大学附近体会学府气息。十几天朝夕相处父女两人有了一种难得的亲密，晓雅有父亲一直无微不至地陪伴，加上轻松的预览，心情也在慢慢恢复。
这一天，白天在商业区转了一天的晓雅和杜启林在酒店的餐厅用晚餐。
“晓雅，你对目前的学业有什么打算？”
“爸爸，我之前觉得挺喜欢儿童教育这类的专业的，但是，最近一年，我自己感受到太多小时候家庭给我的影响，我觉得这个专业并不是很需要我这样的一个人加入，或者说，我加入这个专业并不能改变什么。”
“你想改变什么呢？”
“有时候，我其实挺羡慕林康的，他能比一个人自己还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心。我在和他聊天的过程，真正的体会到他对我的影响。”
“是吗？这是一件好事儿啊，我们出来也有快两周了，你的咨询还得继续吧？”
“爸爸，你不知道我和林康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想空一段时间静一静。”
“无论发生什么，总还是要面对的，是不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和他在一块儿，我总是有男女朋友之间的感觉。而这是不可能的，我是他的病人，他有女朋友。”
“我理解这种感情，爸爸也曾年轻过。林康确实是个优秀的咨询师，从你对他点点滴滴的欣赏我就知道。”
“你不会觉得我很无聊吧？或者很不自重？”晓雅问。
“晓雅，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你的父亲，理应在你人生出现岔路的时候，能给你一些指导。这么多年来，我除了给你足够的钱，在很多方面，作为父亲，我都是失职的，爸爸希望能获得你的原谅。”杜启林伸出手，握了握晓雅放在桌子上的手。
晓雅没有说话，似乎不知道如何去接父亲的这句话，她已经很久不习惯对父亲说一些真心话了，空气里流动着一股莫名的张力。
“晓雅，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优秀，也一定会有优秀的男孩子在等着你。”
“可是，这十几天来，我都无法忘记林康，我越是想忘记他，就越是会记起他，我越是想把他当成我的心理治疗师，可是在脑海里却总是想和他在一起的样子，我觉得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想他，我觉得没有他，连空气都稀薄了很多，让人无法正常呼吸。”
“唉，你和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一样，敏感而又专情，热烈而又执着。如果换一个咨询师呢？”杜启林试探着问。
“如果换一个，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去再挖一遭我所有的伤口。”
父女两人一阵沉默，一会儿，杜启林又问：“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把咨询继续下去，爸爸即便是知道你的痛苦，怕也难以给予你恰当的安慰。只能徒劳地看着你在痛苦中煎熬，心疼你。”杜启林眼圈儿红了。
晓雅盯着父亲看着，眼泪忽然像决堤的河水，放肆地无声奔涌出来。那个瞬间，她知道，父亲已经知道了曾经发生的一切，那个瞬间，她知道，父亲在向她忏悔，忏悔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那个瞬间，她也知道，她已经原谅了父亲。
那些泪水清亮透明，簌簌流下，父亲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过泪，他一直是离晓雅远远的，在他的世界里忙着他自己的事情，他似乎从来不知道晓雅那么需要他，忽然间，和父亲之间十几年的隔阂，冷漠，抱怨形成的冰川，忽然因为父亲的这句话在慢慢消融。
一时间，晓雅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杜启林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递给晓雅一块儿纸巾，陪着晓雅的，只是一个内疚自责的父亲寂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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