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居简出(一)


他抱着期待而来,臆想能去了解一切,有关于他人的,抑或自己的;他浑浑噩噩地挖掘,终于什么也没有便倏然跌落。

我们是在那里默不作声地喝酒,没有可供交谈的话题?当然不是,仅仅是没有交谈的必要,我们不说话,喝着酒,在突然想起时候,碰一下杯,当然我们手中没有酒杯,只是蓝灰两色的易拉罐。

“你说,像我们这样喝酒,多少有点奇怪吧?”神仙提着罐装啤酒说。西垂的太阳已是摇摇欲坠,所有被撇下的余晖撒满周遭。我同神仙一起并排坐在天台边缘处,脚悬在空中,在那里无力地荡来荡去。楼下老街街道上,此刻已尽是悠哉踱步的行人,出乎意料的精神抖擞,堆压在脸庞上的笑容,焕发出愉悦的神采。

“什么像这样?”我像是喝多了,木讷地问道。

“在这里,没事喝这么多酒啊!”神仙说完,将罐中所剩的啤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罐顺势横放在混凝土地板,用手托着罐身,就那么轻轻一送,不无规则的刺耳的响声中,那个身不由己的空罐气势汹汹地撞上了一旁砖红色的,未加装饰的粗糙墙面上。传来同之前截然不同“嗵”的一声闷响。

“你说,在这种大冬天里,完全靠着发抖的精神忍住冷风喝掉整整一打量的啤酒,唉!这都干了些什么?”

“哦!也不错啊,至少是今天,多少有阳光,不然哪能有机会,你要喝,我还不想奉陪呢!”随后我也喝掉了罐中最后一口酒。把悬空的双脚提起一只,我记得很清楚,我当时提起了右脚,踩在拦水沿上。脚掌踩实,手肘支在曲起的膝盖上,手中的瓶罐挡在眼睛与夕阳之间,来回地晃荡着。一叶蔽目大概和这情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吧。

“没办法!”神仙仰着头说,“竟然酒喝完就起来吧!再这样坐下去,酒反正已经没有了。”神仙说,“还有,别指望我会去买。”之后他单手撑地手臂发力,身体随之上窜,与此同时提腿,踩地,转身站了起来;拍了拍双手和屁股,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接着径直朝楼梯口走去,下了天台。

阳光烘烤一天得以染上一丝热意一丝丝散去,地板逐步恢复它原本的冰冷。太阳虽尚未落下,氤氲的雾气自远方腾起,影影绰绰的残像出现在眼中,在暮色中跳动,哔的一声车鸣声中,空气已渐入微凉。十二月的垂暮之光,早已透着摇摇欲坠的可怜,呼啸而过风中只撇下虎视眈眈的寒意。倘若再留下去,那些彷徨将常伴左右。头顶上方,一只不知名的飞鸟不明方向地逗留着,或许是迷失了方向,或许不是,飞会儿,歇会儿,落在一角的墙头鸣啭。

那是那年那个冬天记忆中十二月里那么唯一的一次放晴。有幸拥有久未谋面的阳光,所有人只觉得可喜,被寒冷封住脚步和心灵的人们终于肯托出沉寂的心,迈开沉重的脚步,结伴着从闭塞的屋子里钻出。眯着眼张望,四处皆是人迹,叽叽喳喳的,好比聚集到一处丛林的鸟雀一样迫切同同伴唠叨一番所有的那些乏味之事。

那天下午,神仙带来了啤酒,连同早已被忘记在厨房中的那些,刚好满一打。趁着阳光,我们爬上天台,坐在朝向街道的屋顶边缘,喝酒聊天。至于那时聊了些什么?我们什么也没聊,抑或根本记不起。我所能清楚记得的,只剩下十二罐啤酒中混融着的苦涩冰凉。但至少我能肯定,当时所谈,抑或其中隐喻无不是些极其扯蛋的话语,当然这是玩笑话。

到现在我仍旧记得那次天台上的谈话,但却只能记起这么点,距离现在,那已经沦落为五年前的记忆。那时我刚从初中毕业,去往新的高中就读,离家倒谈不上遥远,只是仍旧需搭上大巴车,走上好一大段时间的路程。而我所要面对也是前十七年里我未曾体验过的,不一样的生活。我开始独立生活,这意味着,无论怎样的琐事,或轻或重,我都必须自己妥善处理。

临近开校报道,母亲原意是打算让我住宿学校,原因是这样既方便也安全。但每每想到那种许多人共处一室的拥挤,杂乱不堪的生活(即便真实的宿舍生活没那么糟糕),我便毅然拒绝了。或许是自身原因,因为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两个我同时存在,一个我热情活泼,另一个则郁闷孤僻,这听起来的确很夸张,但却实实在在地折磨着我,当然这只是在年幼无知的时候。等到我后来长大了一点,多少知道选择同什么样的人交往时,我便突然变得有些不大合群了,即便事实不尽如此,但表现在我身上的却也相差无几,自己处理一切,有着为数不少的朋友,真正意义上推心置腹的,我不知道有多少,抑或你从未同别人一起,思考,甚至是活着。学校所提供的住宿生活,人多事杂,在当时,我自觉认为多半和我这种人搭不上边,哪怕是强行相处,最后结局也无外乎闹得不欢而散,然而真要到那程度,大家无疑都会落个得不偿失,埋怨别人和自己。相对而言,我倒更喜欢一个人简单地住外头,没多少轻松可言,只是更自由自在些,恐怕也会或多或少惬意些。

经过一番简短商议后,父亲像是知道我的选择,往那严肃的性格上开了扇明窗,赞成了我在外租房的决定。并在两天后,我成功入住了“新家”。不过我不确定在这里用“家”形容是否合乎常理,但只要一想到我今后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住那里,我便觉得,那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同时也是不错的新家。

虽然那栋旧公寓没什么值得叙述的,但作为家,我多少得作出某些类似记忆的怀恋。我住的地方,离学校并不算远,按照一般的步行速度,花上20分钟足矣,我想是不能再多了。地点位于一条老旧的街道上的陈旧的公寓。四周几近全是寒碜且破败的混账楼房,住在那里的多数是一堆大爷大妈和学生小商贩一类的家伙,当然他们大多都是些挺不错的人,不过即便如此,那地方确实怎样看都透着一副被遗弃的模样儿,或者说颓败感,你甚至还未来得及去仔细体会所有关于它的魅力便会沮丧得要命。那些发黄的墙面,掉漆开裂的门框,以及沾染上厚而沉重的灰烬的红褐色琉璃瓦,未经粉刷的爬上侧墙和漫过窗棂倒挂的常春藤藤蔓。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像毛毛躁躁的触手 简直已经在挠你的痒,又像是些混乱不堪的杂质胡乱堆放在你的大脑中。一种想要靠近,却有止不住离开的感觉,当我到达那沿街成排的旧楼房中某一栋楼下时,就只有这种感觉。

等到我穿过那道栅栏状的向两侧横向拉开的不锈钢铁门,展现在我眼前的:一条笔直的长约五米左右的通道在尽头处便分为两条贴墙的走廊,视线沿过道驰骋径直抵达最里面的窗前。一栋典型的环形的三层小楼,中间留出方便采光的长方形敞开的天井,底层走廊外侧设有方便引水的浅渠,三厘米见宽,沿着走廊一周,里面附着一层油渍和潮湿发霉混合而成的让你恶心的物质。栅栏门正对着的是上二楼的扶梯,地上铺有米色印花瓷砖,扶手材料为不锈钢制成。梯子上罢二楼便在墙壁处沿墙一分为二,再各自对称折向三楼,到达三楼后再次同二楼处反方向折去,最终汇合通往天台。同一楼略微不同,二楼走廊附带有确保安全的不锈钢制扶手围栏,同时附带横向悬空的与扶手一体的可作为晾衣杆的横杆以及一面被谁涂鸦过的墙。而三楼呢?仅仅是少了那样一面墙,至于其他,抑或有,抑或没有。

当我站在天井下时,那是璀璨的时刻,这是指那一片斑斓的海洋。我立在海的最深处,那些悬挂在头顶的,便是海面翻腾的浪花。不过我事先已经有所了解:这儿并没有租房限定,所有住这栋楼的,男男女女都有,虽说多部分是学生,但你仍然能看到普通的租户倚靠在阳台上,或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眼神打量你一眼,接着便迅速收回,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可谓鱼龙混杂。而我头顶的晾衣杆上,此刻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内衣裤,被套,衬衫,袜子,T恤,牛仔裤……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景致。

拖着简单的行李,我走入了这栋公寓。一面需要留心观察一面行走,倘若不小心被什么掉头上,被人看见我头上顶着件内衣内裤啥的,误认为是什么色情狂,内衣小偷,恐怕往后的日子肯定是没法在这里平静安然地度过,等待着我的将是异样的眼光和茶余饭后的笑料,你得知道,这个世界总是不乏这些。

把行李拖到指定房间,一楼末尾处最后一间。房间设施基本齐全,起居室连带有一间小厨房,房间像是被物主临时赶工打扫过的样子,还残留着明显的痕迹,但清扫工作的相当草率。房间因为在一楼采光并不是很好,我开了灯,借助灯光的照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其实房间小得要命,你只需要站在那儿,视线已经在房里拥挤的出奇。但要是你想仔细瞧瞧,少不了去走上一圈。你会看见:墙角残留着发黑的烟头,床底那两只完全不同的鞋和层层叠叠的废纸,袜子,此刻正一个个心安理得躺在角落里;厨房墙面上也附着有少量未彻底清洗干净的油烟混合物,储物柜充斥着难闻的气息,发霉和长时间空气不流动所带来的现象盘踞在整间屋子里。终于我打开了对着楼梯的窗扉,加速空气的对流。接着进行卫生大扫除,铺床,收纳物品,打包扔掉所有的垃圾。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劳动后,时间已溜至下午五点。着眼环视这间现已焕然一新,变得干净敞亮的屋子,心情舒畅了许多,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眼前这间空荡荡的缺乏让人在里面待下去,生活下去的那种愿景。

平躺在刚铺好的床上,我在脑中想着如果我没来这里,面对的又会是怎样?就这样胡乱想着,肚子却饿了,起身换了件T恤,带上门,再次穿过栅栏门,到了外面的街上。

徬晚的老街,在不知不觉中已是人来人往一片沸沸扬扬,散落在四处的年轻人,看起来年龄大概和我相仿,或者稍大稍小一些,不出三四岁的样子;但并不全是学生,其中有些,可能是整日无所事事,偏爱四处游荡的家伙。穿着奇怪或者说用力过猛,总表现出某种不和谐的堆积或突兀,且人多自以为是,行为举止张扬,我不知是刻意还是说天性豪放?头饰发型也各有千秋,谈话闲聊时操着刺耳的大嗓门,搞得人尽皆知。莫不是想彰显自己,我想。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四处逛一圈后发现,这儿无疑是个热闹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段,应有尽有。在栅栏门的对面是家24时便利店,接着沿着街道一路而去,面包房,小餐馆,私人诊所,豆腐店,特色火锅店……再往上是一家名为“打烊”的酒吧,暗黄的灯光总让人想到那些奄奄一息挣扎着的生命,一直源源不断一丝丝地流淌消失,直至枯竭。

去连锁超市买了鞋架,可折叠的桌子,靠椅,鞋架,挂衣架,垃圾袋……同时还买了一面镜子外加些蔬菜食品和一部分厨房用具等。我打算自己动手做点吃的,随便什么也无所谓,我自是不大擅长做菜,但终归会做些普通得再平凡不过的菜,况且从准备自己租房生活时已下了决心,独自生活,吃饭的事也没必要过分在意。对我来说,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填饱肚子就行啦!超市离住所很是近,来回折腾了两趟,所有购置的用品及食物便尽数搬运完毕。安置妥当,我开始在厨房忙了起来。选出所需要部分材料,剩下的食材搁冰箱里。那时我总觉得房挺不错的人,至少能为他人考虑,竟为我们提供了冰箱。然而在后来的日子里我逐渐了解到,拥有如此优越条件的仅我一个,其余所有租客中,再没一人另配厨房,更没有冰箱。这让我更加出人意料的同时,产生了类似好奇的疑惑,何至于同为租客的我们得到的却是如此大相径庭的对待。

站在厨房灶台柜水槽边,我一面慢悠悠地想着学校,公寓,小说情节……,诸如此类的事,思想跳跃着,而大脑的闸门是关闭着的。在思绪纷飞的同时,我为土豆去皮后切丝,把洗净的甜椒也跟着切丝,用刀在西红柿上划十字,再用热水从上头浇淋而下,便可轻松去除西红柿表皮,后有拣了些蔬菜洗净……,菜一共做了爆炒土豆丝,西红柿炒蛋,杂菜汤。原想着为入住新家,怎么也得自己庆祝一下,至少这一餐怎么也要吃得丰盛些,可让人无奈的是,手艺不精,只能作罢。

晚餐后在厨房水槽里慢悠悠地洗餐具,其后便无所事事,如若有,也多半提不起兴致,仿佛是忙碌后进入到一直颓然的状态中,来回晃悠。躺进新购的靠椅上,透过帖有彩绘窗贴的玻璃,住楼上的人届时已经全开了灯,朦朦胧胧的灯光漫射而至,爬满了窗,被收入了双眼。走廊上传来走动时拖鞋与地板摩擦声,夹杂着些叮当作响的餐具碰撞声。灯火阑珊处,一定伴着一片稀世繁华。倒是椅子比想象中还舒服,人出乎意料的快意。找来小说看了大约两小时,在睡意侵扰下洗漱完毕后,就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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