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一·爱不重不生娑婆(12))

“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外身。”

——晏几道

这一日正是腊八，依旧是个晴朗日子，长空万里无云也无风，在这样重要的民间节日里，来往灵山寺的香客络绎不绝，就连清风那懒和尚都被抓去添茶倒水，方丈信如更是忙得不见人影，只有寒云趁天没亮地时候，偷偷溜出了寺门。头顶的天蓝悠悠好似一汪潭水，倒叫寒云忆起了杓兰生长的那片幽谷中，同样有一泓清泉，他想着杓兰在不能化成人形的日子里，或许会偶尔坐在那泉边吹吹山风，而此时自己在这片天空下，因着天色与水色的相似，也勉强算是与杓兰一同赏景沐风了。

山洞里，南陌正抱了一堆干枯的树枝从洞口走进来，依旧个头小小的，但由于寒云这两个月来隔三岔五地投食，所以一张小脸逐渐红润了起来，两只干瘦的手臂也不再瘆人。他把柴火都扔在地上，两手叉腰气鼓鼓地说到：“我方才见那上山烧香的富人们，个个乘坐着大马车，穿金带银的，我走近了再仔细一瞧，那车走过的两条印子上都流着油水，偏又只有他们能进寺拜佛，到时候佛祖只记得保佑了他们，而我们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依然受苦受难，你说老天怎能如此不公！”寒云正挨着墙坐在洞口处将一件略大的外袍改小，只见那左手的五根手指上皆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他此刻只专心于扎死自己，因而没有听到南陌发的牢骚，南陌说完后等了半天也不见寒云抬头，于是不耐烦地跳上前来拍向寒云的肩膀，只听“啊”的一声，那针再一次准确无误地戳进了寒云的食指，顿时血冒出来，寒云疼得皱起眉头，“你这孩子，我含辛茹苦养你两个月，你竟要谋害我！”南陌自知理亏，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跟着寒云一起等那伤口愈合，“佛祖有云‘多一物，有多一物的烦恼，少一物，有少一物的自在。所得，所不得。皆不如心安理得。’眼前所有，即是最好，莫与人攀比。”南陌眨了眨大眼睛，那清澈的眼神中透露出三个字来：听不懂。“你个只会掉书袋的和尚，我连字都不识，就连我这名字也不知是何寓意。你日日讲这些佛祖云佛祖云，我如何听得明白？”寒云将缝好的衣服叠起来放在一边，随手捡起来一根树枝，在地上方方正正写了两个字：南陌。

南陌看得入了神，这和尚做事总是一板一眼，写的字倒是非常漂亮，“我于灵山南坡遇见你，初时你总是冷漠疏离，让我想起那诗中所写‘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南字代表着朝气、聪明、顺利、而陌字代表男子的霸气，我为你取名南陌，希望你朝气蓬勃、一帆风顺。”南陌这才得意的笑起来，这段话其实已经听了许多遍，但他依然听不烦，或许他也只是喜欢听寒云反反复复说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感受，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在意。只是这和尚过于木讷，竟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男子，不过南陌并未打算告诉寒云自己是女孩子的事情，她这个年纪，还未涉及男女情爱，只是单纯地觉得能有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照顾着她，便是最好的事情，那些孤独的年岁就像是今冬下过又消融的雪，都已经是昨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