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张三做梦都没想到给朝廷打了几年胜仗后,居然在还朝时被定了个“谋逆”的罪名。他心里清楚得很,无非是宫里边有人看他不顺眼,怕他实力做大又掌兵权,所以过河拆桥在皇帝那边参了他一本,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皇帝向来是个糊涂蛋,便下了旨要在城外就地剿杀他。张三好歹是个经历了无数大阵仗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被剿杀,最终在副将的掩护下成功逃脱了。
可天地之大,又往哪里逃去。
朝廷的官兵一直没有放弃追杀他,且追得很尽心。张三对此很纳闷,为什么这些人在打北族进犯的敌军时就很蔫吧,把矛头对准自己人时就特别亢奋。
张三在逃亡的开始并非是孤军奋战,有一名副将一直不离不弃,她叫独孤凤,喜欢穿一袭红衣,头发很长,有风吹过的时候,衣服和长发都飘起来,像是天边的晚霞。张三经常站在身后望着她的背影沉思,他觉得那是天地间最美的画,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直到和她失散,生死两茫茫。
张三在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原来思念一个人会变成这样,绝望,苍凉,却又不能死去,亦不能忘记。
大洺那么大,张三却无处可去,直到来到白鹤寺的阶前。白鹤寺是前朝建的寺,先帝亲题的寺名,官兵不敢硬闯,只要隐姓埋名足不出寺,尚且能护个平安。
白鹤寺确实十分宽容,宽容到没有过问张三的过往便允他入了寺,剃了度赐了名,从此他便是弘忍。
张三,已是前世了。
弘忍被监院分派了扫洒的工作,负责前院后院大殿的清扫。寺庙中的茅房清扫则是大家轮值,但是弘忍到来后,轮值茅房的僧人就常常生病,于是弘忍就常常会被拉去代班,不仅如此,日常负责打柴的僧人也会三天两头生病,所以弘忍也会被时不时叫去打柴。
他向来是个过惯苦日子的,从不惧苦,只怕不公。可是不公这种事就如同风之尘埃,水之涟漪一般,寻常得随处可见。弘忍干活最多,被罚的也最多,哪个犄角旮旯落了一片残叶,茅房打扫得慢一点儿,砍柴回得晚一点儿,都会被罚没饭吃,而从来没人过问这些事是不是本应该他做。
至于下山采买这种肥差则从来也轮不到他,采买时克扣些粮食银两已经成了众僧心照不宣的秘密,僧人们存了足够的银钱后就可以下山找乐子,常常都会有些僧人回到寺里时浑身散发着一股子烤肉味,监院睁只眼闭只眼,口头提醒一下也就罢了,而住持为了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向来不怎么深入僧众之中,也就没有机会闻到烤肉味,更加不会想到还有这等事情。
直到后来,有的僧人带回了一股子酒味,更有甚者还有带回脂粉味的,这下监院坐不住了,便打算树两个典型,大会小会上反复通报,并要求全寺僧人每人交一篇心得体会,且务必深刻真挚。
僧人们白天夜里绞尽脑汁各显神通,深入剖析、引经据典、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洋洋洒洒写出了许多可供后世参考的佳作。
但是弘忍没写,一个字都没写。
监院的心情便不那么美好了,站在弘忍面前的时候脸色铁青铁青的。
“弘忍,为何独你不做反思?”
他放下笤帚,拱手一礼:“回监院,不知需要反思什么。”
监院一愣,道:“近日里那些个不守戒律的事,啧……唉……你看不到?”
“看到了。”
“看到了,就没什么想法,不觉得需要反思?”
“这些个不守戒律的事又不是我做的,也没机会做,所以没什么好反思的。”
“说你就是尚未悟透,六根不净,没有达到该有的境界,又不主动去领悟,就这些你不该反思反思么?”
“哦……”弘忍茫然地点了个头。既然监院亲自教导了,那便写一个好了,就写自己不求上进,连下山犯戒律的机会都没有,以后一定要努力上进,搞好寺内团结,与大家打成一片,争取早日混上,不,被选上下山采买。
据说监院看了他递上去的反思后,当场就撕了,后来的几个月弘忍不仅没有被选上采买,还无缘无故加了很多脏活累活,并克扣饭食,经常忙到半夜也得不到休息。有一次弘忍去找监院说理,投诉寺里的工作分配不公,监院一摊手,反问一句哪里不公了?你别看人家不扫地不扫茅房不砍柴不做饭,人家可没闲着。他指着案台上堆着的纸张喋喋不休,呶,这是了空写的心得,那是悟净写的体会,还有这个,是虚云作的诗,你看字写得多好,你不要总觉得自己累,总来我这儿抱怨,你这心态不对,让你从最基本的事做起,是磨练你考验你,你怎么还没悟呢?
02
弘忍讨了个没趣,便再也没去找监院要说法了。如此这般平静地过了几个月,白鹤寺迎来了一件大事。
大洺朝要遴选十大名寺,机会均等,连白鹤寺这样前朝建的寺庙也可报名参评。
经过一番运作,白鹤寺入了最终三十个候选名单,大洺朝的当朝天子突然心血来潮,点了几间寺庙打算现场亲访一下,白鹤寺就这么被点到了。
这下,全寺上下炸开了锅。若是选上十大名寺将是名利双收的事,如今皇帝要亲临,被选上的几率自然大了许多,以后的旺盛香火自然也不在话下。
为了争取在皇帝亲临寺庙的时候能露个脸甚至讲经说法,寺内众僧跃跃欲试各显神通,住持对这个现象喜闻乐见,觉得调动了全寺僧人的活跃度,于是干脆举办了一次内部大比拼,涉及经文诵念,讲经论典,抚琴弄箫,写诗作画,各种才艺展示,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弘忍对这样的场合向来没什么兴趣,本不想多掺和,可转念一想上次交上去的反思文里才写过要积极上进,与大家打成一片,所以此番如果无动于衷也不大说得过去,于是便去主动找了监院,虚心请教自己是否可以在皇帝面前表演个快速扫地。
监院思考片刻后,用一种春风化雨的口吻告诉他:“弘忍啊,你看你来的时间尚短,经文还念不熟,自己也悟得不透,洒扫这种事太普通了,就不用展示了,到时候允你在旁边看着,向师兄们再学学,你看可好?”
“好嘞!”弘忍开心的反应完全不在监院的预期之内,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弘忍干脆地接受,干脆地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走远。
僧人们间的竞技如火如荼,谁都想胜出后能在皇帝面前露上一脸,于是削尖了脑袋要在监院面前表现一番。
这一日,书画组两名僧人各执一幅作品找监院品评,结果其中一名僧人略逊一筹,因为心情烦闷,导致后来作画时如何都不能静下心来。而恰巧隔壁琴箫组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他一下没忍住,冲过去和人家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又脑袋一热把对方的琴给砸了。这下事情彻底闹大了,本来书画组和琴箫组就憋着一股子气性,见有人动了手,大家便一起动了手,一时间院中大家扭成一团,尘土飞扬,且一副你死我活的架势。
监院闻讯赶来劝了两下,见无论如何也插不进手,只得换了住持来,可没想到众僧正打在兴头上,完全无视外界的劝阻,眼见着要见血光的当口,一根笤帚横空出现,在扭打得最凶的两名僧人的脑门上“铛铛”各敲了一记。
那两名僧人皆是一愣,定睛望去,只见弘忍手执笤帚站在中间,歪着头看着他俩。
“弘忍,你干嘛?!别捣乱一边儿去,没见我们忙着么?”其中一名僧人冲他挥了挥手。
弘忍没挪步子:“这院子我刚扫干净,你们就弄脏了,这不好……”
他话音未落,便惹毛了那些正在酣战的僧人:“弘忍你这小杂碎别掺和,我们的事你少管!”
几人试图将弘忍挤开,挤了两下弘忍却纹丝未动,正纳闷间,只见弘忍抡起一把笤帚扫了开去,这笤帚在弘忍手中仿佛有了灵气一般,时而如筑起的铜墙铁壁密不透风,时而又如利刃出鞘游龙冲天,转瞬间便将双方打斗的几名主力给扫翻了出去,两边的阵营也乱了路数。几个年轻的僧人不服气,矛头纷纷转向弘忍,联手想将他给架出去,谁知还没来及近身,便被莫名震了开去,弘忍紧接着几个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将满地破损的纸张碎屑拢在一处,末了还向众位师兄弟一拱手:“多谢各位让出地方,让弘忍能把活儿干完,若是打扰了各位,还请各位换个地方继续。”
众僧就被这么一把笤帚给震住了,一时间气也泄了,谁也不提继续不继续的事了。住持和监院这才松了一口气。
弘忍因为这次巧破矛盾,平息了一场乱斗,饭食上多给他加了些分量,不仅如此,住持还将他专门唤了过去。
住持一脸慈祥,笑吟吟地望着弘忍半天,望得他后背直发凉。
“弘忍啊,你来寺里多久了?”
弘忍想了想:“回住持,有小半年了。”
“哦……”住持的语气也很温和,“那正是磨炼的好时辰。”
弘忍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只得点了个看似诚恳的头。
“听说你负责寺庙的洒扫?可感觉辛苦?”
“洒扫倒还好,不过寺里的茅房也是弟子清扫,大部分时间砍柴生火做饭也是弟子我。”
“哦……”住持微微皱眉,“我记得这些工作都是轮流的,怎么都轮给你了?”
“说来也巧,师兄弟们总是在轮值的时候生病,这事儿便归弟子了,久而久之,大家便以为弟子天生就是做这事儿的。”
“哦……原来如此,因为此事你可有怨恨?”
弘忍抬头:“不敢,监院告诉弟子这都是对弟子的考察和磨炼。”
住持满意地点点头:“监院说的不错,希望你也能这么想,戒急戒躁,你今日这么出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将来前途无量啊。”
弘忍听得困乏,只道:“多谢住持教导,无事的话,弟子先退下了。”
“慢……”他唤住弘忍,“有个事要提醒你一下,是这样的,我们大洺朝向来崇文不崇武,我听说监院之前许诺天子莅临时你可在一旁看着,不过我思来想去,你功夫这么好,万一兴奋起来……”
“知道了,弟子不出现就是。”弘忍在心里笑了一下,拐弯抹角铺垫了这么久,原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千万不要有什么情绪。”
“弟子没有。”
“以后还有更适合的机会给你。”
“谢谢住持。”
“你肯吃苦是好事,但是经文方面还要多加努力,这样才全面。”
“谨遵教诲。”
其实弘忍对于见不见皇帝并无想法,况且皇帝以前见过自己几面,难保再撞见时将他认出,将他当叛党给抓起来,如此一来,倒少了一桩烦心事。
03
就这样又纷纷扰扰地过了些日子,皇帝亲临了白鹤寺。
众僧摩拳擦掌各显神通,铆足了劲展示自己,全寺上下好不热闹。弘忍把殿内殿外堂前堂后清扫得一尘不染,把佛祖金身擦得光可鉴人后,便依约回自己的禅房去了,门一关被一盖,闷头大睡,哪管世事纷扰。
堂前大家表演得卖力,皇帝却看得意兴阑珊,展示到一半时,皇帝抬手示意暂停。
住持心中一惊,急忙看向上首,只见皇帝打了个呵欠道:“朕也去了几家寺庙,每家都是这些,朕看得眼睛都累了,耳朵都起了茧子,就没有什么新意么?”
住持愣了愣,结结巴巴小心问道:“不知皇上有意于……”
皇帝若有所思道:“虽说我朝崇文,那是因为近年还算太平,但若是放松下来,不重视习武,将来起了战事,恐怕难以应付。朕听闻白鹤寺原以习武为主,想要来看个新鲜,竟不想没有半点习武的影子。”
住持出了一身冷汗:“是老衲疏忽了,本寺日常确会督促习武,不如老衲寻几个弟子展示一下?”
“只是展示拳脚动作没什么意思,这样吧,朕身边这位严护卫身手还不错,若是你们有谁能打赢他,朕便重重有赏。”
几个有点功夫拳脚的僧人被推了出来,与此同时,住持向监院使了个眼色,监院立刻心领神会地悄悄退了出去。
几个被推出的僧人不过懂些皮毛功夫,平日里更没有勤加练习,上场过不了两招就被严护卫打得落荒而逃,毫无招架之力。
看着皇帝连连摇头,住持心急如焚,不停地向外张望,盼着监院快些回来。
而此时监院正在“乒乒乓乓”敲着弘忍的房门。弘忍鼾声如雷睡得正香,被监院这么一吵,一个激灵醒了。
“去大殿?”弘忍很意外,“不是不让我去么?”
“怎么会,你误会了。”监院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好,“你不但要去,还得是最露脸的那个,快,赶紧跟我走!”
不由分说的,弘忍被监院拉着就走,一直拉到大殿中央,这一路上弘忍忐忑不安,他担心皇帝看到他时认出他来,或是皇帝身边的近侍认出他来,这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被推上场时,皇帝确实望了他半晌,问道:“这位师父看上去颇有点儿沧桑,不过朕觉得挺合眼缘,你若是有些功夫底子,就和朕的严护卫切磋切磋。”
弘忍把头又埋得低了点儿,只道:“贫僧技艺不佳,不敢……”
“弘忍!”住持压低声音斥道,“还不遵旨竞技。”
弘忍合掌轻叹了口气,与此同时,严护卫走近道:“师父,请吧。”
他抬眼,撞上对方的眼睛,只见那护卫眼中包着两包泪,只要一闭眼就能跌落下来。
弘忍惊了,眼前的严护卫赫然是从前跟着他出生入死征战南北的副将之一。很显然,他认出了他,心肠澎湃之下热泪盈眶。
他不会出卖他,弘忍心中有把握,他的副将中绝不会有宵小之徒,即便时隔境迁,这些生死之交都是不会变的。
于是他也轻声回应严护卫:“我不能赢你。”他知道,一旦赢了后,只怕会节外生枝,难免暴露身份。
严护卫心领神会,朝他龇牙一笑,用拳头往心口一捶,用更小的声音回道:“在下懂得,不过好久没陪将军切磋了,今日就多切磋几个回合吧。”
弘忍也是一乐,点头允了。
这场比武真正是酣畅淋漓赏心悦目,足足过了百来回合,弘忍方才虚晃一下,故意留了个空档出来,严护卫也默契非常,趁势击中。
弘忍收势向上首合掌道:“弟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住持未免心中遗憾,摆了摆手道:“尽力就好尽力就好。”
倒是皇帝兴奋得很,拍着掌道:“果真是精彩绝伦,虽然弘忍师父落败,但也把朕的严护卫打哭了不是么?”
严护卫使劲忍住眼泪,退后一步不敢吭声。弘忍也紧张得很:“回皇上,是贫僧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至于严护卫,大约是被我踢起的尘土给迷了眼……”
皇帝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皇帝又瞅了半天,突然道:“总觉得这位弘忍师父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弘忍心里一咯噔,紧张地盘算着倘若被认出是否有机会逃出生天,可皇帝话锋一转,又道:“朕现在能镇守边关护一方平安的良将太少了,不知弘忍师父可愿还俗,来帮朕守卫这片江山?”
弘忍失笑,他又不傻,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又不是为了在原地再次跌倒,只是当他余光扫到满脸兴奋的住持时,还是顿了一顿。住持显然希望他能应下来,这样的话龙颜大悦,十大名寺的名头估计就十拿九稳了,就算出了纰漏,弘忍将来去辅佐皇上,也算白鹤寺在朝中有人,总可以沾沾光。
不料,弘忍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皇帝的盛情邀约,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淡淡道了一句:“弘忍早已看破红尘中事,只盼着长伴青灯了此一生,且弘忍技艺不精,不善言辞之道,恐怕不能胜任。”
皇帝愣了一愣,旋即露出一个冷笑来,身居高位的人常常会露出这种笑,因为一方面要表现出亲民,所以要有笑容,但又不是真的亲民,所以那笑就无法发自内心,因此就显得没有温度。不过不要紧,正是因为没有温度,让身居高位的人和小民们拉开了地位的差距,传递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受。据说这种感受类似于多巴胺,且易上瘾,所以古往今来很多人都为了追求这种感受而不择手段地往高位上爬,爬不上去的人只好自己去爬山以获取愉悦感觉,连山都不愿意爬的人只好待在黑暗潮湿的谷底等死。
所以皇帝很意外,居然有人会主动放弃往上爬的机会,然而又不便当场发作,只得转头看向严护卫:“你与他过过招,你说他技艺到底精不精?”
严护卫自然知道弘忍的心思,又体味到此时得给皇帝一个台阶下,便上前道:“回皇上,此人虽有一些蛮力,却并未正规地习过武,且不善用脑,变通不多,倘若上战场,易被有经验的敌方轻易勘破,确不是将帅之才。”
“哦……”皇帝点点头,望着弘忍道,“那是朕心急了,也罢,既然你也无心,朕便不强求于你。”
弘忍这一拒绝,让白鹤寺评选上十大名寺的机会变得更为渺茫。皇帝一行人走之前,卢护卫瞅了个空子和弘忍搭了个话。
“将军,您真打算在这里和青灯长伴一生?”
“别叫将军,他已经死了。”
“可是……弟兄们都很想你。”
“朝堂之上,不是我可以待的地方,也不是我想待的地方。”
“难道你要继续待在这古寺之中?今日我观察下来,这里的人哪里有出世的样子,而且你拒绝了入朝,以后他们恐怕会处处为难你,这就是你要的清净日子么?”
弘忍抬头望了望天,那里有一片红云,洒脱恣意,半晌他说:“这里自然也不是什么净土,我是要走的。”
“你去哪里?”
“天涯海角。”
弘忍被气急败坏的住持和监院叫了去,不等他们发作,他便提出离开。
住持和监院愣住了:“你想通了?去入朝为官?”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搬过一只圆凳。
弘忍摇头:“只是离开这里而已。”
圆凳搬到半道上落了地,骨碌碌滚到一边。
“既然你未了尘缘,那我们也不便留你了!”二人拂袖而去,带着尘缘中最深的杂念。
他空空而来,又空空而去,一身干净地踏出寺门时,抬头望见漫天星斗。净土在哪里,他不知道,他可以一直走下去,在星光下一直走下去,也许哪一天会碰见路边的莲花次第而开,那么他便停下来,假如碰不见,他便继续走下去,到天边去,到那片红云之中,沉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