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一译《美妙的新世界》),写于1931年,1932年出版,自此便引起轰动,至今仍有很大的影响力。
但作为二十世纪三大反乌托邦小说之一,这部小说的影响力,更多的,并不在于它所展示的科幻式技术和艺术技巧,而在于它对集权社会的叩问;而在今时今日看来,则更在于对“人”这一存在的未来走向的思考。
这部小说,展示了一个人们从出生到死亡都受到高度精准控制的社会。
小说中,“人”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按需批量定制的。
不仅如此,在批量孕育和培养的过程中,还同时批量完成心灵和人格的塑造。
书中,“人”的定制以及社会的统一管理,通过五方面完成:
一、取消胎生,人工生殖,从中划分高低贵贱的种姓,把人分为五个不同的等级。
这种划分从胚胎期就开始了,通过对胚胎进行各种相对应的刺激,使胚胎具有不同的特性,能适应他未来的种姓和职业需要。
命运,完全是定制出来的。
二、集中统一养育,从孩子出生,便根据他们种姓的需要,通过睡眠教育、条件反射刺激这两种技术手段,对他们分别进行潜意识教育。
这样,人从小便无论从肉体还是心灵,都牢牢地刻上了烙印,能安于各自的地位和命运,从而使社会处于统治者所需要的“稳定”状态。
三、满足“人”的各种感官欲望。
不但满足丰富的物质生活欲望,而且满足玩耍、娱乐的欲望,包括看感官电影、听“色唆风”音乐、旅游、游戏,以及从小便被鼓励练习的、全民共享的性生活。
四、提供免费的“唆麻”,并鼓励全民普遍使用。
唆麻一吃,就什么烦恼、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实际上,它是一种相对温和的精神毒品。
对低等种姓,唆麻是一种奖励和管理手段,限量发放。高等种姓则似乎可以自由使用。
从书中“野蛮人”的母亲回到美丽新世界之后的情况来看,很显然,长期使用唆麻,是会缩短寿命的。
但是,不管对哪个种姓的人,唆麻都是不可或缺之物,是甜蜜、幸福之物。
特别是对被限量使用的低等级种姓,谁动了他们的唆麻,他们就会跟谁急。
这的确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控制工具。
五、割断历史,抹除以前的一切文明,抹除人类关系中的一切亲情、爱情。
胎生被认为是不可理喻的,“爸爸”、“妈妈”这样的词语,被认为是下流的,莎士比亚作品被认为是危险的……
因为统治者认为,这些事物容易“使人激动”,从而动摇“社会稳定”。
通过这些手段“生产”出来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对生活和命运绝不会有半点质疑——且不说他们没有独立思考的权利,就是连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们也已从胚胎期就彻底丧失。
比起《一九八四》里那个还需要Big Brother时刻紧盯着的世界,比起《我们》里恩主使用的那种单一且给人有机可寻的治理手段,这样的美丽新世界,统治手段可谓全方面滴水不漏,且管理起来可真是要简单太多了!
——但是,如果Big Brother和恩主们也掌握了这些手段……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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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一:“人的异化”
在“美丽新世界”内部的人看来,他们这个世界是幸福的、快乐的、美好的。
但是,作为旁观者,我们感觉到的,却是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和恐惧。
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小说里呈现出来的,是“人的异化”。
但从技术的角度看,小说里提到的定制、异化,在今日,却已经有了成为现实的可能。
2018年底轰动全球、至今争议不断的“基因编辑”事件,正是一个典型例子。人们不就这样惊呼吗:它打开了人的异化的“潘多拉魔盒”!
一旦人的未来能被定制,小说中的“美丽新世界”,难道就没有成为现实的可能?
思考二:“异化”的内隐与自觉
但是,技术对“人”的异化,难道需要某些人物来刻意推动、由他人在我们身上动手来执行吗?
事实上,一旦技术被发现有利、好用,个体的人都会自觉去应用。
而技术背后的逻辑和理念,便能够在不动声色中,进行对人的习惯、意识与观念的改造。
比如,我们现在正在用的微信、支付宝,正在看的抖音、头条。
《美丽新世界》作者在补序中说:
“真正革命性的革命不应该在外部世界进行,而应该在人类的灵魂和肉体上进行。”
应该说,生活在八十几年前的作者,他的这一观点,至今仍然非常有见地。
对于技术对人的改造,新锐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也指出:
“一旦科技让我们能够再造人类的心灵,智人就会消失,人类的历史就会告一段落,另一个全新的过程将要开始,而这将会是你我这种人无法理解的过程。”
如果说,赫拉利所提的这种“再造”,是手术式的、一次性的再造,那么象微信、抖音等等,这些技术,对我们的“改造”,则是渐变式的、内隐式的、自发式的改造。
无论是哪种方式,技术改变“人”的心灵、人格、头脑,都绝不是依然遥远的假想。
思考三:我们,已是怎样一种“人”?
我们追求社会的和平、稳定,追求生活的幸福、快乐。但是,客观生活条件不断改善,我们的期望也随着不断膨胀。
满足反而推动了更大的期望,也推动了技术的不断发展。
技术正在颠覆人类的几乎每一个方面。
我们,也正在不知不觉中,被技术改变着。
我们这代人,应该还看不到“人”成为赫拉利所指的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今日意义上的“人”,一定会成为另一种“人”。
而我们自己,正处于这一改变的中途。
我们已是怎样一种“人”呢?
未来的“人”,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人”呢?
这是沉重又令人好奇的问题。
思考四:如何与技术保持适当距离?
读这本书,在神思拉回现实、切入自身时,不禁又要想:
我们承认技术对我们的难以觉察的改造。
但是,就我们每个个体来说,在享用技术带来的种种便捷和满足时,又该如何保持清醒,适当保持与技术的距离,不在技术的洪流中迷失,进而被物化、异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