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藏骑行札记》札十:巴塘(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

        西藏的黎明一般晚到两个小时,当东边的太阳刚升起之时,我也从睡梦中苏醒,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搓了搓手,早晚温差还是比较大。心里嘀咕着:“今天的主要挑战就是二十公里的坡路,顺利到达海子山,也就完成了今天的主要任务。剩下的路,全是一路下坡”。

       告别了所波大叔,明确了今天的目标,卯足了劲启程了。

        进入巴塘地界,远处的山上写着:高原江南弦子故里。什么是弦子,我问了客栈老板,原来才知道是一种民间乐曲,已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为什么又被称之为江南呢?从海拔4685的海子山下降至巴塘两千多米的高原,这一路经过的自然景观、市井文化或许能告诉我一些答案。

        首先是姊妹湖又名爱情湖,属于高山冰川融化湖泊。我在垭口时阴云还压在山顶,等我到了观景台,一切都消散而去。蓝天、白云、湖泊、冰川、岩石突兀地展现在我眼前,似乎此刻等待着我的到来。如果我早一点到达垭口或者迟一点都不会偶然相遇它们。旅行中人都想一睹这个世界最美的风景,生怕错过了与之邂逅的遗憾,但却忘记了而景有时也在挑人。

        它的出现,让我下坡时寒冷、疲惫的心情又增加了几丝波澜。这份惊喜、意外,特殊的礼物就是骑行带给我的快乐。姊妹湖是由两个紧挨的小湖组成,四周山峰环绕,冰川雪山堆积在山顶,湖水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澈湛蓝。在溪湖的旁边,山脉的缓坡地段,坐落着几户牧民人家。山坡上的青草刚冒芽,粪便在草场里随处可见,几乎掩盖了牧场的绿色。牧民赶着牦牛,嘴里叫着“阿簌簌...”牦牛犊子蹦蹦跳跳的在牧场里奔跑,嘴上套着夹子,防止小牛过多地吃妈妈的母乳。牧民穿着藏袍,拿着一个鞭子,把石头放在棍子尾巴长长的绳子上面,用力一挥就可把石头扔到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他们的臂膀粗壮结实,就像牦牛雄壮的犄角,草原里的康巴汉子。

         “来来来,坐坐坐”牧民热情地招呼我,我倒有些拘谨,腼腆的就像一个刚出窝的雏鸟。

        “吃点牦牛肉,还有馍馍”

        “哦丫哦丫”

        “扎西你干嘛去”

        “我把那小牛拴住,夹子掉了”

        “草刚绿,牦牛都没有多少奶,不能让小牛吃奶”

        “哦丫丫,那什么时候可以吃奶”

        “再过半个月吧,等它们把身体的膘长胖了,就可以了,到那时候我们也可可以喝酸奶喽”

        “你们冬天也住这里吗”

        “冬天不住,这里是我家的牧场,家在山下,一会你下去就可以看到,真的是太漂亮了。”

        我们坐在长满青草的草甸上,溪水从河边流过,草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枯枝草叶,黑色的土壤下冒出青草嫩黄的根系,牦牛粪便的渣渗透在里面,还有一些昆虫和软体动物疏松着土壤。扎西从十米远的地方跑来,整个草甸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传来的脚步声,清澈的潭水也被震得泛起微微浪圈。涓涓细流的溪水,漂浮着许多浮游生物,澄澈的水下,清晰的可以看到水流的痕迹,以及杂草丛生的枯枝败叶。当让,水中更多的是牦牛的脚印和粪便,还有啃食过的枯萎草根。

        一头牦牛低着头,用鼻尖允吸着地上的青草,在我的身边踅来踅去,试图在有意接触着什么东西。我似乎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一阵粗壮的喘息声,窃窃私嚼的咀嚼,牙齿摩擦的声音,还有鼻子触地嗅觉发出短促的声音,节奏舒缓宜人,反复拔掉地上草根的声音,就像一个农夫割麦子,用镰刀一茬一茬的割,清脆作响。那是丰收的喜悦,万物复苏的换装,这一切是多么的自然,悦耳,甜美,幸福。

        观景台处,当地人摆放着特产在卖,有牦牛鞭,牦牛肉,雪莲,灵芝,虫草等。我加了一件冲锋衣,因为刚下山,车速很快,还是有些冷。六月中旬,这边山才全部绿,从山下到山顶,绿色的植被开始逐渐褪去。颜色分布为绿色到枯黄再到秃顶的山脉直插云霄,会清晰地看到植被的变化。有人说,在西藏一天可以领略四季的不同。上一秒裹得严严实实,下一秒可能就是短袖、短裤,实则一点也不夸张。随着海拔的降低,贫瘠的草原褪去它的枯黄,换成了茂密的灌木丛林,树木不高,但很密且顽强。它们生长在山脊,半山腰,溪水两边,有些树木早已干枯,倒在长满青苔的地上,牦牛的脚印踩出一串串的足迹,穿梭于整个森林。在那山谷的缓坡地带,人们建起房子,安家落户,扎一圈篱笆,养一群牦牛,开始了祖祖辈辈的生活。

         生活在高原的人们,因地制宜,穿着藏袍。藏袍很有特点。很像中国古代的汉服,我一直认为藏袍服饰与中原的汉服有一定的因素。我经常看到藏民,尤其是住在山里放牧的那些藏民,他们经常把藏袍系在腰间,这跟当地的早晚温差,生活习性有关。早晨或晚上,温度低,他们会穿好藏袍,到了中午比较热的时候,会脱下一只长袖或把整个藏袍脱下系在腰间,以应对炎热的天气。我发现,所波大叔经常把藏袍系在腰间。

        到了德达乡,这里的建筑风貌很有特点。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藏式建筑,错落叠层,依据地势地升高建起一个个房子,只不过都建在山上,半山腰间,出行不便。路是盘山公路,悬崖陡峭,看着就很危险,但是当地人骑着摩托车上下往来穿梭,如履平地。一方水土养育一方居民。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搬迁呢,到山下呢,他们说:“祖祖辈辈都住在山上,习惯了,家里有牛还要在山上放牛,方便离家也近”。中国古语云: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可能就是不愿搬迁的原因吧。在村子的入村口,停留了很多辆的大卡车,在山谷的平缓地带修建着一个发电厂,把整条公路弄得尘土飞扬,路边的树叶上也落满了一层厚厚的黑尘土。

        我在德达乡吃了一顿饭,然后爬在桌子上睡了一觉。实在是太困了,坡长下的我手抖发麻,犯困。手刹都捏酸了,双臂颠簸得有些疼痛。今天到达海子山垭口,自此下坡基本有八十公里多的下坡路。疲惫以及乏困,差点让我出了车祸。昨晚我失眠了,凌晨两点钟在所波大叔的毛娅大草原突然醒了,临近天亮才隐约睡了一觉。一般晚上我是倒头就睡,直到第二天闹钟把我叫醒。最近脑中装的东西太多了,压力也大,操的事也多,有一种突然不想往下走的念头。脑中负面情绪和复杂的心情,夹杂占据了整个头脑,越想睡觉,隐藏在脑海深处奇怪的思想涌上心头,一点也无法入眠。在我的脑海里,潜意识中潜伏有一种负能量的怪物,吞噬和打击我的精神。只要焦躁的思想找到一丁点的借口,它们便立刻冲出禁区,即可形成一种观念,并迫不及待地付之以行动。

        说真的想过放弃,但是一想到既然来了,并且是第二次重骑,咬牙也要坚持骑完,不管结果如何,总之给自己一个交代。往后生活中,就少了一份牵挂、一份未完成的心愿。不然压在心底,每次提起总会隐隐作祟。

         骑行,总有那么一天,或不想骑车了、不在状态、心灰意冷、辗转反侧、停留休整、重逢故人、茅塞顿开......为了某事、风景、思考而延误;或超乎自己的惊叹,做了平时不可能去做的事情,帮助了一个人、一群人、一个村庄、一座城市、一条川藏公路。到那时你会更加惊叹于自己的变化,成熟可能只是一小部分,自信、分享可能会给你带来更多的运气。

         喜怒哀乐,人之常情,这是合理的诉求。铁会生锈,树会腐烂,更何况是人也会生病。而我能做的就是调整心态,面对那些未知的旅程和挑战。再次踏上这趟旅程,面对这条公路,扪心自问,似乎一点思绪也没有,什么也没有,除了荒芜就是孤单。悲凉的心灵充斥在整个广袤的高原,那山似乎因为抑郁承载了一切苦难变得苍凉秃顶。仿佛那苍凉是一种傲气,陌生是源于期待已久的久违感。当一个人经历过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和事情时,心中总会给自己留有一个地方,存放那些曾时的记忆和无法忘怀的人或心的历程。当这些还不足以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满足和幸福的时候,你就应该选择一个地方把身上背负已久的重担卸下来;如果你的不幸遭遇了不公,去找一个地方,把它存放于那山巅之上,一定是这里的某座神山听到了关于你的故事,它在万水千山中寻找茫茫人海中的你,为你度过此劫难。

        我在海子山,就听到过关于山神的语言。那是我第一次骑行时到达海子山,放下自行车,走进那突兀的山峰,突然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于是停下脚步,仔细一听,有僧人在念诵经文。我与大队长坐在雪灵芝上,谁也没敢多说话,就这样过了十分钟左右那声音才慢慢地消失了。

        大自然是伟大的静穆者,给人疲惫的心灵舒缓为一张绿绒绒的软绵之塌,装缀扮演着安静、宁寂的心灵。这些都是空悲的一切,犹如释放的精神,在佛家慈悲为怀的的盛典中得到完美的空释。纯真的一面略显单青优美之态,互为皈依。万物生息,各显其态,尽放其姿。冷峻的面目枯燥深刻,点点皱纹饱经风雨侵蚀,绽笑傲骨迎风的暖暖阳光。自身的言状无以名释,背后的辛酸都化为成长的苍穹力拔之态,在秋意的目送下萧萧落幕,躺入金灿灿的银装世界里。

        站在山巅,聆听自然的安静。欣赏、思考、感悟大自然所带给自己的静谧、和谐、崇高的快感。当一个人不为赶路,愿意停下来,让旅行放慢它的步伐,不用肉眼去观看这个世界,而是用心去体验人世间的苦难,旅行才真正的开始。

        这也许就是骑行带给我的认知和改变吧。

        这段行程的隧道是整条川藏公路最多的隧道,刚出德达乡走了一段距离,我遇到一位老伯,他是反骑从滇藏线上来。为什么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一位老乡,是因为他穿着跑者无疆的衣服。我在对面直接用陕西方言与他交流,他惊讶的说:“乡党,在这还能遇到老乡,不容易呀”。随后,他向热情的向身边的修路工人说起我们是老乡。并且我们留下了一张珍贵的自拍,相约回了西安一起跑步。老伯临走时叮嘱我,下坡要慢,车速不能过快,遇到大货车要躲远远的。前辈们的话,我一般都是铭记在心,即使我来过一趟,也没有过多的提起走过的经历。按常理来说,我一般肯定炫耀一番,但这次我并没有,似乎我变的沉默和寡言了。

        到了纳拉山隧道,海拔正式从三千多米开始急速下降至巴塘的两千米。这段路程,是整条川藏公路隧道最多的一段。出了隧道,一路逆风,下坡也要脚踏,异常的困难。顶风而行,需要的是逆流而上的勇气和破风精神,考验的是一个人面对未知旅途的胆识和措施。山顶一侧是光秃秃的,一侧才刚刚变成了绿色的着装,冬季遗留的干草杂尖,根茎和枯枝叶裸漏在山脉的表面,而那贫瘠的山谷之中,金灿灿的青稞却早已成熟。山脉的半坡之上,野火烧过的痕迹清晰的遗留在土壤表层之外,整个山体依旧是光秃秃的荒芜以及苍凉的单调。在那平坦的某些山谷中,住着几户牧民,院子里栽种的棵桃树却生长的葳蕤茂盛,特别的耀眼突兀。

        六月的巴塘,麦穗灿灿,河边生长着茂盛的核桃树,清澈的河水从山谷中流淌而过。河谷中的青稞、小麦开始收割。藏民们使用最传统的收割方式,用镰刀一刀一刀的割。马路上遗留着青稞的麦秆,或挂在树上,或挂在月季花上,墙垛里也有,交流中得知,秸秆可以用来储存牦牛过冬的牧草。家家户户的房顶上,晾晒着金灿灿的青稞,一股干燥的麦香扑鼻而来,一下子把我的记忆拉到了小时候。童年刻骨铭心的记忆,思绪万千,有种光阴如梭逝去的青春。

        整个山谷,海拔较低,空气湿润,非常适宜种植各种瓜果蔬菜。我看到的就有桃子、杏子、葡萄、苹果等;农作物有青稞、小麦、土豆、玉米。

        这也许就是高原江南之美誉吧。

        今天在路边遇到一群藏香猪,小崽子们在妈妈的带领下横穿马路,路过的旅行者们纷纷停下车来拍照。当然,我没有那个闲工夫,停下车子我看着他们拍照,只为了把这美的瞬间留给欣赏的人们。人们对于好奇事物的接受程度,就像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富商,俯下身子去关心一个乞讨的叫花子,犹如乡巴佬进城一样,对所有的新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之心。旅行,它会把人的求知欲降到最低,对美的要求不高,自然,和谐才是最善良的旅行体验。旅行不是你了解和邂逅了多少故事,而是你亲自参与了多少美丽的故事。而总有一个故事的背后,承载了你的故事。

        ——2019.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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