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7

timg.jpg

第九回 失国如失马 鬼宫结鬼花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兰花岭是萯山山脉中部群山环抱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包,这里从来没有盛开过兰花。鲜花盛开的季节岭上开满了无名的白色小花。这是一个只有高柏梓知道、只有高柏梓来过的地方。高柏梓称它为兰花岭,因为这里埋葬着一位年青的女牧师阿兰娜。
阿兰娜是个美丽柔弱的姑娘,可有时也很坚定,甚至有些倔强。高柏梓第一次看到她时,她正被一群僵尸欺负。高柏梓救下了她,从此他的生者半体至少有两次感受到了难以忘怀的生命记忆。一次是在遭遇魔鬼偷袭之后,一只冰魔的利爪切断了他生者部分的一根动脉,使他觉得寒冷像烈火一样可怕。阿兰娜用温柔而有魔力的小手替他包扎伤口,这本是只有生命牧师才会的治愈系魔法。
还有一次,阿兰娜用她温润的唇亲吻了他生者的半边脸颊,至今那感觉仍留在脸上,那样的柔、那样的温。从此阿兰娜一直静静地躺在了兰花岭。高柏梓很后悔、很愧疚,可当初叫她离开,她倔强地说如果她离开了,就没有人能帮助他发现他内在的善良。这曾让高柏梓很生气。他是那样憎恶生者,那些总是想将他活活烧死的人类,他忘不了火的灼热,和那钻心的疼,他相信只有毁灭才能真正体现内在的善良,就像森林大火,将一切都毁灭,才能孕育出纯洁无瑕的新生命;就像坚冰,将一切生命封禁,直到将所有的罪恶涤尽,等待冰雪消融。这一切,只有死亡力量才能做到。
自然力量是创生的力量,但创生不能没有死亡。高柏梓热爱自然,这是给他生命的地方,但更热爱死亡,只有死亡才能使自然得到净化,消灭一切罪孽和丑恶。他不喜欢丑恶的自然。
自从遭遇藏旸寿麻和法克斯联手攻击,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多月。他需要时间想一想,顺便疗伤。
藏旸寿麻的出现是意料之中的事,也是迟早的事。藏旸寿麻是他的老师,也是有魔法契约约束的主人,而藏旸寿麻的主人,那个永远不肯脱下结婚礼服的新郎,以及他手中的“赑风之息”,迟早都会再次展开毁灭行动。高柏梓挫败了他们在上一次行星交汇时毁灭所有生命的计划,不知道下一次会怎样。
由于和藏旸寿麻之间的魔法契约,高柏梓不能消灭他,只能将他暂时封禁在地下城,因此藏旸寿麻迟早会出来。
法克斯的出现却很意外,不仅使自己一败涂地,而且毫无征兆。谋定而动、一举成功,显然预谋已久。
永远不要让敌人忽略你的存在,永远不要让敌人察觉到你存在的危险,只有这样,你才是暂时安全的。敌人忽略了你的存在,会肆无忌惮地发展自己的势力,然后在他们认为合适的时候搜捕你、消灭你;敌人察觉到你存在的危险,会时时防范你、处处针对你,你一样很危险。高柏梓从自然与死亡的法则中早就领会了这一点,因此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建立起西奈冥国,并使之迅速强大,因此他现在既不能燥动,也不能无所事事。
可是他真的感到累。
半生半死之躯从来没给他带来半点好处,却使他不断受到生与死的两重威胁。他需要歇息,不仅是身体,更重要的是心灵。
这个世界无论多大,能够使心灵安息的地方就只有这里,阿兰娜沉睡的地方。他曾经有过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将阿兰娜复活为亡灵,可他不敢这么做,他不想终日面对阿兰娜时刻监视的眼神,像一个母亲,监视着一个会不时犯错的孩子。他也不敢尝试探寻一下阿兰娜的亡灵是否还在沉睡,如果发现一无所有,那他的心灵将永堕沉沦,再无栖息之地。因此他需要她躺在这里,作为自己心灵永远的家。
凯恩的出现使他对生死对立有了新的认识,他清楚感受到生死转化、生死融合的变化,他需要探索这规律。
高柏梓是一个极富智慧的人,当年藏旸寿麻为了从高柏梓的吸血鬼养父洛斯坎那里弄到他,不惜将洛斯坎偷偷出卖给一位圣骑士,这是亡灵族的大忌。但高柏梓每次都只能凭自己的努力获得魔法知识,甚至以牺牲生命为代价。
“终结日”为了救出藏旸寿麻,高柏梓在熊熊大火中摸索,以至半身被火烧坏,最后关头,他展开了一个远远高出他魔法等级的魔法卷轴,糊里糊涂地逃出了大火。他至今仍记得那咒语,可惜再也没有成功过。
他甚至凭自己的探索,侦察出开启死亡密塔魔法封印的办法,以生死对立吸引的原理,结合他与阿兰娜两人的力量,获得了成功。他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仅失去了阿兰娜,自己也差点送命。
经过深思熟虑,他拟定了一个计划,第一是侦察法克斯其人,不仅因为法克斯比藏旸寿麻更神秘,而且由于魔法契约的存在,他不能过分接近藏旸寿麻。第二是探索凯恩身具生死对立能力的奥秘,这也许会对自己大有帮助。
高柏梓不会潜行,而且身形特异,容易被人识破。他想到一个办法,先戴上人皮面具,将生死两半的脸藏在里面,再用一只眼罩将死亡之眼罩住,看起来像个独眼龙。他将死亡半体尽量裹实,将天使之刃伪装成一支拐杖,自己装扮成一个跛足老者,既可以掩饰身材,又可以使偶尔看到他半死之躯的人不至于太奇怪。
高柏梓从来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否则他不会一个人在森林里活那么久。
他不想直接联络马得或者科伯特,那样容易引起藏旸寿麻注意,他想先去北坎皇家魔法学院看看,看能否遇上凯恩,悄悄研究一番,另外调查一下北坎皇家魔法学院是否有个叫法克斯的学生死于意外,葬于何处。法克斯作为很少见的暗影法师,秩序魔法修为极深,相信不是一个寂寂无名之辈。


在皇家魔法学院他没能找到什么法克斯,却在名册中意外发现了阿兰娜这个名字,高柏梓这才发现这个伊诗轩梅真不简单,竟然利用阿兰娜来欺骗他的感情,一定要教训教训她。
此时凯恩已只身赴大漠求援,在皇家魔法学院南墙外的大道旁,他倒是如愿以偿首次得窥伊诗轩梅的芳容。看着伊诗轩梅清澈的眼神,高柏梓打消了教训教训她的念头,何况她还赏给自己一对金珠耳坠。实在想不到伊诗轩梅贵为女王,却用这等偏宜首饰,竟作为国礼送给西奈冥国国王,这真是外交史上绝无仅有的笑话。
看在一对金珠的份上,高柏梓不想再为难这个高贵纯洁的女孩,一个曾经让他产生恐惧与向往的女王,何况已经有人在教训她。藏旸寿麻正调集西奈大军展开侵略,看这姑娘秀眉紧蹙,正烦着呢。高柏梓心中暗自得意,别以为西奈冥国会怕你。
北坎人心惶惶,藏旸寿麻在做高柏梓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就让藏旸寿麻继续做他的代理国王吧。
在北坎境内游荡数日,高柏梓了解到北坎王国除了皇家魔法学院,还有一处修习秩序魔法的圣地,就是位于艾杰斯山的法觉寺,他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几经周折,高柏梓终于在法觉寺发现了法克斯的过去。法克斯十多年前是寺中首屈一指的高弟,因尝试揭开秩序密塔封印而毙命,死后葬于山腰腹地。
高柏梓循迹而去,果然看到了法克斯的坟墓。十多年过去了,这座坟墓仍保存得十分完好,必然有人年年修缮。高柏梓将铁杖悄悄插入墓穴旁湿地中,暗运法力,早已尸去墓空。高柏梓暗暗高兴,只要找到法克斯至亲骨肉,就能以死亡密法控制住法克斯,看来需要守候一段时间。
高柏梓熟悉北坎王国风俗,此时清明节已过,最近的祭祀日子当在六月三十,还要过一段时间。
左右无事,高柏梓萌发了去附近森林猎人福地看看的想法。猎人福地虽然不是高柏梓发迹之地,却是他自“终结日”后第一次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块土地。当年高柏梓从这里开始流浪,经鹊山山脉到达萯山山区,终于建立起一个强大的亡灵国家西奈冥国,而猎人福地的第一位领主、东句芒联盟的德努依哈拉斯爵士,就是从猎人福地领兵出发,前去讨伐他的,结果被高柏梓打得一败涂地。高柏梓从他手里缴获了两本自然魔法密笈,成为他自修自然魔法的启蒙教材。
现在猎人福地已成为朝云帝国与东句芒联盟边境磨擦的主要战场,高柏梓想暗中观察一下交战双方的情况,特别是朝云帝国这个骑士国家,高柏梓不得不给予相当关注,虽然西奈冥国与朝云帝国至今没有冲突,历史上最惨烈的战争往往暴发在两族之间。
猎人福地是朝云帝国与东句芒联盟战略必争之地,两国基本以流经猎人福地的流金河与神眷河为界。猎人福地骑流金河而居,西延至神眷河流域,是两国交通枢纽,东北侧是大片森林,西南面是土地肥沃的冲积平原,是资源丰富、地势开阔的休生养息之地。
流金河两侧整个猎人福地本来都是东句芒领土,自从哈拉斯爵士兵败西奈,此地社会秩序大乱,而两国当时均陷入各自的内战之中,都无暇顾及该地。由于朝云帝国人口膨胀过速,大批移民迁居此地,这里便成为两族混居之地。历史上两族交好,通婚通商并无间隙,因此发展迅速。
内战结束后,两国都开始关注此地,由于一些别有用心的贵族介入,两族在此地矛盾顿生,磨擦加剧,局部冲突不断,终于将两国导入战争之中。
高柏梓对这里愈演愈烈的战事偷笑不已,一则他对那个趁火打劫的哈拉斯很反感,二则朝云帝国若无内战外患,便会更加关注西奈冥国。生命魔法擅能克制亡灵族,因此朝云帝国才是西奈冥国命中注定的死敌和克星。
高柏梓旧地重游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这是困扰他多年的一桩心事,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甚至连老师藏旸寿麻也没告诉过,只因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
新世界诸国中西奈冥国建国最晚,高柏梓举兵时北坎王国已经建国,朝云帝国正陷入“真刃之战”中,此时已经是“终结日”后的第六个年头,而高柏梓流浪的时间不过两年多,对高柏梓来说,“终结日”后的三年多时间不知何故竟不翼而飞。
高柏梓和藏旸寿麻一样,都没能通过众神开启的传送门,藏旸寿麻被犬封魔国大恶魔拘往魔域,直到高柏梓以天使之刃打开了魔界之门,将他救出。高柏梓从藏旸寿麻藏书馆的大火中以远远超出他理解能力的魔法卷轴逃遁,醒来时四周是鸟语花香的森林,被大火灼烧的疼痛和焦臭仍可清晰感觉得到。
高柏梓醒来后并没有感觉到时间异常,只是在后来的反复印证中,发现自己比别人迟到了三年之久。高柏梓本是个极聪慧的人,经此一事心中一直浑浑噩噩,又奇怪地发现在旧世界所学的魔法知识已经根本不起作用了,这令他更加六神无主,形同痴呆。
失魂落魄的高柏梓在一次偷鸡蛋的历险中被一群手持木叉的农民逮住,被冠以“食婴怪”、“食尸鬼”的恶名,被绑在了木桩上,将被用火烧死。
直到被大火灼热的空气侵入肺中,唤醒了他在图书馆大火中的痛苦记忆,也唤醒了他遗忘已久的魔法知识。呆滞的眼神充满恐惧和悲愤,高柏梓喃喃咏颂出一段魔法咒语,后来高柏梓称之为“泥足深陷”魔法,泥足深陷将周围农民困在了魔法泥潭中,他拼命挣脱木桩,却将大片皮肉留在了木桩上,使本已残破不全的身体雪上加霜,身体右侧彻底枯死。
高柏梓并未忘记在旧世界学得的魔法咒语,但试验之下并无作用,因此陷入恍惚之中。这次逃生经历使他认识到旧的魔法咒语已不能简单用于新世界,必须加以改造。这种认识使高柏梓心中灵光再现,从此开始了重新探索死亡魔法的历程。
高柏梓在清冷的月光下灵魂苏醒,在救出藏旸寿麻之前,高柏梓一直独自在黑暗中摸索。因此当他感知到藏旸寿麻的消息,无异婴儿之渴望父母,故不辞千辛万苦将藏旸寿麻救出,并甘心情愿奉他为王。
藏旸寿麻在旧世界就是一位死亡魔法宗师,虽不如巫山夏骾和君国奢比出名,但在魔法理论方面却是不作第二人想的。自他来到新世界,死亡魔法如雨后春笋,茁壮成长,很快成为堪与各族魔法体系相媲美的完整体系。高柏梓如拨云雾而见青天,对藏旸寿麻自然是奉若神明。
但高柏梓很快发现藏旸寿麻将走得更远。
比较起普通魔法,藏旸寿麻显然更热衷于研发一些大规模杀伤性魔法,而藏旸寿麻对死亡魔法的理解,显然已远远超出了精神因素。
魔法以精神力量为依据,虽然少数魔法也借助于一些魔法药剂,藏旸寿麻显然对生命的本质认识更深,他发现生物与亡灵族相比,不仅具有生育和遗传的特性,还有传染,在将许多好的东西传播的同时,也会扩散一些不好的东西,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坏因素都会得到迅速传播。藏旸寿麻显然找到了一些途径,一直致力于研发一些扩散型攻击性死亡魔法,希望籍此将所有生命一网打尽。


正当他对藏旸寿麻的魔法知识惊叹莫名时,高柏梓意外发现藏旸寿麻其实也有一位导师。
藏旸寿麻并没有刻意隐瞒祖师爷的存在,却从不向高柏梓说起。初始高柏梓基于对老师的尊重,也不去打听这些消息,但藏旸寿麻不断交给他一些匪夷所思的任务,不仅令他好奇心大发,种种疑虑也随之而生。
揭示死亡密塔的任务是其中之一。藏旸寿麻提示他必须结合生命与死亡两重力量才能成功,但并没有告诉他这样做的危险性,结果高柏梓想到了利用阿兰娜来完成这个任务,阿兰娜因此香消玉殒。
这次事件使高柏梓对藏旸寿麻疑窦丛生,因为死的不仅是阿兰娜,也可能是自己。
另一个任务是夺取相顾木杖。
相顾木杖是吸血鬼公爵玛维士的传家之宝,相传在他家族已经传承七百年之久。相顾木杖杖身杖头是互相缠绕在一起的两条人面蛇身雌雄蛇神,传说其中包含着终极死亡力量,它是一件能令亡灵族再次“死亡”的死亡法器!通常亡灵族被称为不死族,而相顾木杖能令亡灵族魂飞魄散,彻底“死亡”,大约亡灵族其实并未死透,还多少保留了一些生的东西,包括生前业力和轮回途径。
这次高柏梓没有贸然行事,他采取了一种聪明的做法,行动之前先去拜访了与藏旸寿麻齐名的鬼族元老君国奢比。
君国奢比是鬼族中极负盛名的先知,他的先知先觉在旧世界番迪西亚光复之战中就已广为人知,番迪玛琳也在他的引导下同旧世界亡灵国家埃尔玛雅结盟,顺利完成了光复计划。骑士族与亡灵族的盟约被认为是不可思议的,但在当时这是唯一能够迅速结束战争的方法。
君国奢比显然对藏旸寿麻这位老朋友知之甚深,但他也不想挑拨高柏梓师徒的关系。他漫不经心地告诉高柏梓一些关于相顾木杖的秘密,叫他在取得“生命之盾”前,不要试图对抗相顾木杖,高柏梓因此与生命之盾的所有者圣徒科伯特结下了不解之缘。君国奢比同时提醒高柏梓,相顾木杖的死亡力量一旦完全释放,轮回体系将瓦解,生死各族均不复存在。
幽都地下城的恶战是高柏梓遭遇过的最惨烈的一场战斗。相顾木杖的力量透过生命之盾遍袭高柏梓生死两侧身体,使高柏梓心中产生了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面对相顾木杖的攻击,高柏梓有时会产生一种像在看皮影戏的感觉,身临险境却如同隔岸观火,对生与死的感觉淡如春风秋月。如果不是生命之盾时时散发出一些生命气息,战斗将无法继续。
高柏梓侥幸获胜,却再也不能忽略相顾木杖的存在。他决心彻底弄清藏旸寿麻究竟要将相顾木杖派何用场。
高柏梓悄悄尾随藏旸寿麻潜入达荷姆地下城,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祖师爷。
高柏梓没有看得见祖师爷长得什么样子,因为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背对着自己,从他的背影,高柏梓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祖师爷虽然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死亡气息,装束却颇有生气。他身穿一件长可及地的黑色丝绸礼服,金丝滚边,头戴一顶宽沿礼帽,点缀着金黄银白的花朵图案,脚蹬藏青色步云履,手戴银线手套,臂上挽着一柄文明杖,正是高柏梓舍生忘死取得的相顾木杖。
高柏梓本对祖师爷心仪已久,而他的装束又令高柏梓顿生亲近之感。高柏梓觉得祖师爷太有品位了,这样的装束即便出现在结婚礼堂也毫不逊色。他曾不止一次产生过照样定制一套的冲动,怕被藏旸寿麻耻笑,不得不打消了主意,而且自己的枯死半体似乎也配不上这样华丽的盛装。
仪表和装束没能令他兴奋太久,高柏梓很快发现祖师爷存在的这块地方并不适合自己久呆。不仅自己的生者半体难以经受这里的死亡气息,就连已死一侧也感受到一种毁灭力量。从祖师爷口中高柏梓得知这叫“绝对死亡”。这里的环境就像已经毁灭的旧世界一样,连亡灵族也不能存在。
幸好高柏梓已经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事情。祖师爷交给藏旸寿麻一个雕刻精美的水晶骷髅,让他在行星汇聚之日将骷髅头安放在相顾木杖上,说这样水晶骷髅就能将相顾木杖的死亡气息逐渐释放出来,祖师爷称之为“赑风之息”。这样新世界就会像旧世界一样,逐渐笼罩在绝对死亡气息之中。
高柏梓用不着去猜测这样做的后果,他已完全理会祖师爷对生命的憎恶程度,也许这种憎恶同样适用于亡灵族,因为祖师爷同样不乐意看到亡灵存在。
从祖师爷一段自言自语的独白中,高柏梓了解到祖师爷可能来自宇宙某处,一直致力于将宇宙中的所有生命完全消灭,连死后的灵魂也不许存在。祖师爷的独白充满诗情,毫不掩饰对生命和灵魂的憎恶,而这种憎恶竟是源于对情感的憎恶。确实,没有了生命和灵魂,情感也无处依存。
高柏梓心里闪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大约祖师爷在婚礼当晚发现被什么人欺骗了感情,因此产生了强烈的报复心情,于是走遍宇宙,誓要将那个存在于轮回中的灵魂彻底消灭。
高柏梓不知道那个欺骗祖师爷感情的灵魂是否已来到这个世界,但对祖师爷这个“异星鳏夫”还是有些同情。不过高柏梓已没有心情来细细品味“异星鳏夫”的感受,他不想成为祖师爷复仇行动的牺牲品,必须阻止藏旸寿麻在行星汇聚之日释放出“赑风之息”。
高柏梓得到魔族领袖苏拉斯公爵的帮助,共同展开了对抗藏旸寿麻的行动。
苏拉斯公爵是将藏旸寿麻囚禁在魔域的始作俑者,一直担心藏旸寿麻的报复。不过藏旸寿麻似乎没他想得那样小心眼,藏旸寿麻倒像是个很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大人物,从没有采取过针对苏拉斯的报复行动。
由于高柏梓的反叛来得太突然,藏旸寿麻措手不及,很快便告失败,从此被困地下城。
失去了藏旸寿麻的指导,高柏梓的魔法学习再次陷入迷茫之中,于是他将大部分时间用于研究自然魔法,留在心里的许多疑团却始终没有破解。这次高柏梓决定旧地重游,希望能在猎人福地这片森林中发现一些线索。


猎人福地本来只有茂密森林和大片绿地,神眷河与流金河流经此地,形成了面积广阔的冲积平原。当年高柏梓从这里开始流浪时,这里只散居着一些来自东句芒联盟的精灵猎手,而现在已经被骑士族和精灵族两大阵营分割占据,也混杂着为数众多的混乱族盗贼。
高柏梓依稀记得猎人福地东北部那片森林,处于流金河中下游,茂密森林整天照不进阳光,人迹罕至。每到雨季,流金河上游总会有一些生物尸体穿过森林,随流而下,被当地人视之为不祥之地。一些胆大的猎人也曾进入北部森林探险,大多死于非命,侥幸逃脱的也变得浑浑噩噩,不久就形消精枯而亡。
高柏梓从当地人口中了解到这些,与自己的经历相印证,确信森林中一定存在着某种神秘力量,能够至人神智失常。这吓不住他,反而增加了前往一探究竟的好奇心,他要从中找到三年时间失落的秘密。
沿流金河逆流而上,陆续发现几具动物尸体顺流而下。此时正是炎炎夏日,而这些尸体毫无腐烂迹象。凭借对死亡现象的深刻理解,高柏梓相信此地有一种强烈防腐能力,这究竟是魔力还是抗魔力还不得而知。
通常尸体只有在沙漠干燥环境下才能因脱水而不腐,在潮湿环境下只有以泥浆包裹严密才行,但这里显然另有原因。
此时天气炎热,他本以为穿行于密林中可避酷暑,越往北去,林间树木越加稀疏,枝叶枯黄稀落,猩红的根茎裸露在褐黄色的泥土中,形状狰狞。
高柏梓心中渐渐涌起一种烦燥不安的情绪,觉得胸闷欲呕。呕吐的感觉对他来说是一种熟悉又新鲜的感觉。熟悉是因为他渐渐找到了当年离开此地时的感觉,新鲜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已从来没有过这种活着的感觉,即便是吞食令人作呕的斑斓蜘蛛,他的胃也没有产生过什么不适的感觉。
高柏梓运起抗魔咒,这种自然魔法可以对抗所有已知魔法,如果这里的环境是由于魔力产生的,抗魔咒可以帮上大忙,却发现抗魔咒毫无作用。
高柏梓小心分辨生死两侧身体的感觉异常,发现本不应对自然产生多少感应的死亡一侧同样有些异样感觉,只是感受与生者一侧截然不同。
高柏梓顾不得感慨许多,继续集中意志往前。当年从这里走出去,虽然有些不妥,终究已经克服。今时不同往日,此番进入,大不了大病一场而已。
想到大病一场,高柏梓有些迷惑,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生过什么病,甚至身体一侧被烧成这样仍能安然无恙,虽非生,也未死。高柏梓虽然是个孤儿,从小被吸血鬼养父洛斯坎养大,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婴儿。在图书馆大火中自问必死,却意外逃生,落下半生半死之躯。想来之所以能够半生半死地“活着”,必与消失的三年有关。
树木越加疏疏落落,大片阳光透入林中,头顶是大片蓝天白云。高柏梓默运冥想能力,周围一片死寂,没有生物,也没有亡灵。这里虽不是“异星鳏夫”所说的“绝对死亡”之地,却已相差不远了,如若去除林中树木,就是一个十足的荒凉星球。海洋寂寥,尚有生命,沙漠无声,或有亡魂,而这里却是个十足的寂灭之地。
穿过最后几株树木,一带远山映入眼帘。高柏梓冲出树林,眼前景象令他目瞪口呆。
蓝天白云依然如故,远山在强烈阳光照耀下猩红如血。流金河清澈见底,河底金光闪耀,脚下满是红黄混杂的碎石。
不远处山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湖泊,钢蓝色的湖面升起一条条丈余直径的碧绿烟柱,通天接地,直上云霄,几与彩虹相连。
正感到兴奋莫明,高柏梓忽然觉得一阵头昏眼花,眼前山林乱颤,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扰动碧绿烟柱和风摇曳。高柏梓蓦然感到精神迅速涣散,四肢百骸随之支离,恍然觉悟这次离得太近了,急忙撒足回奔。


不知过了几时,高柏梓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凉蓬下面一张凉席之上。虽然天气炎热,身旁凉风席席,耳伴是叮叮当当的锤击声,大约是一个铁匠铺。
高柏梓翻身下床,伪装成拐杖的天使之刃就在旁边。高柏梓拄起拐杖往铁匠铺走去,熊熊炉火旁一个健壮青年正在铁毡上锻造一件铁器。
青年浓眉大眼,身上坎肩皮裙破旧,见高柏梓走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上前来道:“先生醒了,请到外面坐吧,这里热得很。”
高柏梓见青年态度恭敬,显已看破行藏,便随他到凉棚坐定。青年侍立一旁,却不坐下。高柏梓道:“你也坐吧。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年忙道:“这里是艾丁堡,离猎人福地不远。猎人福地在打仗,不太安全,我自作主张,将先生带到这里来,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高柏梓知道青年并非寻常铁匠,笑道:“你救了我,还说什么见怪不见怪的话。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不会是凑巧吧。”
青年忙道:“喔,忘了给先生说,我叫约瑟夫,以前在海岛上跟随师傅学过几年铁匠手艺,后来师傅避仇离开了,我就一个人四处闯荡。最近打听到师傅在这里出没,就来找师傅,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实不相瞒,先生的装束和师傅很相似,因此循迹找寻,却在森林中发现了先生。”
高柏梓对这个解释很满意,但对那个与自己装扮相似的人有些好奇,青年言语恭敬,没有直说自己大约和他师傅一样,都是跛足眇目。便道:“我也实不相瞒,我叫高柏梓。”
青年急忙叩拜,高柏梓伸手扶住,续道:“眼下已失国,不是什么国王了,你也不要见外。看你如此身手,师傅必更高明,还有什么仇家能令你们退避三舍?”
青年显然已经知道高柏梓的身份,听高柏梓自报家门并未手足无措,此时道:“我对仇家知之不多,听师傅说是个亡灵法师,法力高强,名叫法克斯。”
高柏梓心中略惊,观颜察色,约瑟夫显然不知自己和法克斯的关系,大约法克斯身份隐秘,外面人尚不知道西奈冥国政变便是他的杰作,故作镇定道:“你们怎会与他结怨?”
约瑟夫道:“我师傅是海上唯一能够锻造魔法兵器的人,名叫巴谛摩,这个法克斯央我师傅帮他打造一件叫恐惧护符的死亡法器,我师傅口头答应,乘机跑了,法克斯便四处追寻,师傅只好四处躲避。”
高柏梓暗暗点头,恐惧魔法并不高深,但能自动释放恐惧气氛的法器却非同小可,高柏梓对巴谛摩并非一无所知,新世界传言只有此翁继承了旧世界锻造魔法兵器的能力,是位硕果仅存的秘术师,自己一直有所不信,看来竟是真的。而这法克斯也非同小可,竟已找到过巴谛摩。若非巴谛摩有所顾忌,法克斯已有收获。不过以法克斯的能力而言,恐惧护符对他其实无甚大用。
高柏梓恍惚想到一件事,忙道:“法克斯初次见到你师傅是什么时候的事?”
约瑟夫道:“大约两年前,那时候我和师傅正住在萨尔拉丁蜘蛛岛蜘蛛森林附近。”
高柏梓暗暗吃惊,敌暗我明,原来法克斯的行动至少可以追溯到两年前,而自己一直糟然未觉。
高柏梓略加思索,想到一个主意,既然法克斯一直在暗中算计自己,何不以毒攻毒,也设一个圈套,算计一下他。他既然到处寻找巴谛摩,自己索性假扮巴蒂摩,给他一个意外惊喜,倒要看看他究竟还有多少阴谋诡计。
高柏梓道:“我有一个想法,这个法克斯是西奈冥国叛乱的核心人物,我打算伪装成你师傅,算计一下他,你看如何?”
约瑟夫高兴道:“这样太好了,如陛下能就此除去他,也帮了我师徒大忙。这个法克斯找不到我师傅,就四处找我,两年前曾捉住我,幸亏一位异人相救,这两年我相貌有些变化,大约已经认不出我,我一直提心吊胆,担心迟早被他发现。陛下与师傅本来就有七分形似,稍加伪装就可神似。我替师傅谢您了!”说毕恭敬下拜。
高柏梓伸手扶起,道:“你既然师从巴谛摩,是否也能够锻造魔法兵器?”
约瑟夫道:“师傅并未正式收我为徒,而且跟随师傅的时间不长,不过我曾协助师傅锻造过两件魔法兵器,对锻造方法略知一二,师傅说我不具备占火能力,因此尚不能独力完成锻造工作。我正自修占火术时法克斯就来了。”
高柏梓暗暗点头,看来这青年的命运与自己颇为相似,虽有名师,想要学些东西必须靠自悟,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也许反而能更好激发钻研精神,心理上则会沉重一些。便道:“占火能力是修炼高级混乱魔法必备的能力,我略知一二,你于我有恩,便教给你吧。”
约瑟夫大喜过望,急忙拜倒。高柏梓再次扶起,道:“我和你一样,修炼魔法都是自悟,因此也不必谈师徒名份,将来你技艺大成,就心安理得地成为开宗立派的宗师,倒也少了许多拘束。哈哈。”高柏梓本是性情随和的人,而约瑟夫的性格似乎严谨得多。
高柏梓精修死亡与自然魔法,生平罕有敌手,后来自修混乱魔法,成为大魔法师的职业,由于这三种魔法并无相克之处,因此进境顺利,混乱魔法已有小成,已初步具备占火能力。由于鬼族多数畏火,高柏梓在灵峰塔突然施展出火球魔法,便收奇效,乘机脱身。他虽是鬼族之王,心里最大的敌人却也是同族之鬼,因此暗地里悄悄苦练混乱魔法,鲜有人知。
此后几天,高柏梓着重指点约瑟夫占火能力,约瑟夫果是奇才,闻一知十,进境迅速。更令高柏梓啧啧称奇的是,约瑟夫不仅锻造能力已经得到巴谛摩真传,厨艺也是一绝,高柏梓虽无口腹之欲,对他的手艺也十分称赞,这竟也是巴谛摩的真传。想来厨艺和锻造都必须精通火候,因此颇有相通之处。
约瑟夫是个有心人,一边苦练占火术,一边帮高柏梓装扮得更与师傅神似。高柏梓的铁杖做工本极粗糙,不过是用铁皮包裹住天使之刃,经他改造,成为一件不可多得的趁手装备,只有这样才能符合一代铸造大师的身份。
铁杖以精钢锻成中空,支于腋下的部分衬以鹿皮,扶手处暗含机括,只须轻触,天使之刃便会应手而出。高柏梓原戴一副银制面具,以遮掩半枯面容,为了不被熟人认出,不得已改为人皮面具,约瑟夫以古铜锻造一张面具,戴上后与海上居民肤色无异,右眼处衬以墨玉镜片,不仅遮住空洞的死亡之眼,更不妨碍视觉,比简单以皮罩遮住好出许多,高柏梓并非真的眇目,死亡之眼虽不同于生命之眼,也有视觉,如果完全遮住,也会感到不适。
高柏梓已粗略了解了巴谛摩的一些生活习性,由于巴谛摩不喜抛头露面,摹仿起来料难识破。
此时已是六月底,高柏梓屈指一算,自己猎人福地一行,又有三天时间不翼而飞,从约瑟夫口中,自己从昏迷到被救出,期间并无耽搁,显然水银湖畔的时空有些异常,不过自己确无能力探出究竟,只好暂且作罢。此时无暇多想,急忙辞别约瑟夫,匆匆赶往法觉寺。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榖,我独何害。”高柏梓法觉寺后山烈日飘风之下守株待兔,干等数日,不见来人扫墓,稍感失望。若是白等一回,自己不期然成了法克斯的守墓人了。
这一天,天阴微雨,高柏梓正在法克斯墓前徘徊,身后一阵阴寒气息悄然迫近,高柏梓一回身,面前一个模糊身影,正是法克斯。
高柏梓故作镇静,嘿、嘿、嘿冷笑不语。
法克斯阴恻恻笑道:“巴谛摩先生真是奇人,我四处找您不着,您倒把我给找着了。嘿、嘿,今天是个忌日,您不会这么好心,专程来给我上坟吧。”
高柏梓知计奏效,故作深沉,继续冷笑不语。
法克斯似已知他心意,道:“巴谛摩先生,我对阁下并无恶意,只盼您能高抬贵手,替我打造一副恐惧护符,必有重谢。”
高柏梓沙哑着嗓子,故作不解道:“哼,恐惧护符有什么了不起,你苦苦相求,究竟有何目的?”
法克斯嘿嘿笑道:“恐惧护符确实没什么了不起,只是我曾答应一位故人,君子一诺千金,请先生成全。”
高柏梓道:“你不说便罢,我没那闲工夫。”
法克斯奸笑道:“先生只管做生意,尽管开出价钱,何必问那么多?先生何必强人所难呢。”
高柏梓略加思索,道:“哼,开价钱,那我就开个价钱,瞧你做不做得到。我要西奈冥国。”他恼法克斯助藏旸寿麻夺取西奈冥国,此时便噎他一下,轻易答应反会增加怀疑。
法克斯嘿嘿笑道:“先生神通广大,竟已探得几分秘密。你要西奈冥国这有何难。我驱逐高柏梓不费吹灰之力,对付藏旸寿麻更是举手之劳,只要先生帮了我这个忙,你便是西奈冥国国王。”
高柏梓听他如此出言不逊,怒气暗生,但他如此重视恐惧护符,倒是始料不及,道:“小小护符竟有如此价钱!哼、哼,西奈冥国岂是你随便送人的。”
法克斯知他不信,转了几个主意,道:“空口无凭本也难以取信于先生,只要先生金口一诺,我便将藏旸寿麻的魔法契约交于你,那时藏旸寿麻如在你股掌之间,你想过过国王瘾,岂不是寻常小事一桩。”
高柏梓心中一动,自己受藏旸寿麻的魔法契约束缚,一直受到牵制,不能自由,如果得到藏旸寿麻的魔法契约,两相抵消,从此不受束缚,岂非绝妙?但法克斯岂能取得藏旸寿麻的魔法契约?莫非他也同藏旸寿麻的主人竟有某种联系?且有可能关系更近一筹。当即道:“既如此说,我答应你。且把契约拿来。我就不做那劳什子的国王,起码换些银两花。”
法克斯道:“先生果然爽快,但这魔法契约尚在奈克罗姆,先生一同前往,甫入奈克罗姆,我必将契约双手奉上。先生可有疑虑?”
高柏梓自不惧奈克罗姆,故作沉吟,铁杖点地,道:“行!一言为定。”

不数日,两人来到奈克罗姆。高柏梓做梦也想不到竟会以这种方式重回王宫,却正合大隐隐于朝之意。此时藏旸寿麻正御驾亲征,驻扎在和山古城,王宫内法克斯只手遮天,无人敢于过问。高柏梓本来熟悉宫中路径,却故意装作跌跌撞撞,到处磕磕碰碰。
法克斯果是“信鬼”,不多久便将藏旸寿麻的魔法契约奉上,高柏梓略看一眼,已知非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急忙纳入怀中。他得到约瑟夫一些指点,一路上早已琢磨出一套打造恐惧护符的独门密招,骗过法克斯易如反掌。
高柏梓在达荷姆地下城入口处找间密室,命人将一应物品备齐,只留数名僵尸听用,其余人不得传唤不许进入。就地支起一口大铁锅,先将七七四十九只骷髅头扔进去,锅里灌满腐毒恶水,炊骨为柴,煎脂为膏,先煮个七七四十九天再说,法克斯怎辨真伪?
法克斯暗暗称奇,有求必应,心道只要练成护符就行,随你如何折腾。却派十余吸血鬼远远监视,不令逃脱便成。
高柏梓在密室中展开藏旸寿麻的魔法契约,暗颂解咒密语,契约化作一团银色烟雾,渐渐散去。高柏梓心头一阵狂喜,此刻心情恍如野马脱缰,振奋难以遏制。不枉一番做作,竟有如此收获!有一天藏旸寿麻打开宝箱,发现契约失踪,疑神疑鬼不说,只怕又要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一通。
高柏梓半生磨难,直到今天才得自由之身,心中感慨不已。自小被洛斯坎吸血十载,生命力量孱弱,又被藏旸寿麻禁锢十年,心灵晦暗之极,如今终于解脱,先呼呼大睡一觉再说。

高柏梓在宫中静养数日,本极无聊,却探得几个重要消息。一是马得已赴海外寻找龙之墓地,二是玛维士率领大批吸血鬼赶赴沙漠探寻金字塔。马得与高柏梓有魔法契约,容易控制,如能探得龙之墓地,当能先一步取得消息。玛维士曾是铁杆盟友,由于奉藏旸寿麻之命,夺去他家传之宝相顾木杖,结下深仇。玛维士虽借口寻找尸源,只怕另有所图,他不是个甘居人下的家伙,也许嗅出点什么东西。
高柏梓决定乘法克斯放松警惕,悄悄接触一下“异星鳏夫”,看来他不仅是藏旸寿麻的主人,很显然也是法克斯的主人。
高柏梓曾尾随藏旸寿麻见过一次“异星鳏夫”,此次轻车熟路。
忍住冻结灵魂的寒冷,高柏梓又见到了“异星鳏夫”。高柏梓悚然一惊!本来这里只弥散着强烈的死亡气息,此刻却觉得浓郁的死亡气息中有暗香浮动,不仅略有些生命气息,甚至有几分熟悉。高柏梓暗暗称奇,莫不是“异星鳏夫”也耐不住寂寞,竟在这里培育出什么了不起的“死亡之花”?顾不得想太多,急忙凝神静听。
法克斯正谦卑地向主人汇报情况。
“异星鳏夫”是个涵养极深的人,上次的计划虽告失败,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信念,依然是一幅雍容典雅的模样。仍然是背对高柏梓,也背对法克斯,腕上挽着一柄文明杖,正是令高柏梓心有余悸的相顾木杖。
高柏梓偷瞧“异星鳏夫”,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异星鳏夫”虽近在眼前,却只能看到一个没有背景的背影,与身影暗淡的法克斯相比,立体感反而不如,莫非法克斯近在身后也看不到他的尊容?
高柏梓已有数次机会感受到这种景象,一次是在与玛维士作战时,由于相顾木杖的作用,高柏梓曾产生过这种如在梦中、身心游离的感觉,另一次就是数日之前,在水银湖边,高柏梓意识清晰地进入了一个足以粉碎现实的幻觉之中。难道“异星鳏夫”此刻也正处于相似时空?
“异星鳏夫”身如幻影,握住相顾木杖的手却异常完美而有质感,相顾木杖已经镶上了那个水晶骷髅。“异星鳏夫”以品质极佳的修长手指缓缓摩磋着水晶骷髅,道:“我不能等到下一个行星汇聚之夜,那要等六千年。到那时生命力量会太强大。必须取得恐惧护符,这样在岁暮月圆之夜就能将它们组合起来,释放出‘赑风之息’。这将是生命在这个星球上存在的最后一年。”
高柏梓知道他一直没有放弃“赑风之息”计划,却原来又有高招。想像水晶骷髅安在相顾木杖上,再围上恐惧护符,恰如一个独头双面的稻草人,而这“赑风之息”究竟有什么能力,竟能如君国奢比所说,瓦解轮回体系。
法克斯諂媚道:“主人,如今西奈冥国境内死亡力量正在不断增加,就算没有‘赑风之息’,我们也可以凭借鬼族力量,消灭所有生灵。”
“异星鳏夫”道:“神、鬼、人,三界相依相存,有人才有鬼,有鬼岂会无人?这叫轮回。生命之初是人鬼莫辨的,因为神的好恶,分辨阴阳。阳中至阳为神,阴中至阴为鬼,孤阳不生,独阴不长,故鬼神因人而存在。阴阳对立消长,生死轮回不已。‘赑风之息’可以融合阴阳,故能不生不灭。这不是破坏,而是创造,不是毁灭,而是永恒。我曾在四个星球上完成这伟业,众神也不能否定这功德,使瞬间变成永恒。当你在那里漫步,就像走进婚礼的殿堂,你就是唯一的新郎。不需要音乐和烛光,没有虚情假意的祝福和妒忌的目光。任你轻歌曼舞,没人说你疯狂,这世界就是永不凋谢、永不变心的新娘。”“异星鳏夫”的眼神无法得见,想必此刻已幻出异彩,他迈着轻柔的步伐,如置身他的殿堂,似不想惊吓他娇怯的新娘。
法克斯唯唯诺诺,道:“您说得是。那么死亡密塔的开启对我们的计划有无帮助?而且据说新大陆共有五座密塔,照您所说,凯恩能够开启死亡密塔和生命密塔,那其它密塔有没有开启可能?我经过多方探查,除了法觉寺的秩序密塔已为人所知外,其余密塔均无人知晓。”
高柏梓暗惊,他知道法克斯因揭示秩序密塔而丧生,莫非复活后仍在打这主意,急忙凝神静听。
“异星鳏夫”道:“我知道你念念不忘的仍是想打开秩序密塔的封印,可这对你并无好处,而且目前难以做到。死亡密塔之所以能够被揭示,因为它曾经开启过,力量已宣泄不少,凯恩才能侥幸成功。其它密塔无不包含至高无上的魔法力量,开启者能够获得亘古未有的极限魔法力量。比如自然魔法密塔,里面封禁着巨龙力量,如能揭示,便可获得龙力加持,且可以任意幻化作龙形,获得龙的生命力。这岂是常人所能够做到的?必须是一位自然魔法大师,首先设法获取金字塔内封禁着的反自然力量,集自然与反自然能力于一身,才有万一可能。凯恩的生死力量与生俱来,却到哪儿找另一个同时具备秩序与混乱力量的混乱贤者?”
法克斯道:“假如五座魔法密塔一起开启,那这个世界是否会因此变成魔法世界?”
“异星鳏夫”道:“只是魔法力量更强而已,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魔法世界。生命是神的魔法,心灵就是生命的魔法世界。魔法不论对于生命或者宇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众神并非不知道这一点,只是一贯虚伪。他们豢养生命,视为宠物,教以智慧和魔法,以为恩赐,不过是为争一炷香的供养。当生命力量过于强大,魔法力量弥散于宇宙之间,神的存在也受到了威胁,甚至整个宇宙也可能因为对立相依的魔法力量的激烈冲突而毁灭,众神便将过错归之于无知的生命,将他们一举毁灭,称之为‘末日审判’。这一切归根结底就是虚伪。我们崇尚无始无终的真实,不生不灭的永恒,不想看到跳梁小丑到处折腾,一遍遍演示卑鄙与贪婪、虚伪与无知,仍难逃覆灭。”
高柏梓身具极高自然魔法力量,对自然密塔自是向往,一直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开启自然魔法密塔,死亡魔法虽亦所长,但死亡密塔已被凯恩开启,相信力量已被凯恩取得,也许凯恩年幼,并未获得什么极限力量,此刻听“异星鳏夫”如是说,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所谓英雄所见略同,心下再无怀疑,不由欣喜异常。至于“异星鳏夫”高深莫测的宇宙哲学,高柏梓并无兴趣理会。
此刻他和法克斯转的是一样的鬼主意,都是如何开启密塔,增进自身能力。没想到与法克斯份属敌我、情如知音,此刻真想冲上前去深情拥抱一下法克斯,再好好亲上两口。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急忙悄悄溜走。“异星鳏夫”仍在高谈阔论,声音如影随形。

高柏梓回到住处,熊熊烈火正煮着发白的骷髅头。惊魂稍定,高柏梓盘算着该是离开的时候了。此次摆驾回宫,收获颇丰,琢磨着离开时不要让法克斯起疑才好,免得日后落下笑柄,而且说不定这重身份以后还可以再加利用。特别是缺盘缠的时候,只须命人捎个话,怕他敢不及时奉上?
想到盘缠,高柏梓觉得确有必要有所准备,有钱好办事,有备无患哈,何况这宫中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的,不告而取,算不得偷。
高柏梓正在宫中四处顺手牵羊,收集财物,忽听得宫中大乱,一派乱糟糟的声音,鬼族争相传告,藏旸寿麻前线大败,奈克罗姆魔族造反,苏拉斯大军前来。高柏梓暗自庆幸,这个苏拉斯是迟早要造反的,就让他与藏旸寿麻先拼个两败俱伤吧,自己也好乘乱溜走。只是藏旸寿麻以倾国之兵,也不是伊诗轩梅的对手,让人觉得怏怏,这个小姑娘这会儿一定正得意洋洋。闲事少管,赶在玛维士之前取得反自然力量最为紧要,回头再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他悄悄离开,临走仍没忘记再涮法克斯一把,留书称杀气太盛,骷髅头暂时练不成了,待战祸平息,自来履行契约。内战不息,叫我这个国王怎么当?你违约在先,我不辞而别。看你过得也不容易,暂且保留权利,日后再行追责。
他猜想得到法克斯读信时气急败坏的样子,但这个秩序族弟子涵养不错,相信不会破口大骂,还得想些连篇鬼话,挡塞一下主人的讯问。

你可能感兴趣的:(2020-0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