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天空的雪,像划破了的羽绒衣,有大把的鹅毛跑了出来。那些白色鬼魅般的精灵,往世界的各个角落里蹿,还顺着衣领钻进人的脊背和胸膛。

俗语曰: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死耳朵没人管。明天就是冬至,对于北方人来说这是个大节气。这天,家里贫困的人家,再不济也要全家凑一起吃上顿饺子。周桂林下了早班回家就把包饺子的猪肉给买好了,外加一大桶油和一袋子大米。这些,他必须要赶在冬至前给春芳送过去。可眼前飘落的雪,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下了早班,他身上的棉猴都没顾得上脱下,就焦急地站在自家门外朝着东方眺望。

满眼的白,更像是一道白色屏障,将远处的群山阻拦在视线以外,让那条熟悉的上山之路,几乎遁了方向。他烦躁地跺着脚进了家门。

“桂林啊!你咋一下子割了这么多肉,发工资了?”白色的烟雾火急火燎地挤出房顶的烟囱。此时,周妈妈正从灶台上探出半个身子,笑着问他。

“妈,有一部分是要给春芳送去的。明天就是冬至节又是小冬至的生日,好歹也得让她们娘俩吃一顿饺子。”周母听后,脸上的笑容当即隐去了。春芳这个女人的名字,一直是家里最忌讳的那个。提起她,她就会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场灾难。其实,她心里对春芳一家是感激的,尤其是她的丈夫大智,为了救桂林还丢了性命,让春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为了报恩,三年来儿子一直在照顾他们母子,每年的几大节日,都要亲自送米送肉送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愧疚。

“可这天这样了,这雪不好说能不能停。况且进山的路又不好走。大后天就是你和玉兰订婚的日子,你能赶的回来吗?”母亲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一脸担忧地说。

“妈,今天即使是下刀子我也要去。山里日子清苦天越来越冷,春芳带着孩子又没有工作,不给他们送吃的我心里不安!”桂林并没有提及自己与玉兰定亲那档子事儿,在他看来,帮春芳母子渡过难关,远远比订婚重要。他的神情又陷入痛苦里,回到他的好哥们大智救他的现场中去。看他这样,桂林妈想要阻止的话被堵回喉咙。

“山里冷,穿多些再走吧。”她叹息一声转身进了屋,想要把给孩子准备的几件衣裳和一些点心拿给他。

外头的天愈发阴暗,雪挥舞着大扫帚似乎想要将世界粉刷成单一的白。周桂林穿上厚厚的棉衣从正屋里推出自行车,将几样东西仔细捆扎好就上路了 。很快,他的影子在周妈妈的注视下,汇成一个白点慢慢朝远处移动,直到与天混为一体彻底看不到了。

一路上周桂林走走停停,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竟然花掉将近三个小时。来到春芳所在的村子,看到白茫茫的雪已经将小村庄包裹了起来,上面像盖了一条白缎子,美得耀眼。

推开木门,他喊春芳没人回应。将车子架起再将上面的东西解下,春芳并没有像过去以往那样,笑眯眯地从家里走出来迎接他。把那些东西拎进门,房间很整洁春芳并不在屋内。进了里屋,见一个男孩儿正坐在土炕上,身上围着一条花被子。尽管这样,男孩露在外面的两只肩膀还是打着哆嗦。

“小冬至,你妈呢?”他问。见他来,被唤作冬至的小孩也认出了他。

“周叔叔,我怕,我冷。”男孩扒开被子朝周桂林张开手臂,像见了亲人一般委屈地哭了起来。周桂林连忙上前一步将他环进怀里,用手一摸,孩子身上冰凉冰凉的。他下意识地摸摸炕身,一座土炕如同一块儿被搁置在冰天雪地里的铁片儿,一股子凉意顺着手掌蔓延全身,难怪孩子会打哆嗦。

你妈呢?他问。孩子一边抽泣一边咿呀地回答,上山砍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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