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人(四下)

        男人这样想着时突然鼻子一酸哭了起来,声音越哭越大。这声音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女人。疯女人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跃起来,她突然发出骇人的惊叫声,两只手像两把带电的刷子,噼里啪啦直冲男人的脸刷过来,然后,女人裹紧了衣服,冲出了房间。男人躲闪不及,脸上立时出现了几道红杠杠,并且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蒙了男人,他从床上坐起来,嗅了嗅鼻子,仿佛阴暗的房间里还有挥之不去的女人的气味。他环顾了一下自己熟悉的住处,深深叹了口气,仰面趟了下来,一行泪水滚落到一堆旧衣服上,没有了踪迹。

         “走了,走了。就连疯女人也不肯留下来陪我啊!走就走了吧,任命吧。”

男人起身走到外面,他的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正摇着尾巴在门口的课桌周围转悠,一边用鼻子嗅着地面,仿佛侦查地形,似乎地面上也有挥之不去的陌生女人的味道,引起了它的警觉。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男人点上了一只蜡烛,从一个布袋里拿出了一个馒头漫不经心地啃了起来。狗碗里有男人收废品时从垃圾桶里捞出来的剩饭剩骨头,狗吃得正香着呢。虽然跟着他这个一贫如洗的主人,狗却并不少吃的。男人以前也乞讨过,但自从收起了废品就再没有为自己乞讨过任何东西,但是,为了他的狗,他常常会到一些私家饭店门口,向店主要一些剩骨头剩菜什么的,或者看到一些人家红白喜事的流水酒席,他也会走过去,厚着脸皮要一些狗吃的东西。时间长了,有些店家就记住了他,还专门在店门口放了一个塑料桶,在他上门收废品的时候,由着他把剩菜捞了去,以便养他的狗。所以,他的狗似乎吃的比他都要好,养得膘肥体壮的。不像他,干瘦,微微驼背,还早生了白发,脸上也添了些许褶子。

        男人啃馒头啃得很慢,有种难以下咽的感觉。其实男人今天是给自己买了点猪头肉的,靠窗的碗橱里还有半瓶二锅头。可是,男人此刻心情郁闷,还落寞得很。他什么也不想做,尤其不想吃饭。疯女人的出现完全扰乱了他内心的平静,好似他的身体里潜伏了一个海,本来一直是风平浪静的,现在却翻腾起来,卷起了滔天大浪。又好像他的心口里潜伏着一座火山,这时正有熊熊的火源源不断地从火山口喷出来。他有点把持不住自己,又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伤痛的感觉。

        正当他思绪纷乱,心神不宁的时候,他的狗突然叫了起来,并且竖起了耳朵。他从自己混乱的思绪中惊醒过来。这时他才听到门口有人拍打门窗的声音。他惊了一跳,问道:“谁啊?”回答他的仍然是拍打门窗的声音。他犹豫不决地站了起来,朝门边走去,贴着门又问道:“谁啊?”他这个偏僻的住处,向来是没人造访的。狗和人都竖起了耳朵,他们同时听到一个女人含含糊糊地叫声:“开门,开门,我怕,怕。”

        男人刚刚抽开门栓,一个身影便撞了进来,并且毫不犹豫地隐到了他的身后,好似要把自己藏起来。男人回头,捉住了那个死死拽住他的手臂,把她拉到了前面。他突然如释重负般地笑了,一把把这个贸然闯进来的女人搂到了怀里,搂得紧紧的。女人忸怩着想挣脱,随后却像瘫了一样,在男人的怀里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男人把女人带到床边,轻轻把她按坐在床上,然后他拿出那包猪头肉,又拿来了两双筷子。这个一小时前从他怀里挣脱的疯女人此时已经用手抓了一片肉塞到嘴里,她把嘴塞得满满的,好像饿坏了一样狼吞虎咽。男人一边擦着她的嘴边,一边说着:“你慢点,慢点吃,我不跟你抢,都给你吃,好不好?”女人发出很大的咀嚼的声音,突然冲着他裂开嘴笑了。男人喝了一口二锅头,也笑了,他却笑出了眼泪,酸酸的,直流到心里。

        疯女人吃饱了,歪在床上,似睡非睡的样子。男人烧了一锅热水,先是自己洗了个澡,然后他轻轻脱掉女人的外衣,动作极其轻柔地帮女人洗了起来。疯女人不知是累了还是因为很享受,她不动弹,也不叫,只是闭着眼睛,慢慢趟下来。脱到女人的内衣了,男人犹豫着,拿不准,不知道女人会不会又要发作,然后又要抓他打他。他的手贴近了她的胸部,但随即抖了一下,缩了回来。女人睁开眼睛,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她突然握住了他的左手,正好碰到了他的伤口,他不由得唏嘘了一声。女人的脸抽搐了一下,皱着眉头摸了摸那伤口,又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她突然放开了他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摊开了自己的身体,不再动弹。

        男人有种胸闷的感觉,他试了试水温,说了句:“有点凉了。”然后,起身拿来热水瓶,往盆里加了些热水。女人却突然坐起来,三下五除二,自己脱了内衣,捞起毛巾,开始胡乱地擦洗自己的身子。男人吓了一跳,眼前白晃晃的一片,晃得他头脑发昏。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的身子,不是梦里想摸却摸不着的。男人突然闭了眼睛,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发出了强烈的信号,以至于让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他一脚踢开洗脚盆,把赤条条的女人一把抱到怀里,他喘着粗气,呢喃着:“我不管你是疯子还是傻子,你就做我的女人吧。别抓我,别挠我,也别咬我。我保证照顾好你,养着你,给你好吃的,给你买好看的衣服,不让人欺负你。有了我,也没人敢欺负你。好不好?好不好?”男人的声音带着迫不及待的哭腔。两人滚在床上,疯女人含混不清地说:“不欺负我,不欺负我!没人再欺负我,没人!”

        疯女人竟然真的很顺从地成了他的女人。疯女人竟然不叫不闹,偶尔还发出快活的呻吟声。疯女人竟然像个正常人一样躺在他的身边,偎在他的怀里。疯女人握着他受伤的左手,还轻轻地摩挲着。疯女人乖巧得比正常的女人都可爱。男人的心潮涌着温柔的水,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过女人柔滑的全身,心里溢满了说不出的幸福与满足。他虽然去过几次洗头房,但他从来没有这么细致地感受过女人。他突然觉得这个疯女人就是老天爷特意送给他的礼物,这是对他苦难人生的补偿,是对他自食其力的褒奖。

        从这以后,收废品的男人的三轮车上就总坐着一个收拾得很干净的女人。女人很少说话,见人只会低头傻笑,或者干脆低头玩弄衣角,不言不语,显出痴呆的样子,又有时精神了般,对着某个路过的男人吼叫两声,做出要扑上去撕咬的举动来,但只要收废品的男人轻轻唤一声,她便收住性子,又安静地坐回到原来的地方,不再有任何的冲劲。只不过这样的时候越来越少了,以至于后来像淡忘了一样,疯女人再也没有对其他男人吼过了。

        疯女人的父母终于从别人的谈论中知道了女儿的下落。他们找到了男人的家,看到了女儿和男人的生活状况,觉得也许这样也是命运的安排吧,不然女儿为什么见到所有的男人都充满仇恨般地不分青红皂白,扑上去又抓又挠,唯独对这个男人却可以温顺听话,温柔得像只小兔子呢?为了让女儿过得稍微好一点,父母从自己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微薄的存款里拿出一部分来帮助男人重新翻盖了一下小屋,并且通上了电,装上了电灯。父母看得出来,男人虽然穷,但对女儿确实比较疼爱,男人虽然自己身上穿得近乎破破烂烂的,但女儿却穿得干净整洁,就连头发也通常梳理得很好,和在家的时候一样,很少有乱蓬蓬的时候。父母终于放下心来,认同了女儿这样的归宿,他们除了隔三差五去男人的小屋看看小夫妻俩,带一些吃的用的给他们改善改善,就不再过多地过问他们的事情。老两口似乎也乐得有人接了担子,不再为女儿操太多的心,这样他们从此也能稍微松口气,让自己活得从容一点。只可惜,两苦命的老人没过几年安分的日子就相继去世了。

        人生有时真是不能反复咀嚼,对于疯女人的父母来说,人生充满了灰色,且再也无法调和。

         如果他们的女儿不疯,他们的光景又会是怎样的不同。一辈子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无法逆转的噩梦!他们,一定是带着无限的遗恨,离开这个人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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