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这本书中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人物经历有失落和伤心,也有温情和希望。文如其人的真挚,坦荡荡的自然自白成长经历,没有掩饰凡人难免的喜、怒、哀、乐、贪、嗔、痴。
这本书写得太过于真实,成了拷打灵魂的作品,阅读过程中仿佛每篇小说都有我自己的影子。读这本书,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皮囊
这一篇深刻描绘了一个坚韧豁达,人狠话不多的“太姥姥”形象。
阿太年轻时将年幼的孩子扔进海中学游泳,白发人送黑发人却不悲伤,切断手指表现得事不关己。阿太是懂得生活的人,她明白活着本身的意义。
“肉体不就是拿来用的,又不是拿来伺候的。”
“死不就是脚一蹬的事情嘛,要是诚心想念我,我自然会去看你。因为从此之后,我已经没有皮囊这个包袱。来去多方便。”
“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
这些都是阿太生前的话。
人民日报里说“好的生活不是拼命透支,而是款款而行。当我们被欲望追赶,步子迈得太快,就容易丧失自我。懂得给欲望做减法,学会与内心平和相处,坚守一份清醒与自持,保持自己的步调,オ是真正的内心强大。”
母亲的房子
“我还是不甘心,我还是不服气,我不相信咱们就不能好起来。”“这附近没有人建到四楼,我们建到了,就真的站起来了。”
这篇文章中,建房子是母亲的执念,母亲要强不服输的性子以建筑的形式,骄傲地立着。两次建房子,为的是父亲的脸面——她想让父亲建起来的家看上去健全和完整。这是母亲从未说出口的对父亲的爱。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这口气比什么都值得。读到这篇文章,农村出身的我很明白一栋房子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
这世上的每一个执念背后都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情愫在支撑着,有时执念无关对错,只是选择的问题,有些人靠执念活着。每一个人生阶段都有着不同的执念,有的执念贯穿一生。
残疾
这篇文章中,我看到了一个普通人对残废的挣扎。父亲拖着残疾的身体,努力想回到过去,回到他还是家庭顶梁柱的时候。面对残疾,他坚信他最终能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重新扮演好父亲的角色。
一开始全家人的刻意隐瞒,小心翼翼的不戳穿,父亲也在自己骗自己,心里保留自己还能恢复的欲望。经历了一番挣扎之后,疾病还是彻底把他击垮。他就像是一个等待着随时被拉到行刑场的战俘,开始坦然接受自己的残疾,不再躲避。
他甚至脱掉了父亲这个身份该具备的样子,开始耍赖,随意发脾气,像小孩一样撒娇。父亲学会和死亡和疾病和谐相处,想不到,就是这样,延续了自己生命,也解脱了家人。可见内心的坦然是多么的重要啊。
我觉得有必要体验到父亲种种感受,才能照顾好这样的父亲。我想象当自己驾驭不了身体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境况。我选择和一些病人交朋友。我看到家属们一般忧心忡忡,病人们为了表现出果敢,却意外地阳光。每个病人都像个小太阳一样,而代价是燃烧自己本来不多的生命。我体会到窘迫、羞愧,也演练了如何接受或化解这种尴尬。
死亡不是疾病的目的,疾病是尽可能占有身体,用自己的秩序统治身体。所以简单的死和简单的创伤都是最低级的疾病。
我至今感谢父亲的坚强,那几乎是最快乐的时光。结局也许注定是悲剧,但一家人都乐于享受父亲建立的虚幻秩序。
我的神明朋友
这一章的内容真的很真实,很感动,很有代入感,我觉得有很多人都有过相似的经历。
母亲性格倔犟,强悍。神灵是母亲的精神寄托,她会向神灵许愿,愿望落空会向神明讨说法。遇到什么渡不过去的坎就抬头问神明,不管神明听没听见,她的情绪找到一个宣泄口。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对于农村的求神拜佛一直都不感冒,肤浅的我曾嘲笑别人肤浅。这篇文章让我明白,神灵存在的意义。文中母亲挂念离世的父亲,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只能以神灵为媒介跟父亲沟通安慰自己,母亲寄托神灵,希望能帮助父亲解脱,其实也是在帮助自己解脱。
神明存在的意义就是让痛苦的人内心得到救赎和平静,也许神明并不存在,但是只要你相信,神明就一直在。人活着总得有点念想,总得为自己寻找活着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神明的存在让人们的念想有了安放的地方。
张美丽
这个故事体现了中国传统思想具有杀人的威力。
张美丽是新时代女性的代表,但在小镇人眼中却成了负面的典型,他们把她作为一个沦陷的标志。张美丽的新思想不被小镇接受,小镇的人不理解她,不断的排挤她打压她。人们心中的偏见是一座大山,张美丽努力的想要搬除这座大山。
小镇的人们固步自封,坚持旧思想、旧观念,还站在自认为道德的至高点上,排斥一切外来的新事物。处在新旧时代交替中的张美丽就像是那个时代年轻人的缩影,一边渴望挣脱枷锁做自己想做的,一边渴望不被抛弃,被接纳,矛盾遍满全身。
当偏见成为一种习惯,受伤的总是那些敢于冲破世俗枷锁的人,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人们跟不上步伐,走在前面的人却要遭受非议。社会总是通过陈旧的刻板印象,去随意定义评判一切事物,以自己的狭隘的所见所闻所感,来塑造出自己心中的人,甚至将自己的狭隘强加给他人,用所谓的道德去指点他人……
更可悲的是,不仅小镇的人,连张美丽的母亲、亲人都抛弃她,认为她是妖孽,断绝关系。她有错吗?她不过是活在时代的前沿,勇敢的追求自己的幸福,接受前卫的事物,而且还做了很多有意义的善事。悲哀的是,无论她如何努力,最后都没有摆脱封建思想的束缚,旧时代的观念、人性,逼死了她。
张美丽行为上突破了,但她依然用小镇的价值观来评价自己,她终归还是期望融入小镇,所以无论她再怎么自由,仍然活不成自我,她依旧是被小镇束缚的女孩子。可怜的张美丽最终死于舆论压力,成为时代的牺牲品。
人言可畏,一个落后封闭的环境,不会允许张美丽的存在,因为张美丽一系列破格的举动突破了人们的认知,让在旧环境里呆惯了的人产生了恐慌。张美丽在他们眼中是异类,只有铲除才能让他们安心,继续过普通平淡的日子。
讽刺的是,张美丽死后,小镇被新潮流同化了。张美丽的牺牲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一人愚,尚可医。众人愚,无药救。可怕的不是愚昧,是愚昧背后的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阿小和阿小
这个故事里,两个阿小,代表了两种人生,两个人在各自的生活泥潭中开出各自的花。
香港阿小,在小镇仿佛王子,然而到了香港却又格格不入,从本质上,是不好融入的。再加上后来家族败落,香港阿小则变成了每日通勤几个小时的打工生活……。他最初回到小镇那种光环当然已不复存在。事实上,他一直是孤独的,家人为了挣钱舍弃很多,包括对他的陪伴,所以他对家的渴望应该一直是他心里的结。远离了小镇有了钱,就是幸福么?不,看似逃脱却是另一种陷入。
再说小镇阿小,小镇阿小一直想过香港阿小光鲜亮丽的生活。小镇阿小在香港阿小的影响下开始迷失自我,他装扮复制都模仿香港阿小,然而表面的花哨没有维持多久?短暂的风光过后,为了生存,他最终还是妥协,妥妥当上了当初打死也不当的渔民,结婚生子,在小镇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渔民生活。然而这份平稳的家常对于香港阿小来说也是一种不可得的幸福呢。
两个阿小都成为了自己不想成为的人,说着不想成为渔民的小镇阿小兜兜转转还是成为了渔民,渴望成为香港人的香港阿小到了香港之后却发现跟预期的生活相差太远……
可能小镇阿小还在羡慕、渴望着香港阿小的生活,而香港阿小则怀念、向往着小镇的生活,所以哪个阿小过得更好呢?
两种人生都有无奈也有骄傲。特别喜欢东坡先生的那一句词:“此心安处是吾乡”,生活能让自己内心安定就已经足够好了。
文中的小镇阿小卑微地去模仿别人、向往别人、讨好别人。变了质的羡慕演化成虚荣,虚荣之下埋藏的是自卑。为什么会自卑呢?因为看到了所谓的更好的,更高端的,更上层的生活方式,所以开始否定和排斥自我价值。为满足虚荣心这种畸形的欲望,最后却加深内心的自卑和对自我价值的否定,最终被这种割裂感撕碎。
香港阿小活在奇怪的错位中:他的穿戴都是繁华都市的东西,但肉身却不得不安放于落后的乡下。父母在香港打拼成功的农村孩子认为自己不属于农村、但最终也没能属于城市。他艰难在香港扎根,曾经以为的最美的天堂,却变成了令他感到倦怠的地方,而那个曾经看不起的小镇却是他向往又回不去的家。
人是社会性产物,人会被环境和周围的人影响,如何保持住本性,守住骨子里的自我,需要很强的克制,自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欲望面前,坚定说不的。环境对人的改变有很大的影响,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
遇到什么人,没遇到什么人,能够改变这个人未来的开关是什么,不到事情发生时无人知晓……如果小镇阿小一直跟着作者好好学习是不是就能避免成为渔民,如果香港阿小的家庭没有出现变故是不是就成为了真正的香港人呢?曾经以为的美好,到头来,却说不上究竟谁过得才是美好了。
天才文展
这篇文章好压抑。
文展的经历是很多农村孩子或有志青年的成长历程。从小懂得很多道理,有一种自发探索的欲望,有超前的思想意识,不等待命运的安排,而是努力规划自己的命运。在大家都还在嘻哈的年纪,他却早早开始思考人生的路。他痛恨像“无能的父辈”一样,过着安逸的小镇生活。他曾经是偶像,是榜样,大家一直以为他能够成功,可是最后天才文展呢,他却失败了。
离开小镇的文展,被生活雕刻出另外的模样,他变得自私自利,油滑市侩。或许是文展的兔唇敌不过大城市对小城镇的冲击,或许是他的背景限制了他自身的发展。他觉得小城镇出来的人粗陋,他恨生养他的地方,他想努力留在大城市。但是大城市对小城镇的冲击他无法抵挡,靠他个人的能力他无法改变现状。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于是我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一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内心那怯弱的自尊心。”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宏伟远大的目标,若能实现,固然令人可敬;然而我们必须承认道路的曲折与自身的渺小常常导致事与愿违。尽吾之力,安身宿命。“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有时候接受自己的平庸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如果能接受,那将能解决百分之八十自己给自己的烦恼和环境给自己的压力。
厚朴
从阿小,天才文展,到厚朴,作者笔下的人物,我都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厚朴是一个十分迷茫的人,他没有一个实际的理想或目标,他将自己包裹在虚幻又幼稚的梦幻中。他一心想活出不一样的人生,试图改变世界。他做了很多事,赢得了很多的掌声,同时也有嘲笑,但他依旧我行我素,最后还是败给了现实。
文章的开始,厚朴是一个很“青春热血”的人,一开始他的追求是热爱的,纯粹的,可以在工地拼命抡锤子干活。但是后来,他变了。他得到无数的喜爱、认可和追捧以后,开始迷失自我。他变得骄傲自负,或者说,他一开始的所谓“青春”,也不过是尽情的放纵,宣泄,然后让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夸赞和追捧让他沉溺在一个虚假的、不自由的梦想世界里,我觉得甚至不能称其为理想。没变的是他并不自由的对自由的追求。
再到后来,因为外部的挫折,他对梦想的想象越来越痴迷,甚至失去了和现实相处的能力。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能力与现实抗衡,因此抗拒一切质疑和暗示。他就像盖茨比那样,追求华而不实的美,当他跌落回真实世界,一切都破碎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真切切成了失败者,他宁愿死也不敢接受这样的结果。
厚朴的幻梦强调的是热情,是不顾一切投入想象的狂热,而实际上实现理想的方式却是他自己都看不起的可怜的隐忍。“最离奇的理想所需要的建筑素材就是一个个庸常而枯燥的努力”,他无法正确处理自己的热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最终死在自己虚空的梦幻折磨之下。
厚朴一直活在对未来世界空有虚幻的勾想却没有切实的努力,而“我”也在自以为遵守社会的规则中循规蹈矩最终让自己活在了一副皮囊之下。说到底,厚朴和作者又是一样的。只不过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学会了伪装自己,在这个世界中伪装生活,而厚朴呢,是自己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构造了一个世界,沉溺于此无法自拔。
其实在平淡和枯燥中坚持对梦想的执着和卑微的努力,在繁杂的社会规则中找生活的自由才是最难得做到的事。
我的想法
作者把自己的故事,扒开来给人看,看到皮囊之下那一个个特立独行灵魂,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灵魂找一个归宿。也许是母亲皮囊下对父亲的爱和对完整家庭的不断追求,也许是父亲生病后皮囊下的脆弱和坚强,或者是张美丽皮囊下对爱情的追求与世俗挣扎的无奈……
应用书中的话: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于他内心的东西。书籍只不过是一种光学仪器,帮助读者发现自己的内心。
不管这具皮囊是什么质地,它包裹着一颗心。人生或许就是一具皮囊打包携带着一颗心的羁旅。“肉体不就是拿来用的,又不是拿来伺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