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怨恨

玢宁数日来都是恍惚惚地闷着流泪,并不和任何人讲上几句话儿。唯一可得的安慰就是云峰一直陪着她。虽然他不惯多言劝慰,但其沉默本身就是极能使小表妹镇静和宽解的良剂了。

    云峰坐在那儿,象一尊忧郁的沉思的雕像,每一个动作,玢宁都看得出其间包含的深深的同情和重实的关怀。他的感情一定在深渊里面沸腾,他却总在努力掩饰它,遮盖它,令人觉得他只是个麻木不仁的自私男子,以至他的表情永远显得那么地漠然。但是,玢宁难道看不出他那双忧郁的眼睛中透露着如何切实的悲伤?他只是静默地凝视着一个虚无空洞的点,他的思想早已将眼光拉去记忆之湖中看他忘却的画面了。所见的自然极美好!死亡本身就使一个人趋于完美,况且又兼记忆对于所爱的人的扬长避短的修饰。

    死亡一旦与生存对比,云峰就忘情地流下了眼泪。眼泪在腮上滑行,蠕摩的感觉惊动了他。他偏过头去,抹干泪水。一回头,玢宁望着他,那是感激与爱并存的目光。

    云峰知道一点是不可避免的,通过这场不幸,小表妹只会加深对自己的依赖和盲目不止的爱恋;听她所说,似乎姨临行前就将她托付给他照顾了。云峰赶去时,姨已经不能说话,只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在四下里寻索,她不认得云峰是谁了。

    云峰相信姨所能说的那些话,他希望自己能承诺下来并且毫无怨言地行使诺言。然而,他怎么可能忘掉一个人,把对她的愿望从此一笔勾销呢?那是他契而不舍地追求着的一个最美最好的梦,那是他爱这个世界的最充分的因由。两种不同的爱,爱情的力量更为强大。他当着姨的遗体就已无声地祈求原谅了。他可以答应一切嘱托,但必须除开一件。他认为他不能使表妹在未来的家庭生活中得到什么幸福,假如他和表妹结合的话。有爱情这件事上,他把玢宁看作与自身等列的人了,以为她的爱情观亦且如此,泾渭分明,那就是:不仅是我爱你,还必须是你爱我,二者才有幸福可言;换句话说,我不爱你,你单爱我也是不通的,你同样不可能幸福。

    诚如小娜所指:云峰太单纯了,他对女人是并不真正了解的。她们只要爱有所偿,就会认为幸福。得到梦想的爱人不是最大的报偿?自己所爱的人爱不爱自己另当别论。比较起来,往往是男人更重感情。

    玢宁把悲痛与爱情也分开施行了,可两者也相互依存着。悲痛需要爱情借以缓解,爱情需要悲痛予以胆略。玢宁一边哀痛着,一边幻想着。先是哀痛不绝,渐渐,时间使得幻想占了上风。失去了一位亲人(谁也无法料定,也不能挽回),得到一位爱人(眼下最为重要的,甚或是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人活得才不至于太没滋味。爱情较之亲情更为有力的观点又一次在玢宁身上得以体现。她爱表哥,一天比一天更爱。她没有想过终究有一天得不到他时的境况,她觉得她有许多有利条件是别人比不上的。现在,她对爱情充满信心。她不在乎云峰爱不爱她。她想:光我爱自己就已经足够了;当然,假使他也爱我的话,主是美上加美!想得是够美的。一想这些,就连对父亲的怨恨也淡了大半了。

    慢着,玢宁对父亲能有什么怨恨呢?他不是最爱她的人吗?

    这一点,也是云峰所不能理解的。自他见到他们起,玢宁一直没理睬姨父。姨父忙得焦头烂额还总是不忘女儿,做女儿的却望也不望他一眼。这为什么呢?就因为任祥权和金丽不大和得来?玢宁可怜母亲,又见她业已故去,因而把罪责全推在做父亲的身上?那么,玢宁的行为虽可理解,但对任祥权而言,也太不公平了。

    我们暂且不谈这个。

    且说玢宁因抱幻想而自行开解不少后,云峰料她无事,故不常去她的房间枯坐了,一个人又喜欢独自享受寂寞去。家里唯一活跃的是波子,他是个无事还想请三天假的人,现在有事,还不是如鱼得水?又赶上本在暑期内,学校名义上是补课,实在也无外是复习旧功课,对学习影响不大。波子玩得累,倒故意拿本书来看,给大家知道他还是个好学的人。大家也没什么心思顾他,只有小杏,最喜欢瞧他念学习的模样。波子也逗小杏,讲些小故事给她听听,说几句俏皮话儿,逗得小杏一个劲儿地想笑。波子问她:

    “许人家了吗?”

    小杏红着脸,说:

    “没有。人家才多大呀!”

    波子是放纵惯了的,对班上的女生都好动手动脚,更不提这么个小保姆了。先是装作无意地碰碰手,一回,两回,胆子大了,就擦碰她的胸部。小杏既然喜爱这个男子,能让他摸摸擦擦反而很高兴。不止如此,还怕波子嘲笑她不开化,因而表现得倒比开明女子更为大胆。暗示是你知我明的,驱使着两个年轻人的欲念。

    一天午时,趁金枝已寐,那几个又在房间里没声息,小杏溜到波子房里。恰时波子仰面睡在床上,光着一条紧巴巴的短裤头,一只手就搭在小腹下面。小杏原只想上来和波子闲聊几句取点乐子,并无非份之想,这时见他一身健壮结实的肌肉,匀称漂亮的身体,越瞧越可人心的姿势,不禁春心大动,情如潮骚,整个人象火燎燃了一般地发热。她连门都忘了带上,脑子里一片混乱,眼光直似贪婪的猫兽,把波子上上下下扫掠了一个够。她感到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冲动,感到胸部在紧缩,而胸膛里的心儿要撞出来了。

    小杏觉得眩晕,口干舌燥。她喘息着,脚步艰难地挪到床边半跪下。她想去摸那身体,手却抬不起来。她深深呼吸着,闻到了波子的夹着汗气的体息。她发觉自己在颤栗,既激动又害怕。于是,除了放肆地细细浏览波子身体的微末部分外,小杏不敢作别的举动。这时真是,想离开也无力,不离开去也无法,小杏象个傻瓜一样摊在床边。她或许想过这样的问题:假如我爸把我许给这样一个人,我就没有不如意的了。他没钱又怎样?可见她也自知是很难配得上波子的身家的,只望找个小女婿能长得和波子一样可爱就行了。波子动了动,好像有感觉一样。他睁开了眼睛。

    看见小杏在一边盯着自己,他吓了一惊,忙坐起来,有些怒意地问道:

    “你怎么进来的?我没关门哪?”

    小杏更是魂飞魄散,满张脸烧得通红。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傻望着波子,眼神迷乱。波子转而就明白大半了,见小杏起伏不定的胸脯,白细的脖子,娇小的脸儿,一时性起,一手拉起小杏,将她按在床上,且说:

    “看过录像里的这种事儿吗?想不想试试?”

    小杏哪有说话的力气?只紧紧抓住波子的手往自己的胸前放。波子亦是初事,两只手光顾在小杏的乳房上乱捏乱揉,猪拱一样地在小杏身上乱啃,从录像里学得的技术活儿一概运用不上,实在是缺乏经验,忘了学以致用。两个年轻人,在一刹那间变作了两头发狂的小兽,在撕咬中取乐。一切都远离了,不复存在了,世界只剩下两颗狂躁的心在碰撞,犹如炮弹落在岩石上,轰隆隆地爆炸着,燃烧着。

    波子从未达到过如此忘我的境界,又不知道世上原有这样一等乐趣。小杏更是,从来都不曾暴露过的身体这时了无牵挂地呈现在另一个人的眼里,不但不羞臊,反而十分快意。简直是一场突发的地震!他把小杏揉捏得浑身发痛,还并没品尝到禁果的真正滋味时,就活似泄气的皮球一样松懈了下来。这一位欲火忽灭,火焰遗留下一堆清楚的灰烬,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然而他一下子就看清了一具女人的肉体,又看见那只女人的手在唯有自己才可探试的地方蠕动,不觉一大燥,整个人突然给扔在一堆火炭上。

    他挣开小杏坐起来,又羞又怕,抓过裤子便套上,头也不回地小声对小杏说:

    “快穿好衣服,不要让我妈知道了!”

    他要去洗澡。小杏哭着哀求道:

    “波子,波子,只要你说一句,我就是你的,永远都是。”

    波子一时只觉得可厌,心慌意乱地想:我还稀罕你!哼了一声,却不敢看小杏,顺手从衣柜里拣了两件衣服,说:

    “我回来的时候,不想看见你还在这儿。”

    小杏坐起来,哪有不惶急的?她目送他出去,看着腿上那男人遗留下的东西,“呜呜”地哭起来。一会儿她又不哭了。她暗自想:一定要把他弄到手,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

    正如此想着,突地听见一个人说:

    “你好大胆子!早晓得你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快快给我滚下来!”

    是金枝压低的声音!小杏大惊失色,不及想别的什么,三下二下套上衣物,出来,跟着金枝下了楼。小杏望着金枝的后脑勺,愧辱难当,这一下她可明白了做丑事的难堪处,什么又叫自作自受。但想到横竖一走,就并无大怕,只害怕从此见不到波子。要知道,她由这事愈将波子看重了。

    小杏寻思着对话。她不知道金枝早就在门前看着发生的一切了。然而,金枝并没有声张,给了波子一个极大的面子。这一点,金枝是隐瞒得下去的。她明白,儿子是长大了,一不小心,又会象大儿子一样离弃自己。为了不使儿子憎恶自己,她宁愿看着小杏失控也不足惜。后果不复存在,小杏只有“滚蛋”一条路好走,甚至无须花钱给她。

    一老一小两个女人来到金枝的房里。金枝俨然坐在一张软凳上,小杏站在一边,眼睛垂望着脚尖,浑身发抖。金枝怒意地看着小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分钟,直把小杏看得恨不能一头钻进地下去,她才冷笑着说:

    “你寻思与他有了那层关系,就能够入这门儿,做这儿的媳妇了?你也不去照照!凭你这小模样,配和他站在一起吗?我们虽然不重谁有钱没钱,但凭你们的条件,嫁到云家岂不会贻笑大方?别说波子还小,就是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也自会有成群结队的漂亮姑娘求着跟他好,几时也轮不到你!好不羞臊的东西!敢在这里污我们云家的地!我要是你,早跑出去一头撞死在烂石堆上!趁早收拾了东西,滚回老家去丢人现眼!”

    小杏给骂得无地自容,欲辨无力,却也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不可遏制地想猛烈地反击一下金枝,内心实则将金枝骂了个烂死千年。

    “骂完了吗?”等金枝歇嘴儿的当儿,小杏问道;她的眉一下子高挑起来,一脸的无所畏惧,这变化实在让金枝卒不及防,“我喜欢他,就要和他好。我乐意那样做,你急什么呀?要不要我是他的事儿,你凭什么来干涉?”小杏眼泪直流,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倒不晓得这个家里有多么干净!我不晓得你把那种事儿看得那么脏呢!”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自己明白!别以为我真不晓得。他们几个在上面,想都不会想到这底下的龌龊。我就算不是个东西,也是被人带坏的!”小杏反而笑起来,看到金枝急怒的样子,她觉得很解恨,很痛快,“你妹夫真是个好爸爸,自家女儿在这么好的地方住着,还三天五天地往这边跑,他不是个大忙人吗?对了,对了,他要是没时间,你也可以去市里。哎哟!难怪——”

    “闭嘴!”金枝失色地叫道;她手指着小杏站起来,哆嗦着,含泪对小杏说,“你敢胡说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小杏竟被她极怒的气势骇住了,慌忙地说:

    “我自然不会胡说去。不过,狗急了还跳墙呢!我可不敢担保自己不会‘以牙还牙’。”

    “好,好,好!”金枝真想一口生生咬死小杏;她阴冷地惨笑着说,“你真不错!你有心计!你心里关得住事儿!走吧,走吧,快滚出去!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小杏沉着脸走了。她依旧是那个小杏的身份,至于态度会不会变,可想而知。金枝却在房内自扇自脸:

    “老不要脸的!你为的是什么呀!一双儿子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做出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情!不是活该报应?你总怕孩子们名誉不好,这不是在损害他们的名誉?死货!你对得起谁呀?老话还有‘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连窝边草都吃,你就真有那么馋?你什么草都不该吃的,还怕饿死你不成?活该你死得成!这回让人传出去,你干脆趁早找个地方吊死才好!这又怪得了谁呢?名正言顺的男人让别个去占着,自己却搞这偷偷摸摸的勾当!你心里果然就那么痛快?那小日本人的种!他哪一点不比这一个强十倍!可谁叫你没本事,收不住他的心呢?他瞧你不顺眼!他喜欢嫩的,会妖会俏的,他嫌你老了!你去照照镜子吧!你都不敢照镜子了。可他却越长越年轻。他不要你这老货!要不是儿子绊着,他早把你一脚蹬了!小日本私养的野种!不是替儿子想,就该咒他不得好死!叫他烂死在那个东北女人的臭肚皮上!连着那个小私种!你就恨他,也不能十年一日地和这个纠缠着呀!这个可是你的亲妹夫呀!妹妹,多可怜的妹妹!她要是晓得这回事,一定是怄死的,我就成了害我亲妹妹的凶手,是杀人犯!她不晓得真是她的运气。不明白比起明白来说好受得多。老货,你得以此为戒,从此断了和他的事儿才是正经的。你为什么守不得活寡呢?有什么比名誉更为重要的?剥自己皮的老货,你又要提防着一个人了。她在这个家里一天,你一天就不要想安宁。波子迟早落在她的巴掌心儿里。哎哟,小畜牲!指望你快点成器,你倒好,比那一个更怄人了!劫数难逃呀!这都是前生的劫数!”

    金枝艾怨累了,又哑了声儿了,乱想。想得多的是什么呢?云源深和她从前的贫苦生活。她从来就觉得那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她那样深爱着丈夫,丈夫对她也还不差。他是个异外慈和的人,很少发脾气,虽然也并不常欢笑。她爱的就是他的略带严肃,端端正正的神情。以前她以为丈夫生性如此,不特对自己单个儿不冷不热;后来她发觉有些不对路了,他对她的厌烦情绪只有对着小孩子时才不会挂在表情上。那时峰儿才四五岁模样,波儿则尚不存在。她足足花了十年时间了解丈夫,因为她宁愿欺骗自己。这以前,她是个忠诚的妻子。到她不能忍受的时候,云源深已了然推拒她的热情了。他更愿意与儿子去睡在另一个房间。金枝掉进了冰窟窿,她不懂丈夫为什么如此厌恶自己,不须质问,也不要解释,两个人就如此这般地混过着。日常生活中,人们看不出异样来。甚至不少人都以为他们是模范夫妻呢!她既有点自甘如此,又有些受辱的感觉;既爱丈夫,又恨他的名不符实。她为什么不寻求一个缓解的办法呢?她有什么错没有?

    我没有错吗?金枝自问,我若没有错,那么错在谁?我是不是应该诅咒云源深?他才是罪魁祸首!

    可以肯定,这一夜起码有三个人睡不安宁。而另外两个,云峰与玢宁,对此事一无所知。他们没有注意到家里人言行上的小小变化,因为大家各有心事。玢宁自不必说,以悲伤为亲近云峰的理由。云峰忘了多久没见过莘夕了,只是觉得离上次见面隔得相当远。他心里固然时刻没有忘记她,只是忙于家事,不及分神去好好思念。思念是多么伤神的一项任务呀!爱情将它强派给每一个人,这人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要不是思念中潜伏着一些令人惊讶的小快乐,思念者早就忧郁而死了。云峰又有些奇怪,有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在感情问题上获得了解脱,但那种感觉很难维持下去。

    整个夏天,过去大半了,他并没有忘掉那小小的约定。可是米酒馆,他不再想去了。他无聊已极,又不愿接近周围的人们。后来,他对一个自称是气功大师的老江湖骗子产生了一点儿兴趣,装懵懂地故意上了一回小当。那个老骗子在兴孝路上鼓吹功法的伟大,教女人们练气功。兴孝路在夏日里热闹很长一段儿时间。柳西的孙桂华率领春姑、玲利等人前来观摩、学习。云峰撞见了孙桂华,自然,他对这种场面是厌烦的。气功大师赚了钱,还不到“一个月后初见成效”的那天,就挂着花白胡子,抱着自编《气功秘笈》,消失得无影无踪。女人们好一阵器骂诅咒!

    至于小杏,在云家泪流满面。她做出不太光彩的手续后,到底脸上无光,也是卷起行李回老家去消遣了。小杏打消了猎获波子的念头,走之前特别地去波子房间了留连了一会儿。小杏在小房间里磨磨唧唧,拿了波子的一条丝巾作为“永恒的纪念”。金枝象送瘟神一样地送走小杏。对于小杏的决定,金枝以一堆半新半旧的衣裳和一枚不太纯的金戒指作为报偿或奖赏。小杏对所能得的来者不拒。玢宁虽然不大喜欢小杏,这时见她要走了,前嫌尽弃,也慷慨地送给她一双旧皮鞋。等小杏走了,玢宁才记起来还几件旧裙子,连忙拿出来,叫云峰送去,说她姐妹多,费得衣裳。云峰没什么好送的,把旧裙子追送给小杏后,对她说:

    “有时间再来玩儿。”

    “怕再也来不成了,”小杏眼泪又来了。

    “有什么瞒着我吗?早上听你对我妈说什么放心,不会跟任何外人说去。又说其实你什么都不晓得。什么事儿?我妈她——”

    “哪有什么事儿?你总瞎猜,没事儿倒想出点事不成?”

    “我不信,你不要瞒我才是。”

    “我喜欢波子,你看不出来吗?就是喜欢他。他当然是瞧不起我的。你们都瞧不起我,我早明白这一点。所以我要走了。其实我早想走了,就是舍不得离开他,只想看看他就好了。他厌恶我,不想看见我。我只好走,离得远远的。”

    云峰目送她坐的汽车远离才回转。

    云家大院在夏日的骄阳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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