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教育与大师
2.5.1文化名人与八卦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清晨，小武起床梳洗完毕之后，来到窗前伸了个懒腰，再打开窗户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精神抖擞，然后就到写字台旁坐好。
今天课程学习的内容，按照大纲是《教育与大师》。这一周来，小武按照参考书目表单、看了许多民国时期的大学教育规划，以及敬仰已久的大师们的各种事迹，甚至还有不少八卦故事，颇让人兴趣浓厚。
趁着八角还没到来，小武继续翻看着一本《清华人物小传》，其中一篇看到了逻辑哲学家金岳霖，一辈子暗恋才女林徽因（其实是明恋，所有人、包括林徽因的 老公梁思成也深知），但是造化弄人，只得转为精神之恋，因而终身不娶。
不过，金岳霖基本上每天都要去林徽因家客厅坐坐，同他们夫妻二人高谈阔论，乐此不疲，倒也世间罕见。即使是林徽因已经过世几年，祭日渐渐被丈夫忘记了，金岳霖却依然记得，到了日子还主动约梁思成出去纪念。
小武看得有趣，觉得这几人的思路十分清奇。转头又看了一篇，关于文学家钱钟书的：他在报考清华大学时，语文满分而数学几乎零分，照说不能及格，然而卷子有幸转到了校长罗家伦手中。罗家伦一想，自己当年考大学之时也是语文满分而数学接近零分，于是大笔一挥---破格录取。而校长罗家伦也就仅比新生钱钟书大十三岁而已。
接着一篇轶事又道：明史专家教授、北京市副市长吴晗，在报考大学之时也是一样，语文、英语两门满分，数学又是基本零分，然而清华大学依然破格录取了他。吴晗本人对于偏科倒是满不在乎，似乎对自己的成绩极有自信，原因是考前已经在北大教授胡适那里找好了门路。不料在录取时突然被清华‘截胡’，吴晗反倒一时手足无措，最终被迫放弃北大去了清华。
小武暗道：原来从校长到教授，民国的清华大学有招收偏科人才的传统。但是如今再想如此偏科而被顶尖大学录取，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再翻了一篇小传，说是罗家伦一生有两个好友，一个是傅斯年，一个是徐志摩。尤其是后者，生前一直是罗家伦所仰慕追随的同乡前辈和偶像。其后写的一个故事，一瞥之下就激起了小武极大的兴趣。
原来，1922年时金岳霖离开英国伦敦，转道去德国柏林游学---路经柏林大学附近的一个咖啡馆的时候，刚坐下来随便吃点东西，便听到隔壁房间恰有两个华人的声音正在交谈。
刚开始的时候，金岳霖并没有太在意，但是不久便感到声音越听越熟悉！原来是徐志摩和罗家伦的声音---他倆正在‘密谋’！于是好奇心驱使他仔细听下去。
原来徐志摩刚刚飞来柏林寻找妻子张幼仪，但意图是和她离婚---打算先了结掉旧的情缘，然后再去找才女林徽因求婚。而徐志摩的好友罗家伦当时正在柏林大学读书，自是好好接待故友、一尽地主之谊，同时还帮助出谋划策。
两人都有一个共识---即使离婚了也要为张幼仪寻好出路，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漂在国外。于是罗家伦建议找人‘填坑’，把张幼仪介绍给另一个‘好男人’就行了。如此，徐志摩自然可以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金岳霖越听越有趣，也很想知道徐志摩究竟会找谁来‘接手’，但是万万没想到，接下来的建议让他彻底震惊了！正当他正津津有味地窃听徐志摩隐私的时候，罗家伦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朵：“听说金岳霖这几天就会来到柏林大学留学，我们不如把张幼仪介绍给他吧！”
看到这里，小武不禁哈哈大笑，笑声震动书房屋顶，余音良久不绝。正欢乐间，突然室内白光一闪，独臂长髯的八角已经出现在了房间里面。
八角一边拿起水壶，用早已烧好的开水沏了一满杯茉莉花茶，一边微笑道：“看什么内容如此开心？”
小武大笑道：“我最近想多了解了解我国的教育事业，以及民国文化名人们的事迹，但是没想到其中的八卦故事也是非常之多！”
听见‘八卦’一词，八角眼角的皱纹似乎也亮了起来，抬起独臂捋须笑道：“你可知道，八卦对于人类来说是相当重要的哦？尤其是语言和文字的发展，其最大的需求和起因就是‘八卦’。因为，如果只是为了吃饭和生活的话，那大家互相见面之后、很快就没有话好说了。”
小武想了想，不禁点头道：“不错。我倒没想到八卦有这么深的道理。但就我而言，有八卦故事可以看，学习起来好像就不累了。因为我特别想知道这些背后的故事，即使不要求我看我也想看。而且，名人八卦不同于小说---这些不是虚构的事情，所以我尤其感兴趣，想知道真人的想法。”
八角眯缝着眼，道：“那你对啥感兴趣呢？说出来听听，看我知不知道……你看，这就是八卦的作用---即使对自己毫无意义，但仅仅是为了确认自己知不知情，就要竖起耳朵听，然后议论一番……”
小武又哈哈一乐，指着桌上翻开的书本道：“你看，为了让徐志摩顺利地离婚，罗家伦推荐让金岳霖当‘接盘侠’。结果他一跃而出，坚决拒绝！徐、罗二人却说：既然你也在此，怎么不过来一起喝杯咖啡，反而躲在一旁偷听呢？金反驳道：我刚到店里面啥也没听到，只是听见有人在大声说我的名字，所以我就过来了！”
八角呵呵笑道：“这事我知道，金岳霖就是假装不关心别人的隐私罢了。其实，他的情感也是非常丰富的，通常你们会把这个类型的人，叫做‘闷骚’，是吧？”
小武点头道：“我知道他感情丰富，其实是个情痴。世人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也跟徐志摩一样，一心想追求林徽因罢了。只不过很少有中国人敢像徐志摩那样热情如火，想要什么就大胆追求，毫不顾忌任何人的看法。绝大多数中国人还是愿意把丰富的感情保留在心里面的，所以才造成了金岳霖的终身不娶。”
八角哼哼笑道 ：“这个金岳霖虽然是个情痴才子，不过还是有情人的。就在欧洲游学期间，他同美国女郎丽莲•泰勒认识后同居，后来人家还找到中国来与他继续同居。只是可能他不想娶外国妻子，一心只想娶别人，所以把这当做露水情缘罢了。他虽然不愿意让人知道此事，但偶尔还是被别的教授撞见过。”
小武惊讶道：“你的八卦功力，果然远胜于我！这里面还有没有更隐秘的事情---我还不知道的呢？”
八角咧开了嘴，道：“这件事倒真还有后续下文的。罗家伦见金岳霖不肯入彀，于是又对徐志摩道：那干脆我自己去追张幼仪吧，你可同意？徐志摩点头答应了。金岳霖则负责充当徐、张二人的离婚证人，他本人也没有异议。”
“于是，徐志摩和张幼仪不久以后便签订了离婚协议。但之后张幼仪并未接受罗的追求，却在日记中用英语记载了此事，说有个追求者对她很好。但是为了隐蔽，那个追求者的名字却是用英文写的，翻译过来的读音近似于‘卢嘉仁’。”
小武听得嘴都合不拢来，笑容可掬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罗家伦是来真的，那张幼仪又为何不答应？”
八角捋须微笑道：“这些当事人的想法，我又没问过，怎么知道？但是徐志摩风流潇洒，他老婆一时看不上外表丑陋的罗家伦，也未可知。所以，她虽然很感谢对方的追求，但情感上可能暂时还接受不了。”
小武皱眉犹豫道：“不过，罗家伦可也是人中之杰，而且非常的专注和能干！要是张幼仪能够嫁给他，可不比嫁给徐志摩这样的‘情圣’有安全感得多？只是，以罗家伦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大家闺秀为妻？他又会怎会真心追求、已经为徐志摩生了两个孩子的嫂子？想帮大哥也不用这样一个帮法吧？”
八角笑道：“感情的事情，是谁也说不清楚的。虽然徐志摩一心想和妻子离婚，但他所有的家人和朋友，都对张幼仪赞不绝口，可见张幼仪绝非没有吸引力的女人，只是一开始徐嫌她不够洋气而已。”
“而此时张幼仪也开始留洋，数年之后也是积极上进的现代女性楷模，并且成熟知性。此时的罗家伦已经留洋了好几年，平日里孤单寂寞，也没见过几个华人女性，对徐志摩留学时候还能有这样的老婆相陪，其实心里是非常羡慕的。既然徐志摩不要，那么自己当然是可以去追嫂子的。”
小武恍然大悟道：“没错，如果长得不帅，留学就跟坐牢一样。估计罗家伦每天晚上睡觉，眼睛都会直冒绿光呢？当时又有谁能知晓，几年之后等罗家伦一回国，马上就会坐着火箭上升，飞速成为一个大人物呢？到那个时候，自然不缺别人疯抢女婿了！”
八角点头微笑道：“没错，正是如此。八卦轶事也必须要合情合理，是吧？如果符合逻辑，哪怕剧情发展得再古怪，也还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但如果你发现其中的逻辑明显有问题，那就很可能是造谣中伤了。对于名人来说，蓄意想给他们泼脏水的人也是不少的。”
小武点头笑道：“对于八卦的故事，我原本只是想了解一下，让自己开心开心，免得在研究各种内容的时候感觉太枯燥了。但是，如果是伪造的谣言、虚假的八卦，看了也没什么意思，反而会让人产生一些错误的推想。”
八角也点了点头，道：“有一些八卦，只要确认是真实发生的，那么对于理解相关历史人物在当时所做的一些决定，是非常有帮助的；甚至对当时的社会状况，也是可以帮助理解的。”
小武若有所悟，忽道：“最近我读了相当一些民国文人间的八卦，本来也只是觉得很多、很好玩，但是听你这么一说，忽然感觉到有些奇怪。”
八角微笑道：“奇怪？怪在哪里？”
小武睁大眼睛，道：“说不出怪在哪里，就是感觉到世界好像太小了！民国有许许多多的名人，互相间好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似乎彼此全都是亲戚朋友……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How old are you? 怎么老是你？---好像无论跑到哪里，都会碰上这些人？”
八角点了点头，笑道：“你有这些感悟，就算没白看那些八卦。”
看见小武疑惑的眼神，八角接着解释道：“你可知道这里面暗藏的玄机是什么？你可知道当时的社会上一个大学生一年的学费是多少？”
小武摇了摇头，八角咳嗽一声，道：“民国时期一个大学生就读一流的中国大学，每年仅是学费就要大约100~200银元，生活费和书费加起来还可能超过这个数。而当时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只有几块到几十块银元而已。”
“如果遇到荒年，就算是地主家的大学生孩子，也常常有人给教授写信诉说要被迫辍学，因为家里负担不起自己求学的费用了。而一旦家里有人要出国留学的话，费用更是要提高数倍！不准备个一二千大洋，那是想都不敢想！”
小武瞠目道：“哦，当时社会都追求多子多福，要是地主家有几个孩子，同时去上大学，可真是一笔巨大的负担呀！足以让中产家庭都支撑不住！而徐志摩居然能带着老婆去国外留学陪读，家里财产更是让别人望尘莫及了！”
“此中逻辑，我有点明白了。你是说，在民国想当文化名人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家里必须富裕，否则在起跑线上就已经被刷掉了，对吗？”
八角点头道：“正是。民国社会很讲究学历，需要给力的文凭才容易混得更好。而想要成为名牌大学生，不是光靠聪明苦读就足够的，家里的钱不够也是基本上没戏的。”
“用抽样调查的方法研究一下民国的大学生，你就会明白，除了少数得到大额奖学金的、考中庚子赔款的、家里中了彩票的人，其它的大学生、留学生都是相当有钱的家庭出身。”
小武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这我就完全明白了。几乎所有穷苦家庭的孩子，都被排除在就读国内一流大学、或者出国留学的名单之外了。这也是为什么民国的文化名人都那么相像的原因---即使彼此间原本没什么直接关系，然则一旦有机会相互接触，就很容易变成朋友、亲戚。因为他们原本就是‘门当户对’的呀！从出生开始，他们就是一个小圈子里的人。”
八角捋须微笑道：“民国时期，如果你出生的家庭不属于社会上层，那基本上是没有机会钻入这个小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