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国宝会说话》剧本1-10集

《假如国宝会说话》剧本

导演:徐欢/张越


第一集《人头壶—最初的凝望》

你来自泥土,头微微扬起,仿佛仰望天空。

六千多年过去了,我们进食、生存、繁衍、不断进化,而今凝望着你,我们依旧在思索这一切的意义。

人头壶——红陶材质,由仰韶文化先民制作于六千至六千五百年前。那时候的人们不断打磨手中的石器,开始驯养家畜、开垦田地、形成聚落。人类历史进入了新石器时代的纪元。陶是人类第一次从无到有的实验,在双手的作用下,土壤、水、火交织在一起发生物理和化学反应,实现质的转换。从对泥土的把弄开始,人类认识到自身创造万物的非凡能力。初生如光明照耀,死亡如黑夜降临。人类一次次地发出悠长的疑问,也一次次地溶解在沉重的泥土。根源于对生和死的思考,人类开始了对自我的凝望。

世界各大古老文明的觉醒,大约都从人像艺术的诞生开始,这件仰韶文化陶壶,只不过是大地留下的亿万张迷惘的面庞之一。陶壶的人像难以分辨男女,那微微上翘的嘴唇仿佛儿童般纯真地仰起。这件器物既是壶,也是人的身体,那宽大浑圆的腹部似乎隐喻着女性的丰腴身材与生育机能。人头壶的后背伸出一根断面呈扁圆形的管道,用于向壶内注水,眼睛和嘴巴则构成出水口。窄小的出水口降低了器物的实用性,暗示了这件陶壶或许还具有额外的功能。当水从人头壶的眼睛流出,恰如泪水流淌,纪念着人类孕育的最初痛楚。

那些古人参照自身捏塑出的形象,比他们的制作者拥有更漫长的生命,与大地同寿,至今容颜清晰。

我们凝望着最初的凝望,感到另一颗心跨越时空,望见生命的力量之和。六千年仿佛刹那间,村落成了国,符号成了诗,呼唤成了歌。


第二集《贾湖骨笛—穿越九千年的笛声》

九千年前一只仙鹤死去,把翅骨留在原始人的村落里。人们捧着它,耳边响起鹤群哀悼的声音。

把仙鹤的翅骨凿成乐器。这是一次勇敢的尝试。一支朴素的骨笛由此诞生。它的孔排列上下不一、吹口也还没有那么讲究。但先人们用神奇的灵感创造了一种朴素的乐器,并延续发展,不断丰富,直到今天。

“这是现代的声音……”

“这是一千年前的声音……”

“这是骨笛,有九千年的历史,是最远古的声音……”

丁晓逵一直珍藏着一支仿制的骨笛,它的范本,就是七千八百到九千年(前的)史前聚落遗址河南贾湖遗址出土的骨笛。1986到1987年,在河南贾湖遗址出土了20多支这样的骨笛,这也是中国目前出土的最早的乐器了。早期的骨笛可能只是为了模仿鸟叫,以吸引猎物;慢慢地,狩猎之后的欢庆,让这些骨笛变成了乐器;再后来,人类的审美不断升级,人们开始需要越来越复杂的乐音……

在这些贾湖骨笛中,从最早的五孔,到后期的七孔甚至八孔,正反映着这种文明的进化。很多人认为传统的中国音乐是五声音阶,七声音阶是外来传入的,而七孔的贾湖骨笛已经可以发出近似今天的七声音阶,这也让很多研究者改变了对中国古音乐的看法。

而要在仙鹤翅骨这样不规则的管子上找到吹孔的完美位置,狩猎的原始人必须一点点尝试、修正。直到今天,顶级的笛箫调音师都在用这种传统的方法。

九千年斗转星移,生活逐渐转化为艺术。骨笛也慢慢演变成竹质笛箫的大家族。今天,在丁晓逵以及更多的中国音乐家这里,这些来自几千年前的乐器,也具有非常现代的表达。只是贾湖骨笛的影子也许一直在背景处低吟着历史的回声。穿行在骨笛孔洞之间的是九千年前人类的呼吸,那是文明的先声——那时风动,此时心动。


第三集《陶鹰鼎—陶醉了六千年》

陶,出于土,而炼就生活。它需要摔,需要捏,需要烧。制陶如塑人,在经过这些磨

难之后,陶土便成了器,完成涅槃,变成神态各异的样子。

而它,陶鹰鼎,则是中国远古陶器中,最特别的一个。它是六千年前,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的陶塑,仰韶文化以彩陶为最重要特色,器物多是生活用品,陶鹰鼎是唯一一件以鸟类为造型的。它当初是做什么用的,是盛水?储粮?还是祭祀?又为什么要把它做成是鸟的样子?正因为它的唯一性,缺乏参考,所以这些问题,还在吸引着研究者去探究。但可以肯定的是,陶鹰鼎显示着六千年前中国人的生活器具中,实用性与造型性,已经可以达到非常美妙的融合。

“王者之气,虽然看起来非常可爱,但是它的那种气势,它的那种霸气,还是很明显。”

可可偏爱古代器具中的动物造型,她要仿做的下一个作品就是陶鹰鼎。六千年过去了,陶鹰鼎的制作地点、方式、方法、制作周期、烧制细节,都已经无据可考了。现代的制陶者,也只能靠着图片和想象,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去赋予它新的生命。

“我开始做的时候,会先做身体这一部分。稍微等它干燥一些以后,把它翻过来,然后再继续做它的腿部,包括它的支撑。那最后,再把鹰的头部做上去。”

这是一只有着胖胖腿的鹰,尾巴又和两只前爪巧妙地构成了鼎的三足。鹰的胸部和身体占鼎身的主要部分,内容即胸怀。陶鹰鼎的造型带着上古的气息,也带着中原质朴的民风。但更神奇的是,它除了上古的王者之气,又同时显示出另一种很现代的气质,用当下的话说,就是“萌萌哒”。在这个层面,陶鹰鼎又可谓古典与现代的美妙融合,六千年前的造型艺术精湛至此,令人不经赞叹。捧着陶鹰鼎,就捧起一抔六千年的泥土,也捧起一抔中华文明起源的泉水。

陶,是时间的艺术,泥土太干则裂,太湿则塌,为了成就一件完美的陶器,匠人们需要等,等土干,等火旺,等陶凉。今天的我们,总感叹生活太快,时间不够用时,六千年前,古人就已经教给我们如何与时间融合,如何与时间不较劲。

假如陶鹰鼎会说话,它也许会告诉我们六千年前它在熔炉内外的日日夜夜吧。今天,它就珍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展示着天工造化,展示着巧技神思,也展示着属于它自己的肌肉萌。


第四集《龙山蛋壳黑陶杯—0.2毫米的精致》

大家对薄有怎样的理解?薄如蝉翼,薄如钱唇,1厘米,1毫米,甚至是0.2毫米。距今四千多年前,中国黄河中下游,龙山文化时期,最质朴的材质,邂逅了最巅峰的工艺。出土的数量极少的薄壁黑色陶杯,留下了那个时代的千古绝唱。地球早期的文明,最先被陶器所散发的质朴光泽照耀。龙山时代的黑色陶杯,在多姿各异的彩陶世界中,如此与众不同。

四千年前地球文明最精致之制作,这是世界考古学界对龙山时代黑陶杯的赞誉。

“这件蛋壳黑陶杯,器壁非常薄,口沿这个地方,大约只有0.3到0.5(毫米),我都不敢使劲动它。里面还有陶丸,在里面。”

“镂空这个眼儿有点小,应该看不到陶丸。”

“这是古人的一个杰作呀,特别高挑。最漂亮的,是我们蛋壳陶中最漂亮的。”

出土的蛋壳黑陶杯造型各不相同,它们非自批量生产,工艺的背后,件件都饱含着信仰与尊崇。极致的工艺使黑陶杯独步天下,现在的技术还原原始的工艺,要达到如此极致的薄度,依然是难以企及。

“哪能显示出这个轮制的痕迹来?”“从这个部位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快轮制作的痕迹,这些地方也能看到。”

如此薄壁的陶胎,在快速旋转中,非常容易破碎,做这类小型器皿,对快轮轮盘设备的精密性与旋转时的稳定性,要求是很严格的。由于至今没有发现窑址,四千多年前这些动力设备究竟是怎样工作的,我们只能止步于想象。

蛋壳陶取材于远古时期河湖中沉积的细泥,经反复淘洗不含任何杂质,最质朴的材质所能达到的极致,保障着器物的拉坯塑形与成形之后的细密坚硬。窑炉的温度与烧制时间的把握决定着陶器最终的命运。史前时代的黑科技或许是这样的,独特的封窑渗碳技术将碳分子在高温状态下渗透到胎体的微孔里,经过砑光的胎体表面,黑色呈现,这种神秘的黑色的金属光泽带着直观的视觉冲击和震撼,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发无限敬畏,不可轻举妄动的虔诚心意。

可以想见,当时这种高端器物的生产或许被特定阶层垄断,耗费如此的人力物力,去达到一种极致,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也许作为礼器才能合理地解释蛋壳陶的存在,用规范化的系统与工艺极致的器物,来表现祭祀中虚幻的礼,这是权力与等级的诉求。

龙山文化时代,黄河下游的山东沿海地区,陶器的制作从随性到严格的工艺程序,预示着人类社会新的秩序慢慢形成。如果蛋壳黑陶杯是礼器,那陶土在硬度上的遗憾只能等待未来青铜去拟补。


第五集《红山玉龙—寻龙玦》

这是内蒙古翁牛特旗发现的神秘玉器,雕刻的动物鼻头上翘,眼睛微凸,颚下有网格状的纹理,颈背上似鬣毛,有飞腾的动感,造型简素,玉质温润光洁。五千年前的风早已止息,而它还保留着在风中的姿态。

之前在三星他拉村也发现一件相似的青玉器,被认为与中国传说中的龙有许多契合之处,因而获得了“中华第一龙”的称誉。两件玉龙都出现在内蒙古赤峰附近,这里是辽河流域一个古聚落遗址。

五千年前的人类创造了红山文化,那是自然和人类彼此直面的时代,生命和心灵,以及全无杂念的想象,在双手中表达和传递。

红山文化出土了大量的玉器,古朴、稚拙、简约、厚重。玉猪龙是其中最为常见的神秘形象,在红山文化中,已是一个成熟而重要的标志。

其实,比红山更早的兴隆洼文化遗址,已发现有猪龙崇拜的陶片摆放造型。仰韶文化中,也有龙虎贝壳陪葬坑。地理空间相距遥遥的文明竟具有相同的感应和灵犀。

龙被描绘为几种动物复合而成的神兽,海阔天空中,仿佛万物同源,这样的形态也与中华多民族大融合相呼应。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我们是龙的传人,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组成了龙的鳞片,舞动出中华文明的姿态。龙,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独特的标志性符号。龙,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我们把玉龙在不同时代的形象演变串联起来,试图追寻它的足迹。玉龙形象的演变,体现了历代审美风尚的继承和延续。龙的形象,回归到蜷体的玦,这个蜷曲,仿佛婴儿在母体内的形象,成为几乎最古老的器物雏形,这是个体生命被孕育的开始,也是文明被孕育的开始。

有时,我们会对着光源去看玉,就像五千年前的先民一样,看它的清澈和透明,看它挺直的脊梁在空中跃起。这块玉,成为我们身体延伸到空中的部分,在时光中飞翔、起舞。

“红山文化整身陶塑人像、玉蚕、马蹄形玉箍、勾云形玉饰、黄玉鸮、玉勾云形佩、玉鸟形玦、龙形玉玦、玉猪龙、黄玉龙”


第六集《凌家滩玉版玉龟—玉中谜藏》

有人说,它和星象学有关。有人说,这是数字起源的数字卦。也有人说,它和历法相关。还有人说,这是传说中的洛书。

种种猜测,都指向人类史前文明,最尖端的科技与文化。鲜为人知的安徽凌家滩遗址,深藏着令人惊奇的发现。出土时,这片精美的玉版夹在玉龟壳中间,应为一套组合。玉龟,分背甲和腹甲两部分,上面钻有数个左右对应的圆孔,玉版中部琢有小圆圈,并以直线箭头准确分割为八等份,大圆外又有四个箭头指向玉版的四角。玉龟和玉版表面上给我们呈现出来的似乎就是最简单的数字和方位,而真正深入了解它时,才知道这是一个复杂的数位,及宇宙系统之谜。两片玉龟甲上均有钻孔,龟背数八,龟腹数五,如果上下叠加,中间是五,两侧各是四,与真实乌龟背甲数是一致的。

玉版上八个方向表示方位,左右各五个钻孔,凌家滩还出土了六个小玉人,分别出土于两座墓中,所有玉人都伸开五指,放在胸前,似乎也在表达着什么。

人生双手,每只手都具五数,所以中国文化,包括五行学说在内,都是采用五进制。通过对十以内的数字有机地重新排列组合,会产生有趣的数字现象。变化方法就是把一二三四五放于上左,把六 七八九十放于下右,这就是洛书,洛就是“脉络”,是世界有序运转的规律,这是一个极度平衡的状态,里面所有的数字,直线与斜线相加之和都是相同的。玉版上面钻有九孔,下面四孔也合于此数,所以有人认为它是洛书的源头,还有人认为玉版开创了中国的数字卦,也就是抽象数字的基础。

玉版中心的八角星符号也是个古老而有趣的谜团,直到现在我国多个民族也有此符号,甚至遍布于全世界多种文化,这些图形符号就如同暗藏的自然规律的密码,却逐渐被我们忽略遗忘,八角星纹还出现在凌家滩玉鹰上。

当然,凌家滩的神奇不止于此,它还为我们打开了一个玉的世界,壁、璜、钺、锛、环、镯、玦、管珠等,已具备成套玉礼器规模。凌家滩所涵盖的文化符号范围之广、渊源之深,世所罕见。这是人类文化的一个高峰,却是一个被低估了的史前文明。凌家滩遗址勘测出的总面积约160万平方米,历经前后五次发掘,也仅占遗址总面积的八百分之一,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们还有可能被新的发现再次震惊。


第七集《良渚玉琮王-神之徽章》

谁能读懂这双眼睛?它仿佛从人类古老而幽暗的意识深处穿越而来,无声地诉说着先民的爱、恐惧与信仰。

距今五千年左右,中国太湖流域的良渚地区,一度创造出高度发达的文化:古城、墓葬、祭坛、村落、军事、水利设施、玉器作坊……

从1936 年开始,持续 80 多年的考古发掘,其中最重大的发现,就是刻有这双神秘眼 睛的器物——玉琮。

这尊玉琮重6.5 公斤,高 8.9 厘米,上射径达 17.6 厘米。因其体积、重量及纹饰均为 现存玉琮之最,而被称为“玉琮王”。

它是1986 年发掘反山大墓时被发现的,考古学家们当即断定它上面刻画的是一种类似 饕餮的兽面纹饰,由于此前类似的纹饰已有大量出土,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野外工作结束后,人们冲洗文物照片,却有了意外的发现。这双眼睛的两侧,纤细的几乎被人忽略的纹饰,原来是一双手,人类的手。

仔细再看,手掌连接着有些不合比例的胳膊,顺势而上,这手臂主人的面孔赫然浮现。考古学家们此刻才意识到,这并非以往常见的饕餮兽面纹,而是极为罕见的造型完整的神人兽面像。

其中,神人的姿态尢其令人迷惑,双臂上耸曲肘,五指张开,一副缩头前倾的模样,它是驾驭神兽的天神,还是神兽化身的人形兽与人,究竟是不同的神,还是同一个神的不同面像……

玉,在中国文化中具有特殊的地位。甲骨文和金文,显示了中国自古就有“以玉事神”的传统。良渚出土玉器的种类超过四十种,而完整的神人兽面图像,目前仅仅出现在贵族大墓出土的几件玉器上,这是否就意味着,墓的主人就是良渚古国的祭司?而雕刻有完整精美的神人兽面图像的玉琮,就是良渚人与天神沟通的圣物?

神人的头上是一顶介字型的羽冠,布满放射状的线条,而这一符号也曾出现在七千年前河姆渡文化遗物中,这是否意味着,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

良渚神徽的符号意象,在其它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存中,也曾出现过,中国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不同地域文化间,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互动与流转?

这双眼睛穿越五千年注视着我们,引领我们一步步走向历史的深处……


第八集《镶嵌绿松石铜牌饰—金玉共振》

上挑的眼眶里,一双浑圆的眼睛,透过三千五百年的时光,与你对视。

它是谁?是龙,是虎?是牛,是鹿?是鸮,是熊?它似乎也在持续向我们提问—你是谁?

略微拱起的弧形铜胎上,三百多片绿松石,历经三千多年,纹丝不动,光洁依旧。他们的大小只有几毫米,厚度一到二毫米,这高超技艺在它的年代独占鳌头。它比东亚大陆的文字更早五百年出现,我们和它的交流没有有声有形的语言。

二里头的庄稼地下埋着一座城,城市的中心有可容纳万人的朝堂建筑,人们说,这里就是史籍中的夏王朝的都城,都城中设置了规模宏大的铸铜工场。在更广阔的时空里,西亚和中亚更早具备铸铜技术,而后在中国的西北、中原的龙山文化相继出现铜器,然而都是小型物件。到二里头时代,铜开始用来铸造较大的器物,这在时间其它区域的青铜文化中都没有出现过。二百件二里头青铜器中,这件爵是东亚最早具有纹饰的酒礼器。流口、把手、三足,早年用陶土烧制的样子,在这里被用全新的材质—青铜熔铸出来。人工合成 金属技术的掌握促使二里头文化跃升为时代的黑马,在烈火中范铸的贵金属、青铜,镶嵌 本土崇尚的玉石、绿松石,金玉共振的局面开启了东亚的青铜时代。它的绿松石片契合设计蓝图的造型,打磨成山字形、钩形、梯形、长方形、圆形,拼接出奇异的造型,依稀能辨识出触角、鼻子、眼睛。

两千多片绿松石,比拟龙的鳞片,拼合成这条七十厘米长的龙的形状,两只梭形的眼眶内,凸起白玉眼睛,眉目连接天地,它们出现在墓主人的身上,旁边有一组铜铃和玉铃舌,好像在举行一种约定的仪式。上古神兽目光如炬,凝视它的眼睛,墓主的神思是否穿行到先祖的世界。这眼神在甘肃天水见过,在四川三星堆见过,那是三千多年前,中原、西北、西南的先民们跨越千山万水,相互往来的见证。它们沉默无语,它们无需言语,这双曾经见证过中国最早的王朝的眼睛,依然看着人来人往、星辰轮转。


第九集

《殷墟嵌绿松石甲骨—刻辞骨柶》 这是最早的“王”字,像竖放的钺。钺是一种兵器,是军事统帅权的象征,王权最大依仗是军权,“王”字由此而来。商晚期,王室为了占卜和记事,契刻在龟甲或兽骨上的文字被称为甲骨文,“王”是甲骨文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文字之一。

这片兽骨记录了商王的一次田猎,壬午日,王在zhao 塞巡游,为了田猎而进入麦山之 麓,捕获了一只野牛,这是我国博物馆现存的唯一一件文字镶嵌绿松石的甲骨。田猎好比 当时的军事演习,是重要的仪式。野牛体形巨大,难于捕获,为了纪念这次田猎,王将此 事刻在野牛的肋骨上,并嵌入象征王权礼器的绿松石,彰显权威。

商王无事不占、无日不卜,这些龟甲上裂纹的形状,占卜着祭祀、收成、病患、生育。裂纹,就是泄露的天机。专门的卜官和看守管理着这些国家档案,三千年前的生活,被四千个字记录。十五万四千片的甲骨碎片里,我们依据目前能认出的一千五百多个字,可以回忆起商人的一天。

早上,丈夫起来,束发的发簪,是他可以担起家庭的证明。清水前,他弯腰打扮、照镜子,然后出门打猎,为了走快些,他双手用力上下摆动。在林子里,男人竖起耳朵、留心响动,是一只小鹿,他搭箭拉弓,射了出去,收获了猎物。弯弯的月亮已经挂在天上,他满载而归,妻子已备好晚饭,是用圆腹、有足有耳的炊具—鼎,烧制的饭菜。

商人以细致的观察力和惊人的想象力将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为、所感转化成字符,刻在龟甲和兽骨上面,其中蕴含了后代的主要造字方法。以“田”为代表的象形字,是将物 体的形态用文字的线条勾画出来。指事字则是在象形字的基础上增加提示性的符号,如 “上”、“下”便是以一长横为界,短横在上为上,在下为下。

会意字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独体字组成,如酿酒的瓦瓶“酉”和液体水合起来便是酒。形声字是指“徉”这类由形旁和声 旁构成的文字。

甲骨文是中国目前可见最早的成熟文字,有了甲骨文,中华文明就有了记录与传承的工具,经过演变传承,从祖先的心里流传到我们的指尖。从此,从个体到族群,所有的情感、知识、思想、经验,通过文字,一代代流传下来,中华文明得以塑造与传扬。此刻,我们写出的横竖撇捺,曾经一笔一划地,刻在骨头上。

因为刻骨,所以铭心。


第十集《后母戊鼎—国之重器》

三千九百多年前,殷商国力强盛。工匠们正在铸造一个巨大的青铜器。这项大型工程,在当时堪称尖端科技,从采矿、冶炼、运输、合金、铸造、修饰成形,过程漫长。它就是我们熟知的后母戊鼎,因鼎身的三字铭文而得名。

铸造这件832.84 公斤的青铜器,前后各道工序均需大量熟练工人协作配合。所需金属 原料至少在一千公斤以上,而且必须有巨大的熔炉。学者们根据鼎身合范后的范线推测出 制作方法的几种可能性,有的认为是分铸而成,也有的认为是地坑式浇铸鼎身,后加铸鼎 耳。器身各部分的厚度不同,几种合金溶液冷却的速度不同,必须要做好协调,快速浇铸 才能完成。也许这个大鼎,不知经过多少次,反复制作才得以成功。

当时的欧洲还没有进入罗马时期,苏美尔人最早进入青铜时代,他们的青铜主要用于制作日常用具。殷商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殷商人的青铜主要用于制作祭礼器和武器,也开启了青铜时代的中国智造。

关于后母戊鼎的争议从未停止,多数专家认为“戊”是商王武丁王后妇妌的号,因为武 丁的另一位王后,妇好墓中出土的一对“后母辛”方鼎,二者的相似度很高。《甲骨卜辞》中 记录了许多妇妌和妇好的内容,她们管理各自的封地,也经常参与国家大事,妇好擅长军 事,妇妌擅长农耕。如果说妇好掌握了至高军权,那么妇妌则掌握了至高的农耕祭祀权。

农业是国之根基、重中之重。同为商代晚期,造型奇特的大禾方鼎,鼎上的人面颇似女性,铭文大禾,禾是谷物的总称,不妨猜想,方鼎盛谷物以祭地,圆鼎则盛肉以祭天。古人早有天圆地方的概念,地为方为阴,象征养育万物之母。由此猜想,方鼎是为祭地而造,由身份高贵的女性主持祭祀仪式。

鼎所在之处,有了特别的动词叫做鼎立,大地也一定感受到了那不一样的分量。“鼎” 逐渐成为象征国家和权力的传国重器。“问鼎”、“鼎盛”、“一言九鼎”等等相关的词,成为 庄严尊贵的指代。

鼎中的王者——后母戊,封印着商代密码与故事的国之重器,今天却无言自威,呈现 着辉煌与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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