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一家人——天生

“回家吧。”二丫头站起身,把日记本塞到兜里,又弯腰拿起鞭子,准备往家走。

“别着急回家啊,这多凉快,还能吹着小风,多舒服。”梁爽说。

“我可没你那么会享受,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干呢。”二丫头依旧坚持。

“冰棍……冰棍……”这时候马路上传来卖冰棍的声音。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车后座上放着一个裹的严严实实的箱子,嘴里在不停的叫卖着。他看梁爽朝他这边张望,就故意放慢了脚步,喊的声音更大了。

“二姐,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梁爽不等二丫头说话,自己朝卖冰棍的飞快地跑去,不一会儿,他就手里擎着两根冰棍跑了回来。“尝尝,特别解渴。”说着,他把冰棍递给二丫头,冰棍上还冒着白白的寒气。二丫头接过冰棍,并没有打开,而是还要往家走。

“在这吃完,再回去呗。”梁爽一边咬着冰棍,一边说。

“我嫌凉,回去给田小子吃。”二丫头一边说,一边挥舞着鞭子,往回赶鹅。梁爽听完,愣住了一下,不过瞬间,他明白了,二丫头不是不喜欢吃,她明明拿着冰棍的时候,一直在抿嘴唇,咽着口水,特别想吃的样子。她说不想吃,实际上是想把这个平常她们都当成“奢侈品”的零食,让给弟弟吃。

“你这当姐姐的,真是累。再买几根还不成嘛。”梁爽很是无奈。“卖冰棍的……卖冰棍的……”梁爽一边大声喊,一边往卖冰棍的自行车边跑去,跑到跟前,又买了五根,卖冰棍的看梁爽买的多,还给多赠了一根。梁爽拿着六根冰棍,等二丫头把大鹅赶过来,一起回家了。二丫头去把鹅赶到圈里圈起来,田小子则怕冰棍化了,赶紧进屋给大家分。田柱子和李荣刚刚出门,这天热也没法给他俩留,梁爽把多出来的两根冰棍给了隔壁田权和田老太太。

送完冰棍,梁爽回来给大家说了自己第二天就要回去的事,说完,梁爽自己充满着不舍。其他几个孩子也听舍不得梁爽。经过这两次,大家彼此都有感情了。第二天,梁占江开着车,把梁爽接回家。梁爽和二丫头谁都不知道,一年之后,命运又安排他们在县里的重点初中高再次相遇,真的成为了同学,同班同学。

没有梁爽在的田家,比以前安静很多,田柱子和李荣本来就内向,不爱说话,几个孩子平常虽然偶尔闹闹,但是相比于其他家孩子,她们文静太多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各家各户又开始忙秋收了。二丫头今年读六年级了,虽然属于毕业班,但是义务劳动,给学校创收还是要干的。之前低年级的时候,通常就是扒扒苞米,干一些轻松一点的活。现在高年级了,在农村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基本什么农活都会干了,比如割苞米杆、刨茬子、劈苞米等等。不过,在田柱子家,田柱子和李荣不忍心让孩子干这么重的体力活,所以从田小子到田大孩儿,谁都没下地割过苞米杆、刨茬子。

这一天,学校组织高年级的学生割苞米杆和劈苞米。二丫头的班主任王老师前一天就通知大家第二天要带镰刀。这个王老师就是之前教过大孩儿的那个王老师,他也教过田权。小学老师就那么几个,田家这几个孩子好多老师都教过他们姐几个。田柱子知道二丫头第二天要割苞米杆,特意给她准备了一个轻巧的,好用的镰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好的工具,活也不好干。不过事实证明,再好的工具,不会用也枉然。

第二天上午,露水一干,王老师就带着班级的十个同学来到学校后院的苞米地,准备割苞米杆。这块地是学校自己的地。学生们都是免费过来干的。

现在的六年级,就剩下这十个学生了。想当初二丫头刚入学的时候,班级里有二三十个同学,这六年来,有的同学降级了,有的同学辍学了,当然也有上一年级降下来的,进进出出,最后就剩下这十个人了。十个人中三女七男。这个三个女孩包括田柱子同学崔来福家的五丫头崔晓红,会计李树村家的三丫头李文静。这三个女生长期霸占班里的前三名。二丫头第一名,崔晓红和李文静争夺二三名。虽然没上学的时候,二丫头为了给大姐报仇,骗李文静舔水井,把舌头粘井上了,等上学了,李文静并没有记恨二丫头,还和二丫头成为了好朋友。李文静没有她二姐李文静聪明,但是学习非常用功,所以成绩一直不错。而崔晓红虽然成绩不错,但是她年纪比李文静和二丫头都大,心眼也更多,并且她并没打算读初中,估计读完小学就回家干活了。

六年级的学生们到了苞米地,五年级的同学已经劈了十几垄苞米了。

“一人一垄,男生先排,之后是女生。”王老师给大家分配活,分好后,就立马开干。除了二丫头,其他九个人在家里都干过这些农活,所以干起来毫不费力,刷刷的割弃苞米杆,一会儿一大片苞米杆就都倒下了,唯独剩下二丫头的那一垄苞米杆,孤零零的在那立着。

二丫头见同学一个一个的超越自己,自己落在最后,急的满头大汗。只见她双手握着镰刀把,贴近苞米杆,双手使劲往上拽,一根一根的割,越用力,速度越慢,离同学们也越来越远。快的男生干了一来回,都又赶上她了。

“田玉英,你是农村出生的孩子吗?你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在一边当监工的王老师在看二丫头干活的样子,都憋不住笑了。二丫头脸腾一下就红了,读小学这么多年,她听得最多的都是表扬,几乎没听过任何批评的话。

“你看看有谁像你这么割苞米杆的。你家那么多孩子,不会地里活都是你爸你妈干吧,你们估计从来都不下地。把刀给我,我告诉你怎么割。”王老师说着,拿过二丫头手中的镰刀,开始演示怎么割苞米杆子。

“如果你是左撇子,你就左手拿刀,右手拽苞米杆子,如果你是右撇子,就右手拿刀,左手拽苞米杆子,苞米杆子拽倾斜四十五度左右,右手向自己这边斜上方一提,这苞米杆子就下来了。一个苞米杆子才多粗,刀这么锋利,很轻松的就能割下来。你看你,两手都用上了,力气估计也用足了,但是就是费劲不出活,最主要的是你的方法不对。你用我的方法,再试试。”王老师把刀交给了二丫头,二丫头按照王老师的方法尝试了一下,确实比之前好了许多,不过毕竟她以前没干过,气力也小,依旧是干的最慢的一个。后来王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让二丫头割完一垄,就让她跟着五年级的学生一起去劈苞米了。王老师把二丫头交给五年级班主任张老师,让她跟着他们班级一起干活。

“老田家这家孩子,学习都挺厉害,但是天生不是干农活的人。”张老师笑着跟王老师说,还用手指了指她班的田玉清,田柱子家的三丫头,现在劈苞米的速度,也是全班最后一名,落了别人半根垄。

“呵呵,让她姐俩一组,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吧。”王老师说。

“嗯,你姐俩别着急,慢慢干。”张老师安慰着田玉英和田玉清。

“我们两个人还干不过他们一个人,不能让他们小瞧我们,三妹,我们努努力,超越他们。不能让大家瞧不起。”二丫头小声和三孩儿说。两个孩子开始发力了。劈苞米相对还是容易的,两个人一根垄的速度比较快,她们慢慢赶上了前面的同学。甚至开始一个一个地赶超。二人正干的起劲,突然二丫头啊呀了一声,一个苞米还没完全劈下来,在苞米杆子上挂着,二丫头用左手捂住右手虎口,血不住的流了下来。

“二姐,你手受伤了,好多血。”三孩儿也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

“别吵吵,是小口,没事儿,我们快到地头了,马上劈完了,把活干完再说。”三孩儿只能听二丫头的话,继续劈,直到把这条垄苞米都劈完,二丫头捂着手在后面跟着。这时候,天也快黑了,王老师和张老师把学生们集合了一下,说天有点晚了,大家可以放学回家了,明天再继续干。这个过程中,二丫头一直忍着痛,没有和任何人说,三孩儿见二姐没说,自己也没敢张扬。她替二丫头拿着镰刀,一起回了家。

到家后,三孩儿跟李荣说,二丫头今天给学校劈苞米手被苞米杆子割了一个口子,李荣刚开始没在意,等看到伤口时,一看二丫头满手的血,赶紧用洗脸盆打来清水,给她清洗伤口。

“你这干活咋不注意点,这都看到骨头了。”李荣心疼地说。二丫头一听李荣说的这么严重,哇地哭了出来。

“你二姐手伤成这样,老师也没给送诊所包扎一下?”李荣问三孩儿。

“那阵天都快黑了,二姐割了手后,她不让我和别人说,还让我把我那根垄苞米劈完,之后老师看天晚了,就给我们放学,让我们回家了。所以除了我,别人都不知道我二姐受伤了。”三孩儿说。

“这在家都没遭过这罪,出去受这苦。别哭了,包扎上,过几天就好了,不过好了之后,估计也得留个疤。”李荣心疼地说。

二丫头之前一直没感觉有多疼,但是现在包扎完,突然感觉到钻心的疼痛。也许就像张老师说的,她天生不是干农活的命。多年后,二丫头每次看到虎口的伤疤,都会想起当初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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