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起因或许是感冒、医生把药用错了,但实际上,我就是没有由头的有幻觉,感到恐惧…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然后我的爸爸妈妈来了。
我在想,那时候的爸爸妈妈,应该是经历了很多很多的煎熬,就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助他们,周边的人给到的都是给我药物治疗,而没有人可以给到他们怎么搞定自己的身心。
如果我是那时候的我的爸爸妈妈,应该会崩溃吧,就是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么难受、自己无能为力、想要死去而又不能死去的样子。不对,应该用崩溃都没有办法形容,不知道用什么词,只是知道一个劲儿地想办法,一个劲儿地想办法,别人介绍的、只要觉得可行的、没有伤害的都会去用、也都会去尝试。
所以,那时候是没有办法去考虑自己的,也没有时间,只有不断地想办法…
而作为孩子的我,那时候是蛮享受爸爸妈妈的这种关爱的,似乎那样子我不用关心我的学习、不用关心我的金钱够不够用,还可以把过往对于爸爸妈妈的情绪发泄出来…我的潜意识是享受的。
一方面我爱着他们,另一方面我贪婪地享受着他们的爱,或许那时候我的潜意识是想要病了,病了爸爸妈妈就可以关心我,病了爸爸妈妈就可以不用给我提要求,病了我就是他们的孩子。
我比任何人还想要当他们的好孩子,我想要他们觉得我很好,觉得我病了也很好,觉得我什么也不做也很好,觉得我就是很好很好啊…
我看见自己那时候讨爱的样子,我看见自己那时候一直想要爸爸妈妈爱我的样子…
我想对自己说,你永远值得被爱。我也想对爸爸妈妈说,对不起,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你们对我的爱如此深沉。
回到现在,当儿子说他是否遗传我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来了这个故事,也似乎明白儿子可能以病的方式在对我说、在对他的爸爸妈妈说,请多爱他一些。
我开始愿意反思我对儿子的苛责,对他的高要求,想要的控制,明面上我给了他无穷多的爱,但事实上,小时候的伤一直在走,而此时我给他的爱,还是有要求的。
我问,我可以接受儿子休学吗?我可以接受他不上学吗?千万次问,答案依然是否定的。如果儿子回答我,他不去上学,我绝对会软成一滩泥,马上变得非常无力,甚至会觉得自己即将马上死去。
我的骨子里,学习是与我自己捆绑在一起的,我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学习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我从小到大,只有学习这样一件事,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接受儿子不去上学?
但是,他就是有躯体化啊,他就是不能去上学啊!他就是做了不去上学这件事。我象一个赶牛人,扬起我的鞭子,使劲地鞭打任劳任怨的牛,我看不见他累了,我也看不见他不舒服,我觉得即便不舒服,也要硬起来去推磨,因为推磨才是他的本分。
我在想,明明可以带着自己的累去推磨,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能?但是我忘记了,他会悲伤的、会难过的、会抑郁的…
我想起,那时候的我自己,带着自己的病态,狠狠地推了我的大爹一掌,我不记得他给我说了什么话,但是我就是不舒服,于是我推了他。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有人给我提要求,他们总是说,健康就好。于是,我就这样活了下来。
现在想来,我的每一步,都是按照我的心意、我的舒服来的,虽然让爸爸妈妈为难了,虽然让爸爸付出了身体的代价…那时候确实无知,我只能说,爸爸对不起。
任何不舒服,都是礼物,当我对儿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儿子说似乎有些浪漫主义了。在现在的我看来,确实是,要不然为何我现在是我喜欢的样子;只是当时的我,怎么看都觉得是煎熬。
现在,我想对我的儿子说,我不知道你的身体的不舒服,会给你的礼物是什么。你会遇见的契机又是什么,但是他总会来的。
这个面对你的身体不舒服、无能为力的过程,我可能会难受,可能会不舒服,但我会照顾我的身体;我知道你的难受,知道你的身体的不舒服,我会用跟你商量的方式照顾你,也邀请你照顾好自己。毕竟,你才是你生命的主人,我努力不参与,毕竟你有权利决定你的人生。如果我做不到,我也会告诉你,对不起。
我爱你,儿子,正如我的爸爸妈妈当初爱我一样。亲爱的儿子,你不是我,你也不必因为我过的辛苦而想要帮助我,我有我的天命,我会对我自己负责。
而你,你完全可以过自己,任何时候你都可以过你自己,你也可以放过自己,可以任性、可以不努力、可以躺平,可以无所顾忌,在法律和良心许可的范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