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二）

柱子从姑姑家里走后，去干活那里辞了工，因为离家实在有些远，时间都浪费在路上还不如找其他活计看看。工头看孩子也实在是可怜，给他结了工资，又送了他小筐煤球，柱子拿着钱和东西无奈又喜悦地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柱子看着自己家里的土墙坑坑洼洼，已经这儿缺一块那儿缺一条了，矮的地方连屋子里什么光景都看得一清二楚。再瞅瞅旁边邻居的砖房，眼前一阵模糊，心里苦涩不堪，他暗暗下了决心：总有那么一天，我们家的房子也是砖砌石灰墙，村里头一个，让别人也羡慕。

柱子的老娘看到柱子回来了，擦了又擦眼睛，想念儿子的心情霎时喷涌出来，又突然被无情的现实压回去，“这孩子，怎么这个忙的时候回来，这又要少赚多少钱啊！”老娘一边摸着孩子的身板一边嘴里唠叨：“你回来干什么？有事让别人捎个话就行了。有没有受伤？你姑姑一家都好吗？在那里有没有受累？”

屋子里的兄弟姐姐听到老娘的声音都跑了出来，“大哥（大弟），你回来了，真好，我可想你了……”几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抱着这个新的家庭支柱，想念的同时又心疼，尤其是姐姐，作为家里的老大，只能看着弟弟出去打工赚钱，自己却没有什么本事帮忙。

在姑姑那里受的委屈，看到一家子人的热情，再大的悲伤也被抹去，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办法总是比困难多的吧，柱子心里释然了。

回到屋，柱子把自己在煤井那里的情况说了下，又把姑姑那里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下，看到老娘在那里偷偷地抹眼泪，柱子宽慰她道：“娘，我们以后不靠任何人，有多大能力解决多大事情，自己辛苦些没事，不再让别人看不起了。” 老娘默默地点头，还是一句话不说，自己还不如个孩子看的通透，这或许就是人性，总有些人，只会在你风光的时候锦上添花，而当你落魄时，他们也只会落井下石，无所谓亲情友情。

吃完晚饭，柱子跑到邻居老三头儿家里，“三大爷三大爷，能不能跟村里说下，明天我跟你们一起去队上挣分啊？”

老三头儿是个挺和蔼也有人性的人，时不时接济下柱子家，就连柱子的爹还在那会儿，还是老三头儿借的钱去医院的。那时候村里的人看着这家一堆孩子，谁都不敢借钱给他们，就怕打水漂儿，有去无回，还是老三头儿偷偷地给了柱子钱，私下里叮嘱他别跟任何人说。

“你不去煤井上工了？怎么就跑回来了呢？”老三头儿一看到柱子跑来问道，那个工活还是他拖了个关系好不容易进去的。

“恩，三大爷，我不去了，你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我以后都跟你种庄稼吧！”柱子没说因为什么事情不去了，他觉得家丑确实不可外扬，而且也没必要拿着这些不入眼的事情博得别人的可怜。

老三头儿叹了口气，他确实能放心了，之前求爷爷告奶奶的让柱子去煤井，就是看着这一家子的不容易。然而那个活也是有风险的，一不小心命没了，这可让其他人怎么过啊，孤儿寡母的。

就这样，柱子跟着老三头儿起早贪黑地去挣分儿，家里虽然没了父亲，可柱子也用尽全力，愣是让那个家没有垮下去。村里的人虽然还是远避着那一家，也没有之前那种视如蛇蝎了。

转眼又几年过去了，柱子的姐姐出嫁了，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叫顺子的老实的男人，男人162左右的个子，还没有柱子的姐姐高，长得塌鼻小眼，一口黑牙残缺不全，说起话来漏风，嘴里乌鲁乌鲁的，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楚他说的什么话。

柱子曾问过姐姐，“为什么要选这么个人？” 姐姐说，“这个人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人老实，他们一家即使公公婆婆也是好相处的，不会因为我们穷看不起，等将来有个急事忙事的，他们也能帮个忙。”

就这样，姐姐嫁走了，虽然不是很远，可家里唯一一个帮忙做做饭，缝缝补补的人也没有了。老母亲从父亲在世的时候就不怎么会做饭，窝窝头一直都像石头蛋子咬不动，菜也就是放点油装点儿盐炒几下。最拿手的只有煮红薯蒸红薯，红薯粥。

隔街的有个徐大叔，家里比较殷实，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妻子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怀孩子了。徐大叔一直想从别人那里买个儿子继承家业。，后来经人介绍找到了柱子家。介绍人觉得，柱子家困难，而且孩子多，过继个孩子给徐大叔，既可以帮柱子家解决困难，又能帮他们家找个可靠的殷实的也算沾亲带故的亲戚，因为本来孩子已经很大了，说不让来往是不现实的。

柱子的老娘同意了，柱子是不能过继的，他是家里的老大，相当于长兄为父，要守着家业的。那只有从老二开始找了。老二铁柱也是个有些混不吝的，整天只知道打架斗殴，对于徐大叔的过继一事没什么看法，他过去也可。徐大叔仔细观察了下柱子家里，真的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空荡荡的中屋里放着几块石头，中间一块稍大些，上面放几张旧报纸，黑乎乎的已经看不清报纸上的字了，大石头旁边围着几块稍小的石头，这应该是家里吃饭的地方了。而刚进门右手边是做饭的，一个大铁锅满是窟窿，也只有底部能兜得住水吧！

徐大叔没有再往里走，转身走了出来，在院子里跟介绍人说，“我先回去同老婆商量商量吧。”

柱子一家没有等到徐大叔的回信儿，只听介绍人隐隐约约透露说因为他们家太穷的缘故，穷孩子接过去抚养，相当于给自己找了个穷亲戚，还是不能拒绝的穷亲戚，那会把自己家拖垮的。

铁柱知道了这个后，心里那个恨啊，这个徐大爷竟然看不上我，总有一天让他后悔。铁柱也初中结束没再上学，偷偷地报了名去当兵，最后还真被录取上了。

铁柱走的那天，骄阳似火，照的人脸通红通红。大街上涌动着送家人的老百姓，抹眼泪的，抱头痛哭的，还有那些红着眼睛喜笑颜开的当兵人。柱子带着老娘和两个弟弟围着铁柱叮嘱着，说着，远处出嫁了的姐姐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拉着铁柱的手，拿出一双布鞋放到他手上，“姐姐没什么能给你的，以后见面的时候也不多了，这双鞋是我昨天拿着鸡蛋卖了买的布和鞋底，晚上连夜赶了出来，你拿着吧，以后时常想想姐姐和这个家。”

铁柱使劲攥紧了鞋，转过头抹了把眼睛，又回过头跟家人说：“你们放心，我一定要闯出点儿名堂，不然都没脸回来。”

出兵的车要走了，铁柱背好了行李和家人挥了挥手走向车那里，柱子定了定，然后小跑追上铁柱，从兜里掏出两块钱放到他手里，“别饿着自己。”说完转身走回家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