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统列传（五）
151年，汉桓帝因为梁冀有拥立自己继位的功劳，想要让他享受更崇高的礼仪，就召集公卿大臣召开大会。有关部门奏报，梁冀可以入朝不趋，敛履上殿，拜谒皇帝时不说自己的名字，其礼仪相当于萧何；把全部定陶、成阳百姓作为食邑，增加四县给梁冀，相当于邓禹；赏赐金钱、奴婢、采帛、车马、衣服、甲等府第，相当于霍光；用这些特殊的礼遇表彰梁冀。每次朝会时，梁冀和三公坐席分开，他每十天参加一次朝会，评议尚书的事务。把这些做法向天下宣布，作为后世法律。
虽然这样，梁冀还感觉奏报确定的礼遇太过浅薄，心中并不高兴。他专擅威权，日渐凶恶，国家中的所有大小机要事务，无不由他决定。宫廷中的护卫近侍，都由他亲自确定；汉桓帝的一举一动，全部报告给他掌握。百官升任征召，都要事先带上书信到梁冀的门下表示谢恩，然后才敢去向尚书报到。
下邳人吴树担任宛城县令，他上任前向梁冀辞行，梁冀的宾客遍布在宛城县中，梁冀为他们说情委托办事。吴树回答说：“小人行奸邪之事的，都可以杀掉。我知道将军凭借皇太后的威重，才得以处在上将军位置，应当崇尚贤善，以便对朝廷有所补益。宛城是个大都市，这里士人荟萃，大将军自从任职以来，从来没听说称赞过一位长者，委托的多是些无德之人，我确实不敢按照大将军的话去做！”梁冀听完后默不作声，心中非常不高兴。
吴树到任后，马上诛杀梁冀宾客中为非作歹的几十人，梁冀更加怨恨。吴树后来升任荆州刺史，在任职前去辞别梁冀。梁冀为吴树摆设酒宴，在酒中下毒，吴树出门后死在车上。另外，辽东太守侯猛，开始未去拜谒梁冀，梁冀借口其他罪名，把侯猛判处腰斩。
这时，郎中汝南人袁著，这年十九岁，他看到梁冀凶恶放纵，忍不住悲愤，于是到皇宫中上书说：
“臣听说孔子叹息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他自我感觉身份卑贱，不能引到。现在陛下居于能做到这些的大位上，还具备招引的资本，但和谐之气并没有回应，贤愚失掉应有的次序，原因就在于大权掌握在大臣手中，上下被阻隔啊！四时运行，功成就要引退，高爵厚宠没有不造成灾祸的。现在大将军梁冀位极功成，可以作为告诫，应当让他退休回家，这样就能高枕养神了。书传中说：‘木实繁者，披枝害心。’如果不抑制减少他太大的权力，将无法保全其性命了。左右听到臣的话，肯定会侧目而视，切齿痛恨。臣只是因为年轻而蒙恩受特别提拔，所以才敢无所忌讳。当年帝舜、帝禹相互告诫，不要像丹朱那样行事，周公告诫周成王不要像殷纣那样执政，希望陛下扫除诽谤罪责，以打开天下人之口。”
书信得以奏报给汉桓帝，梁冀听说后秘密派人追捕袁著。袁著只好变易姓名，后来假装生病称死，用蒲草扎成人形，买了棺椁出殡。梁冀知道袁著是诈死，暗中派人抓到，将其用鞭子活活打死，然后把这事隐瞒起来。
太学生、桂阳人刘常是当世名儒，他和袁著平时关系莫逆，梁冀征召他增补为令史这样的小官进行羞辱。这时，太原人郝薭（音bài，拜）、胡武，都时常发表高明的言论，平时和袁著交好。先前，郝薭等人联名奏报三府，推荐海内高士，但没有向梁冀举荐。梁冀追查后大怒，怀疑他们是袁著的同党，敕令京城官员逮捕以前参与推荐的那些人杀掉，诛杀掉胡武的全家，被处死的共六十多人。
郝薭开始逃亡，后来知道不能幸免，于是用车子拉着棺材到梁冀家门前上书。书信送入后，他仰头服药而死，其家人得以保全。在梁冀被诛杀后，汉桓帝下诏令用礼仪祭祀袁著等人。梁冀所做的残忍恶毒之事，大体就是以上这类。
梁不疑喜欢经书，善待士人，梁冀暗中嫉恨他，通过中常侍报告汉桓帝，让他转任光禄勋，又暗示众人一起推荐自己的儿子梁胤担任河南尹。梁胤叫做胡狗，这年十六岁，生得容貌丑陋，连冠带都佩戴不好，在路上行走时，没有人不笑话他。梁不疑以兄弟之间不和为耻，于是辞职回家，和弟弟梁蒙关门自守。梁冀害怕他们和宾客交结，暗中派人身穿便服守在门口，记下来往的人员。
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开始任职时，曾经拜谒过梁不疑，梁冀指使州郡中捏造罪名陷害他们，他们都被剃掉头发，受鞭打之刑后流放到朔方。马融自杀未遂，田明死在路上。
154年，汉桓帝封梁不疑的儿子梁马为颍阴侯，梁胤的儿子梁桃为城父侯。梁冀一门前后共有七人封侯，有三名皇后、六名贵人，丙名大将军，夫人、女子食邑称君的共计七人，娶了公主的三人，其余卿、将、尹、校共计五十七人。梁冀共在位二十多年，权势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其威势行于内外，百官全都侧目而视，没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汉桓帝平时服服帖帖，不敢亲近任何人。
其实汉桓帝的不满早不是一天两天了。158年，太史令陈授通过小黄门徐璜，陈述灾异日食的变异，说过失在于梁冀。梁冀听说后，指使洛阳县令逮捕拷问陈授，陈授被折磨死在狱中。汉桓帝因此更加愤怒。
当初，掖庭人邓香的妻子叫做宣，她生下个女儿叫做邓猛。邓香去世后，宣改嫁给梁纪。梁纪是梁冀妻子孙寿的舅舅。孙寿把邓猛推荐进入掖庭，受到汉桓帝宠幸，被封为贵人。梁冀借机想要认邓猛为自己的女儿以稳固地位，就把邓猛改姓为梁。这时邓猛的姐夫邴尊担任议郎，梁冀担心邴尊会阻止宣让女儿改嫁，就派出刺客在偃城杀掉了邴尊，继而又想杀掉宣。宣的家住在延熹里，和中常侍袁赦是邻居，梁冀派刺客登上袁赦的房屋，想要钻入宣家。袁赦发觉这事，击鼓召集部众会告诉了宣。宣飞快地入宫报告汉桓帝，汉桓帝听到后大怒，于是和中常侍单超、具瑗、唐衡、左悺、徐璜等五人谋划诛杀梁冀，其事情记载在《宦者传》中。
梁冀心中怀疑单超等人，就派中黄门张恽进入皇宫，以防备发生变故。具瑗敕令官吏收捕了张恽，说他擅入皇宫图谋不轨。汉桓帝升坐前殿，召各尚书进入，宣布要处理梁冀这件事情，派尚书令尹勋持节，率领丞郎以下的官吏军卒都手持兵器守卫皇宫，集中收集所有的符节送到皇宫中；黄门令具瑗率领左右厩驺、虎贲、羽林、都候敛戟军士，合计起来共一千多人，和司隶校尉张彪一起包围梁冀的府第；派光禄勋袁盱持节收缴梁冀的大将军印绶，迁徙转封为比景都乡侯。梁冀和妻子孙寿都在当天自杀。
汉桓帝下达诏令，收捕梁冀的儿子、河南尹梁胤和梁冀的叔叔、屯骑校尉梁让，以及堂叔、卫尉梁淑、越骑校尉梁忠、长水校尉梁戟等人，各梁氏和孙氏中外的宗亲押送关入诏狱，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斩杀弃市。梁不疑和梁蒙先前已经去世。其它受到牵连的公卿、列校、尉刺史、两千石官吏处死的有几十人，原官吏宾客被罢免废黜的共计三百多人，整个朝廷官位一空，只有尹勋、袁盱和廷尉邯郸义在职。这件事事发突然，使者奔走飞驰，公卿大臣不知所措，官府和市井中一时鼎沸，几天后才安定下来，百姓无不拍手庆贺。
官府没收梁冀的所有财货进行拍卖，价值合计三十多亿，用于充实国库，抵顶全天下当年租税的一半。拆除梁冀的苑囿，用于让贫困百姓耕种。追录诛灭梁冀的功劳，封赏尚书令尹勋及以下的几十人。
论曰：汉顺帝时代，梁商被称赞为贤良辅佐，难道是因为他的地位已经极高，却希望小心谨慎能够安享天年吗？宰相作为朝廷中的一极，能够感动天人，如果遵守大道，就容易兴盛大政；如果不遵守时务，就难以驾驭位置。梁商秉持回天之势，处在国力衰弱时期，虽然匡正朝政，防止忧患，也没有听说叙述，他心力憔悴的话语，传播到众人口中。就是车马米粟满门，怎能挽救饥饿的厄运；虽然最后平安去世，却没有解除人们尸位素食的议论，何况是把倾覆于乱臣贼子之手，传给宠幸的凶恶继嗣，导致破家伤国，难道这都是凭空出现的吗？
赞曰：在河西佐汉，统亦定算。褒亲幽愤，升高累叹。商恨善柔，冀遂贪乱。
黄其军
作于2022年11月27日（古历壬寅年十一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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