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上)

引子

热浪,天气预报,今天的温度有39摄氏度,但是,人们都在纷纷议论,因为体感的温度,远超过了40度。

月影湾的海滩上挤满了人群。停车场的车位也是满满的,串流不息的车子,在进入湾区的小道上进进出出。

“嗨!你是要离开吗?这个车位是我的专用车位。”梁一航花了半小时才进到停车场,却了现自己的专用车位也被占用了。

停在上面的,是一辆个头很大的皮卡车,还好司机在驾驶位上坐着。应该是听到了他的呼喊,皮卡车开始缓慢向后移动。他冲着皮卡车的司机竖起一个大拇指。

皮卡车离开车位,没有走远,而是停在了行车道的边上。车窗是摇下来的,错车时,里边的司机对着梁一航耸了耸肩。他的双手没有离开方向盘,反光镜面的太阳镜,遮挡着他的表情。

梁一航看到这位司机,和这台大个头皮卡车相比,显的有些矮小。没有胡子的面庞,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女士。但这也只是他的瞬间猜测,很快就被这辆车的侧面车身上的字和Logo吸引了。

虽然他现在做的是做海产品深度加工和销售的企业,但是,他在学校的专业是海洋生物学,所以,对于皮卡车上硕大的“紫月亮海洋生物保护组织”几个大字一下就让他记住了。

更扎眼的,是在大字上方的一轮紫色的弯月,看着特别醒目。

下车之后,他感觉脚上踩到了什么东西,感觉像是哪只狗狗的便便一样,软呼呼的。他低头看时,却发现,是一小堆像沥青一样的,发着深紫色的粘稠物体。

他没多想,快走两步,到了路边草地,用力的摩擦了几下,大部分蹭掉在草叶和沙土上,但是沙滩鞋上的颜色却怎么也抹不掉,看来只能去店里洗洗了,不行就直接扔掉,换一双新的。

“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像那些董事会的家伙们一样,让人讨厌。”刚从公司开完让他抓狂的会议,想逃到海边放松一下的他,无奈的叹了一大口气。

一边往自己的小店走,他一边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因为家里生意,会不会是在这种海洋保护组织里自由自在的天天面对大海呢?

不过,那个紫月的名字,也着实有点奇怪。和海洋生物有什么关系呢?紫色的月亮,有点意思。怎么感觉,有点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感觉呢。


一、 海滩上的中毒事件

“梁先生好!”店员佩妮这一声热情的招呼,把他从思考的世界拉了回来。

“你好呀!时时刻刻都看到你笑,怎么永远都那么开心呢?”他打趣地问佩妮。

这家小店是在海滩边靠近马路的位置,处在至高点,整个海边最大的一间,也是最具热带风情的休闲饮吧。

他开这店,不是为了靠卖椰子和饮料挣钱,而是以展示他们企业的各种海洋系列产品为主。同时,也把他喜欢的各种热带海洋小生物都养在了鱼缸构建的玻璃墙里。

“我奶奶说过,只要可以看到蓝色的大海,笑容就应该永远地呈现在我们的脸上。”佩妮一边给鱼缸里的七彩小鱼投喂着食物,一边笑呵呵地回答。

“又是你奶奶,真厉害,听说,现在已经有100岁了,有空,我去慰问下她,也让她给我讲点道理,可以让我天天也保持好的心情。”

“真的呀?随时欢迎,我带您品尝我们美味的全鱼大宴。不过,你可是要给我一天的假期,从这里到我们现在住的地方,还挺远的呢。”佩妮一脸认真的表情,让梁一航觉得自己的这个承诺一定要去兑现。

“那边怎么了?好像围了很多人,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佩妮突然望着商店外面的海滩说。

梁一航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但是就在身边发生的事,也会有点好奇。

他走上了小店的屋顶,上面有一把白色的躺椅,形状像一个巨大的白色贝壳,和一只精致的贝壳茶几。这里是他思考问题的私人小空间。

他把手里的椰子放在茶几上,他撑开黄色的太阳伞,向着人群的地方望去。

不一会儿,像以往一样,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他很讨厌这声音,每次在海滩边一听到,就一定是有人溺水了。会影响海边的游客的心情,连续几天高度紧张的救生员,也会把这气氛传染到整个的海滩。

不出他的意料,店里的座椅全空了,坐着喝东西的客人,已经全部跑去围观啦。

他盘算着,今天这么热,应该有很多人会买椰子防晒油,这一下,大家都跑去看热闹,预计至少半小时,直接的经济损失,差不多几百上千块。

最近好像,溺水事件的频率有点高呀?梁一航一边想,一边躺到了大贝壳沙滩椅的里边。

从小店开业,到现在三年的时间,他常常都会跑到这里。在这儿小憩一阵儿,或是冥想十分钟,让他逃离千篇一律的繁琐管理和各种人情事顾,得到片刻的宁静。

不知不觉得,梁一航闭上了双眼。

天色暗淡下来了,海滩上没有了人声鼎沸的喧嚣。他坐起来,看看海面,深灰色的海水一望无边,微微的海浪尖上,一闪一闪的米色月光,像极了一条条小鱼在腾跃。

他正看的出神,却发现浪头上月光的折射开始出现了变化。由米白变成了浅黄,再变成红色,逐渐的呈现出如血色一般的红,就在转瞬之间,红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深,彻底的变成了紫色。

这紫色的深度极高,接近于黑,整个海面也没有灰色的踪影,整片都化入了或深或浅的紫色。中间一道亮紫,从海边向着地平线延伸过去。

月亮!他猛地抬头,是的,满圆的月亮正散发着纯紫色的光芒!

正看着出神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刺耳的鸣叫,那是警车上的警笛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远处地平线上的海水,突然鼓了起来,像是一座山在迅速的成长。

“是海啸!”这个念头,让他吓了一跳,想从躺椅上坐起来,赶紧通知其他人。

咣当的一下,他重重摔在了木地板上。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

原来是做了一个梦,而这警笛的嘶吼,却是真的。他向路边看过去,几名警察正急匆匆的奔向这边。这时他才发现,还没有到黄昏。

沙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着人群不断地聚拢,周围的救生员和越来越多赶到现场的警察,拉起了隔离带,却看不到那中间位置的情况。

他下了楼,看到站在门口同样在紧张地张望的佩妮,说:“人都跑了,你不赶紧趁没人休息一会儿,还看热闹。”

佩妮回过头,疑惑地问道:“你就不关心,是出了什么事情嘛?”

他撇撇嘴,眼神躲开佩妮的纯真的目光,转身看着鱼缸里的小鱼。这真的是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自从被迫接手了家里的椰子油压榨厂之后,他就再不想对什么事情产生兴趣了。

脑子里思绪是控制不住,但是,行动却是可以控制的。渐渐地,他变成了一个独来独往,除了工作之外,不再对其它产生热情的人。他只喜欢有空就独处,连恋爱也懒得谈。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嘛?”

听到佩妮在和人打招呼,他转身看到,有两名警官站在了小店的门口。

“您好,请问,你们店里的老板在嘛?我们现在要查封你们的店,并且要了解一些情况。”

“你好,我是这店的老板,是有什么事吗?”梁一航感觉,应该自己要出面了,因为,这海滩上很少会一下子来这么多警察,而且怎么一出现,就要封自己的店?

原来,海滩上有两位游客中晕倒了,本来以为是中暑的救生员进行了抢救,之后医生到达现场时,两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需要紧急送医院进行抢救。

而医生的初步判断,是中毒导致的,但是,身体上没有找到明显的伤痕,应该不是碰到海洋生物的攻击。所以,医院选择了报警。

“中毒?这里周围只有他们一家餐饮店,另外有两家都距离这里比较远。原来天天都有一辆冰激凌小车,但今天好像也没看到出现。难道,他们怀疑是在我这儿吃了东西中毒的?”这一想,让梁一航着实紧张了起来。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这要是查出来真的有问题,那就要糟糕了。

虽然梁一航对自己管理的食品安全相当有信心,但是,现在是碰上了人命头天的大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果然,警察通知他,按照程序,决定暂时封闭他的小店,并且,会采样他店里所有的可食用的东西。他和佩妮也都接受了程序式的盘问,可能要被带回警局。

还好,目前没有十足的证据,并且,他在当地也是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警察决定笔录结束之后,让他们先行离开。

天色这下真的黑了,梁一航望了一眼海面上刚升起的月亮,今天还真的是圆月。刚才梦境里的紫色月亮场景,又一次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很少提前下班的佩妮,坐上了梁一航的SUV,这还是第一次搭乘老板的车回家。

他们刚开出停车位,梁一航就看到了前面出口处停着的黑色大皮卡。他加大油门,迅速的开到那辆车的边上,让佩妮在车里等着,然后开门下车,向着皮卡走了过去。

他从车后方,走过去,从倒车镜里,可以看到,那司机,还是双手握紧方向盘,没有表情地坐在那儿。

这车为什么一直停在这儿?紫月亮,难道我是因为看了他的logo,才梦到那个紫色的月亮?不知道是什么理由,梁一航特别想了解一下这个组织。但是,他还没有走到车身侧面,再看到那些贴在车上的字,车子突然就猛地发动,并迅速地离开了。

他闻到了车尾气的味道,里边却夹杂着一股奇怪的腥臭。

他坐回车里时,佩妮问他是不是看到什么朋友了。他笑笑说:“我看到了一个紫色的月亮。”平时,他在生活里唯一会去开玩笑的人,也就是这个单纯的小姑娘。

佩妮原来是在海边长大的,一家人从她出生的时候,就只记得都是生活在船上的。后来,海边开发,她家的船停靠的渔港,变成了游艇码头。政府给了安置费,渔民们,有两种选择,一是和这钱投资造大船,继续捕鱼,另一种是搬到离海边比较远的安置小区,住进小洋房,从此不再打鱼,彻底改变原来的生活方式。

佩妮家人,选择了第二种,听她说,是因为她奶奶相信,大船捕鱼没节制,会惹怒大海。

“紫色的月亮?这个我知道,奶奶说,如果人们对大海不敬,大海就会生气,到了想要惩罚人们的时候,天上的月亮,就会变成紫色,警告人们赶紧改正错误。不然,就要遭殃了。”佩妮接茬这句话,引起了梁一航的注意。

“那你奶奶,她见过紫色的月亮嘛?”

“这个到是没有听她说过,不过,她说,这是她的奶奶讲给她的。她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有见过紫色的月亮。”佩妮说完这些,自己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二、 海水里奇怪的成份

梁一航是学海洋生物学的,所以,更会相信科学,而不是民间传说。

他送佩妮到了厂房的宿舍之后,直接去了工厂的质量监督办,翻看着所有的出厂产品的安全检查资料。并且,通知化验室,对这两天所有食品和饮品的留样进行检查。

他做事非常严谨,自己厂里的产品,还有饮品店的饮品都要留样至少三天。由于品牌知名度高,月影湾海滩又是热门的海滨浴场,不管是现制,还是预包装的饮食,一般都不会超过两天就会销售一空。

安排完工作之后,他回到了办公室。打开电脑,查找起了新闻。他看到,记者提供的信息中,中毒的两个人半身皮肤全发了紫色。这样的症状,会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他从记忆里开始反查起各种化学成份,很多种化学物质,都会引起食物中毒,一般人在中毒严重时,嘴唇或是身体会发紫色。

他继续想着自己工厂的各种产品,从原料,到生产,再到保存和运输,似乎没有会引起食物中毒的可能。

会不会是在其它地方吃了什么引发的,应该不会和我的小店的关系。他一边想着,一边等待着化验室的报告结果。

他查阅了一会儿资料之后,有点累了。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来,习惯性地走到了放在办公室的三组鱼缸前面。这些是他用海水喂养的热带生物,和小店里的差不多。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了一些异样。原本应该在夜里很安静的小鱼,却都没有如往常一样,静静的在鱼缸底部。而是在鱼缸里边四处无序地游动。

他又走到了另外一边的鱼缸,那里是十字灯鱼每天都是规律的群体流动的,而现在,却表现得十分的慌张似的,会突然间冲刺一下,然后停下,再冲刺。

今天怎么这么不正常?他走出办公室,来到工厂的办公大厅。这里有一面墙,被他改造成了巨大的鱼缸,里边有大型的一些鱼类,还有海龟。底部有些淡红珊瑚,十几种海藻。

这个鱼缸不止是养护成本非常大,并且,还得要有相关的证照才可以养殖。出于他的爱好,也给工厂带来了很好的名声。只要来参观的人,都会在这小小水族馆前面合影,并且夸赞一番主人的品味。

鱼缸上方的灯光是模仿日光的,而夜间,就会减弱。有点影响视线,却也可以看得清楚。

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里边的珊瑚,有30%以上,全都白化了。而海藻,也有部分断裂,已经有些漂浮到了缸顶的水面。鱼群在时边四处游动,有些鱼还明显的头顶有伤,应该是碰到了鱼缸的玻璃。

就在前两天的时候,他还带着客人来观赏过,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大的变化?他开始意识到,这应该跟鱼缸里边装的海水有关系。

这里边应该是在今天早上才运来的新鲜海水。水是从离开这里五公里的海边运来的,每周换一次,每次换掉三分之一的陈水,这点他非常清楚。

“现在马上安排人,过来取样大厅鱼缸里的海水!”他马上拨通了化验室的电话。

天快要亮了,化验报告被一路小跑的化验员小陈送了过来。

“这里边除了正常的海洋成份,但是,盐度却达到了39。这个,不在正常值范围内。另外,我感觉,当然,还需要进一步的化验,里边有些成份,我从来没有见过。”小陈平时的语速是比较平和的,而现在,却说得特别快,还快速地把报告上的各种异常数据都读了一遍。

“盐度这么高,是不是应该会引发赤潮?”这是梁一航的专业范畴之内的知识,他随口就讲出来了,“但是,你是说,盐度39?这个不可能,一般最高值也不会超过37呀?”

“含有不明成分?”这句话,引起了梁一航的高度重视,他喃喃地重复着小陈的这说辞。

但是,回头看了看已经双眼通红,满头大汗的小陈,又冷静了一下。这会不会是忙活了一整夜,有点过度疲劳,引发的化验误差?

还没有再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响起来了,警察通知他,化验结果里,他的一款海盐饮品中,发现了问题。要他和负责技术的人员马上去警察局报到。

车子在路上开得飞快,早餐都没来得及吃的四个人坐在上面。负责原料供应的采购员刘云,负责食品饮品生产的技术主管柯东山,还有在店里现场调制餐饮出品的佩妮,以及开车的梁一航都静静的坐着,车里没有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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