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随笔】“国民劣根性”说有感

中国的落后是令人惊讶的。因为中国拥有无可置疑的有利条件。

 

从自然条件上来看，中国幅员广阔，物产丰富。相对于欧洲而言，平原、高原、草原、沙漠、高山、盆地、大海、矿产、江河湖泊，应有尽有，而且从指标上来看，中国方面要更多、更大、更高、更长、更深。中国的生态不但有多样化的一面，同时也是坚实顽强的，这使得中国在将近一万年的大规模粮食生产之后仍能维持高产的集约农业，从而相对于欧洲中国一直存在着人口上的优势。

 

从文化条件上来看， 中华文明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数千年来，东西方文明交相辉映，中华文明就是东方文明的主要代表，没有之一。当欧洲有古希腊时代的辉煌时，我们有春秋战国时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西方古罗马时代的繁荣昌盛，我们有汉唐雄风可以媲美；甚至当西方遭遇中世纪黑暗时，我们还有着宋明等经济繁荣、人民文明幸福的日子。

 

在技术条件上来看，中国 在技术上曾大幅领先于欧洲， 即便是 中世纪的中国也是如此。中国一长串重大的技术第一包括：铸铁、罗盘、火药、纸、印刷术以及许许多多的其他重要发明。另外，中国在政治权力、航海和海上管制方面也曾在世界上领先。

 

阿Q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老子 祖上也富过。对于中国而言，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可问题是：如此优越的有利条件，为什么中国还会失去领先优势呢？这真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

 

中国的主流答案是：中国人的劣根性。近代以来，中国长期的落后和失败，使得中国的 政治精英和文化精英在频频遭遇重大挫折的情况下，其文化信心和民族信心陷入崩溃，开始从精神文化、民族性格甚至人种层面为中国的失败与绝望寻找原因。以诞生于1902年的梁启超《新民说》为标志，中国精英人物逐步开始了对中国国民性的各种批评。五四运动期间，陈独秀、鲁迅则将“国民性批判”发展为对“传统文化”的全面批判。在这个声势浩大的“国民性批判”和“传统文化批判”思潮中，中国现代的知识精英几乎全都声气相投。李大钊、胡适、钱玄同、蔡元培、梁漱溟、林语堂等等，竞相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毫不留情地批评国人的弱点，最后达成一个共识，大家顺理成章地将“国民劣根性”看作中国不能及时实现现代化的最主要障碍。这便是解释中国落后原因的“国民劣根性”学说。

 

由于五四新文化被后来的历史奉为主流，“国民劣根性”学说自然也有幸享有主流文化之尊，成为了中国现代文化史上最为热闹、最为核心的主题之一。我们这几代人都是在这样的教育中成长起来的，所以，我们批判起“国民性”来一直觉得理所当然，而且，一直把西方社会和西方人作为我们批判中国国民劣根性的最重要的正面资源，看作我们在国民性改造方面的终极目标和理想。往往谁在批评国民性上表现得最为尖锐，谁就成为最引人注目的作家和学者。柏杨、李敖、龙应台都是这样脱颖而出的。  

 

然而，从逻辑上，这种学说是可笑的。我们知道，希特勒宣扬的诸如“日耳曼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等说法是 一种正向应用在德国人身上的人种学说，可以说是非常 变态的一种理论 。却很少有人意识到，“国民劣根性”其实也是一种人种学说，只不过是反向应用在了中国人身上，其可靠性是非常值得怀疑的。时至今日，人种学说既无法说明日韩等中国传统仆从国的崛起，也不能解释美国这样的杂种国家的光辉存在，更难以面对这几十年中国的快速发展。或许人们可以举出一些具体人物、事例来说明中国人确实低劣，可是，欧洲历史上对伽利略的封杀、对布鲁诺的火刑、对新教徒的迫害，黑人奴隶的贩卖役使、对印第安人的灭绝、两次世界大战中表现出来的残酷，希特勒斯大林等人类大魔头的出现，其低劣之处丝毫不会让中国人专美于前，甚至比中国人有过之无不及。

所谓“国民劣根性”之说，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与其说它给中国人指出了一条救亡道路，不如说它让国人学会了心理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