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之作:《卫斯理系列069――生死锁》共144本加9本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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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           69
书名           生死锁
连载日期      1985.10.4~1986.1.15
经典之作:《卫斯理系列069――生死锁》共144本加9本伪作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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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与钥匙禁锢之源
 
  钥匙,是一种十分普通的东西。现代人几乎每天都要与之接触,使用它去打开各种各样的锁。
  钥匙是不能单独存在的,一定要和一把或几把特定配合的锁在一起,才有作用。没有锁的钥匙,可以说是世上最没有用的东西,但是有锁的钥匙,其价值,可以从零到无穷大。
  打开了一把锁,什麽也没有,价值就等於零。打开了一把锁,里面有著一切,价值就是无穷大。
  钥匙是什麽时候开始在人类行为中出现的?只怕已不可考了。在「异宝」这个故事之中,盗墓专家齐白,从秦始皇墓中,用「探骊得珠」法,盗出了一件异宝,可以利用它来和一个正在进行星际航行的外星人通话,外星人还能通过仪器,作立体投影式的现身。不过异宝只能使用一次,能量用尽之後,就只是一块特殊的金属。
  外星人对齐白说∶你可以留下来做一个纪念。
  齐白回答∶是的,我可以要来做一个钥匙扣。
  外星人起初不明白什麽是「钥匙扣」,当然他立即明白了,他自言自语∶「钥匙扣?唔,是用来装饰放钥匙的东西的。钥匙,是用来打开锁的,唔,锁,是用来保护一些东西,避免给他人侵入或偷盗的――」
  外星人终於明白了什麽是钥匙扣,他起先不明白,是因为在他的星球上,高级生物没有侵入,偷盗这种行为,所以没有锁,没有锁,自然也不会有钥匙。
  这个外星人对地球人的行为的了解不算深刻,地球人为了防止他人的侵入或偷盗而发明了锁,联带有了钥匙,而锁,也可以被某些人用来作为禁锢另一些人之用,大至整座监狱,小到手铐脚镣,甚至贞操带(多麽奇怪的东西),都用到锁,锁和钥匙,又成了禁固和自由的象徵。人类历史上,为了找到钥匙打开锁这样一个简单的行为,不知曾进行过多少斗争,而且大多数这一类的斗争,都惨烈无比。
  由於地球人的行为之中,有著对他人的侵犯,所以有了锁,因为有锁,所以才有钥匙。
  钥匙,真是那麽普通吗?当然不普通,它,甚至代表了地球人的一种普遍的习性,一种劣性。
  我的好朋友陈长青,自从和阿尼密一起,夜探米端的神秘蜡像馆之後,一直下落不明,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们的小朋友温宝裕最著急,几乎每天都要到陈长青的住所去一次,看看他回来了没有。
  温宝裕有陈长青住所的钥匙,每一次去,他就留下一张字条∶「一回来,立即打电话给我。」两个月下来,陈长青的住所之中,到处都贴满了这样的字条。
 
三小时内寻出结果
 
  陈长青下落不明已两个多月了,这真的使人感到有点忧虑,他到什麽地方去了?会不会发生了意外?
  我也开始留意他的行踪,甚至和温宝裕两人,在他的住所之中,相当彻底地寻找了一次,以求找到一些有关他去向的线索。
  找寻的结果,发现那个蜡像馆中的景象,给了他相当大的震憾,大致上可以确定,他是在夜探之後的第二天离开的,去向不明,而目的则是为了去探索蜡像馆中那些人像的来源――这一点,从他留在书桌上的一张纸上,用潦草的字迹,写著「这些人像究竟从何而来?」可以推测出来。
  蜡像馆的秘密,那时早已解决了,陈长青显然是走错了路,因为米端和那女郎,根本未曾和他有过任何接触,那麽,他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温宝裕越来越焦急,我建议他去找一找小郭――郭大侦探的事务所,对调查一个失踪的人,效率一向十分高,当天下午,小郭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你介绍来的那个姓温的少年人真有意思,他说如果我在三天之内找不出陈长青的去向,就要砸我的招牌。」
  我听了之後,大吃了一惊∶「小郭,这小子真做得出来,如果你事务所的招牌是砸得坏的,我提议你赶快更换,免招损失。」
  小郭在电话中「呵呵」笑了起来∶「哪里需要三天,三小时不到,我已经有了结果。」
  我十分叹服∶「真了不起,早该来托你调查的,白为他担心许久,这家伙在什麽地方?」
  小郭道∶「他离开的日期是――」
  我算了一下,那正是陈长青「夜探」之後的第二天,小郭又道∶「航空公司方面的记录,他买了到那鲁去的来回机票。」
  我呆了一呆∶「那鲁?就是太平洋上那个人口不到一万的小岛?」
  小郭道∶「可不是,这小岛现在是一个独立国,有航空公司,岛上的大量鸟粪,是最佳的天然磷肥。」
  我又呆了一阵∶「陈长青到那鲁去干什麽?」
  小郭的声音十分抱歉∶「真对不起,虽然我们的同行遍布全世界,可是――那地方实在――太小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从事私家侦探这一行,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没有离开的纪录,可见还在岛上,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专门派人去找他。」
  我心中十分疑惑∶「不必了,在这样一个满是鸟粪的小岛上,我看他不见得会住得了多久,还是等他自己出现的好。」
  放下了电话之後,我来回踱步,虽然我未曾去过那鲁岛,可是也知道那地方,除了肥料商人之外,谁也不会有兴趣去,何况一住两三个月之久。
 
小岛归来个性全变
 
  我把陈长青的行踪通知了温宝裕,温宝裕也讶异不止,道∶「会不会是那个私家侦探怕我去砸他的招牌,所以胡言乱语,搪塞一番?」
  我对著电话大吼一声∶「你才胡说八道,小心我提议你母亲逼你进中药训练班去受训,好接管你的家庭事业。」
  温宝裕吓得连连吸气,对小郭的调查,总算不再怀疑。只是每隔一两天,就要和我在电话中讨论一下,陈长青究竟到那鲁岛去干什麽,不胜其烦。
  在这段期间,我另外有事情在忙著,一直等到在澳洲腹地的那个大泥沼边上,目击了那一双有著惊人发电力量的双生子,驾著他们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宇宙飞船,破空而去之後才回来。
  (那一段离奇的经历,记述在「电王」这个故事之中。)
  一进屋子,我看到一大叠温宝裕的留字∶「陈长青回来了,他不知受过什麽打击,十分可怜,快和他联络。」
  老蔡摇著头∶「这孩子,一天就不知多少电话来,烦都给他烦死了。」
  白素也摇著头∶「陈长青的情形有点不对,我已经把蜡像馆的事详细对他说了,他只是听著,没有发表什麽意见。」
  我问∶「他没有说这些日子在干什麽?」
  白素仍摇头∶「他简直什麽都不说,真难想像陈长青不说话。」
  我也不禁骇然,是的,真难想像陈长青不说话,这家伙,平时话多得像饭泡粥一样,如果他忽然之间变得什麽话也不肯说,或是不想说,那自然一定有什麽变故在他身上发生了。
  我甚至连脸都不洗,就拿起了电话来,电话一响就有人听,那是温宝裕的声音,他大声嚷著∶「哈,你回来了。」接著,又听到他在电话中对另一个说(自然是陈长青)∶「卫斯理回来了。」
  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形下,陈长青一定会立时把电话抢过去,向我噜苏一番的。但这时,我听不到他发出任何声音,隔了一会,仍然是温宝裕在和我说话∶「我们立刻来看你。」
  他讲了一句,就挂上了电话,反倒是我,握著电话发了片刻楞,才转头对白素道∶「他的情形,真有点不对头。」
  白素立时点头∶「看他来了之後怎麽样。」
  我设想了几种情形,可是实在想不出什麽来,连陈长青为什麽要到那鲁岛这种小地方去,也想不出来,自然只好等他来了再说。
  陈长青来得也比我预料中迟,通常二十分钟他就可以到,他是一个相当性急的人,做事不会拖泥带水,而且我们是真正的好朋友,许久不见,他一定急於见我。
 
眼神空洞如陌生人
 
  我和他的友情,是无可置疑的,在「追龙」这个故事中,他甚至代表我去进行生命的冒险。
  可是这时,他几乎在一小时之後才来到,而且进来的情形,看了实在使人心寒。
  白素去应门,门一开,就听到温宝裕大声叫嚷的声音,我立时迎出去,却看到陈长青是被温宝裕拉著进来的,看来,他自己根本不愿意来。
  如果自温宝裕放下电话之後,一直是这种拉拉扯扯的情形的话,那麽,一小时可以来到这里,温宝裕一定尽了最大的努力。
  这时,温宝裕好不容易把陈长青拉进了门,陈长青却还想退出去,温宝裕的行动十分敏捷,一转身,到了他的身後,用力一推,又将他推得向前跌出了一步,才算使得陈长青在我住所的客厅之中站定。
  看到了这种情形,我真的呆住了,不知怎样才好,连招呼都忘记了,我的惊谔,不单是因为陈长青的态度,而且,更由於他的神情。
  陈长青本身是一个对几乎任何事情都兴致勃勃的人,在以前有他出现的场合之中,都使人感到这一点。可是这时,他神情之落寞和无精打采,疲倦和提不起劲来的那种样子,简直令人看来心酸,说他这时的心境,像是槁木死灰,绝不算过份。
  白素这时,在我身边经过,低声说了一句∶「比上次我见他时,好像又严重了一些。」
  我一面点头,明白白素的意思,叫我应该好好和他谈一下,一面仍然紧盯著他。
  他像是有意在回避著我的眼光――如果真是那样,倒也好了,可是他又像是在望著我,眼光空洞而茫然,看起来,像是那是一双没有生命的眼睛一样。
  我过了片刻,才道∶「请坐。」这两个字一出口,我就知道说错了,以我和陈长青的熟稔程度而言,何必再说「请坐」这样的话?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因为这时在我面前的陈长青,看来既然像是陌生人一样,他又一直僵立著不动,那我说一声「请坐」,也是十会自然的事。
  果然。我这两个字才一出口,陈长青的脸上,就泛起了一丝十分苦涩的笑容,喃喃的道∶「请坐。」
  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温宝裕双手抓住了陈长青的手,拉著他到了沙发前,道∶「坐下再说。」陈长青坐了下来,眼神空洞,声音也十分空洞地道∶「是不是又要说∶倒茶?」
  我一听得他这样讲,不禁有点冒火,伸手直指著他,道∶「喂,有一点你要弄清楚,不论在你身上真有什麽事发生,还是你在装神弄鬼也好,要是你不把我当朋友,只管请便。」
 
挤眉弄眼双手乱摇
 
  在我这样说的时候,在陈长青身後的温宝裕,急得不断向我挤眉弄眼,双手乱摇,如果他双脚可以离地的话,只怕连脚都会向我摇动。
  温宝裕的用意,十分明显,是叫我不要再说下去,以免刺激他。而我是故意刺激他的,陈长青这个人,有时有点――犯贱,刺激他一下,他会跳起来,和你争论。
  可是这一次,我却错了,温宝裕是对的,陈长青眼睛翻了一下,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一副没有睡醒的声音∶「是吗?那就告辞了。」
  看他的样子,他还真的想走,温宝裕早已跳了起来,双手用力在他肩头上一按,又把他按回沙发上,大声道∶「卫斯理是说著玩的,你怎麽当真的了?」
  他说著,又望著我,连声道∶「你是说著玩的,是不是?是不是?」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本来,依我的脾气而论,我是决不肯说「是」的,像目前陈长青这种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态度,是我最讨厌的一种,走就让他走好了。可是,陈长青毕竟是陈长青,不是别人,所以,我居然忍气吞声,道∶「当然是说著玩的!」
  讲了之後,心中又实在有气,用力在茶几上敲了一拳∶「陈长青,你究竟怎麽啦?」
  陈长青仍然那样懒洋洋地∶「我?没有什麽,你又叫又跳的,究竟怎麽啦?」
  我给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温宝裕一面向我眨著眼,一面却用十分沉重的声音道∶「我看有一些事发生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都变了,八成是――」
  我在看到他调皮地眨眼之际,已然知道了他的用意,所以也装出一本正经的神态来,不等他说完,已经接了上去∶「八成是什麽妖魔鬼怪,占据了他的身体。」
  温宝裕点头∶「或许是什麽外星高级生物,侵入了他的脑子。」
  我大声道∶「是呀,传统的方法,是把他浸在一大缸黑狗血中。」
  温宝裕立时接口∶「先进的方法,是把他的头盖骨揭开来,看看他的脑部,是不是有什麽变化。」
  我又道∶「有效的办法是,弄一把艾叶来,薰他全身三十六要穴。」
  温宝裕大乐∶「先从脚底的涌泉穴薰起。」
  我们在胡说八道,陈长青本来早就应该跳起来大声责斥的了,可是他却仍然漠不关心,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们的话一样,坐在那里。
  这样的情形之下,仍然无法引他开口,我也真的束手无策了。
  我们停了片刻,我决定采取另一个方法,索性当他不存在一样,只是对温宝裕道∶「小宝,那一双会发电的双手的事,你大概还不知道?」
  温宝裕摇头∶「不知道,只知道了蜡像馆的事,真可怕,我看有人是夜探蜡像馆吓破了胆。」
 
重提旧事一把钥匙
 
  我挥著手∶「那件事已过去了,那一对双生子,他们的父亲是外星人,他们有发电的能力,他们――」
  我开始详细向温宝裕叙述「电王」这个故事,说得十分详细,那本来就是一个十分吸引人的故事,温宝裕听得入了神,也暂时忘了陈长青的存在。
  我一面说著,一面冷眼偷觑陈长青的反应,看到他虽然神情漠然,可是他不断眨著眼,而且眨眼的次数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这使我知道,他也十分留意我的叙述,而且也十分专注地在听。
  这使我感到陈长青那种半死不活、阴阳怪气的神态,根本是故意做出来的。他为什麽要这样做,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可是他分明被我的叙述所吸引,却又故作冷漠之状,这一点可瞒不过我。
  这至少使我知道,我现在采用的方法,可能有效。
  於是我继续叙述,等到讲完,我才道∶「小宝,这件事结束了,可是却留下了一个十分有趣的谜团,你当然知道是什麽。」
  温宝裕立时道∶「当然是那柄钥匙,那个杀手,要命的瘦子留下来的那柄钥匙,通过这柄钥匙,可能发掘出意想不到的秘密。」
  我道∶「是啊!瘦子留下来的地址,是奥地利首都维也纳的一个地址,还提到了一只象牙盒子。」
  温宝裕立时叫了起来∶「不知里面有什麽?」
  我点头∶「学校放璁假了?我走不开,你拿著钥匙,依址前去,看看可以发现什麽秘密可好?」
  温宝裕喜得抓耳挠腮,手舞足蹈,叫道∶「好,当然好。」
  我已经留意到白素在楼梯上出现许久了,这时,我向她一伸手,她一扬手,将那把钥匙向下抛来。
  (我在回来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和陈长青联络,在等候陈长青来到的那一小时中,我约略地向白素说了那一双会发电的双生子的事,也提到了「要命的瘦子」留下来的那把钥匙的事。)
  (那把钥匙,就放在我的书桌上。)
  (当我开始向温宝裕叙述的时候,白素一定立刻就知道了我的用意,所以,她早已把那柄钥匙取在手中。)
  (而当我看到白素出现在楼梯上的时候,一看到她眉梢眼角的那种神情,也知道她做了什麽。)
  (所以,到了最重要的关头,我一伸手,白素就立刻一扬手,把那把钥匙抛了下来。)
  (这种天衣无缝的配合,自然是我和白素相互之间极度的了解,几乎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才能形成的。)
  白素才一抛出那把钥匙,我预料之中的情形,就发生了。只听得陈长青一声断喝∶「且慢。」
 
千年道行毁於一旦
 
  随著呼喝声,陈长青像一苹见了老鼠的饿猫一样,自沙发中直跳了起来,在半空之中,双手一伸,就接住了那柄钥匙――白素在早明白了我心意之後,抛出那柄钥匙之际,角度相当巧妙,恰好是在陈长青跳起之後可以接到的那个方位。
  陈长青一接到了钥匙,落下地来,又大叫一声∶「我去。」
  这一切,全都是在两秒钟之内发生的事,等到陈长青叫了「我去」之後,站定,他的神情真是古怪之极,一望而知,那是一个人在做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之後的一种後悔和尴尬。
  我们三个人都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不出声,陈长青看了看手中的钥匙,重重顿了一下脚,忽然骂我∶「卫斯理,你真是魔鬼。」
  我忍住笑,学著他刚才那种半死不活的神态∶「我怎麽了?我可没做什麽。」
  陈长青又重重顿了一下脚,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千年道行,毁於一旦。」
  我连笑带骂∶「你在放什麽屁?」
  陈长青悻然(这时,他已经完全是我熟悉的陈长青了),瞪著眼∶「你们懂得什麽?我正在练一门功夫,眼看快成功,却叫你们破坏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非但狠狠地瞪了我和温宝裕一眼,甚至连白素也瞪了一下。
  白素自楼梯上走了下来,笑著∶「你在练什麽功夫?练『不动心』的功夫?假装对一切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漠不关心?」
  陈长青一听,现出讶异莫名的神情来∶「你――你怎麽知道?」
  在陈长青说什麽「千年道行」和「练功夫」之际,我也还是有点莫名其妙的,但这时经白素一点破,自然也恍然大悟。我也笑著∶「你这点道行,还说什麽千年,谁都可以看出你是在故意做作,可惜你离『不动心』还差得远,一把钥匙,就叫你原形毕露了。」
  陈长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乾眨著眼,隔了半晌,才又长叹一声∶「不像你们想像那麽简单,其中过程还真的曲折离奇得很。」
  尽管他说得十分认真,可是这时,连温宝裕也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我和他哈哈大笑,白素也忍不住笑著,温宝裕一面笑,一面还绕著陈长青又叫又跳,在这样的情形下,陈长青越是说得一本正经,情形就越是滑稽,所以谁也没有去留意他。
  陈长青神情更怒,大声道∶「好,你们会後悔,我决定什麽也不说,除非你们求我。」
  温宝裕立时在他面前扮著鬼脸∶「求你,求求你告诉我们,你什麽时候看破红尘,削发为僧。」
  白素温柔地责备著∶「小宝,不能这样说,一个人真要是能练到凡事不动心的地步,那是人生最高的修养,绝不简单。」
 
天池老人何方神圣
 
  温宝裕连忙忍住了笑,连声道∶「是,是。」
  我仍然笑著∶「不过这件事,由陈长青来做,总是滑稽一点。」
  陈长青抿著嘴,一副不屑和我讨论的神情,白素道∶「事实上,他做得很成功,小宝可以证明,我也可以证明。」
  想起陈长青才进来时那种情形,我也不得不承认∶「是,我也可以证明。」
  陈长青一听得我们这样说,高兴了起来∶「真是,或许我的天性,很难练到这一点,天池老人的孙女告诉过我――」
  他讲到这里,陡然住了口,神情有点怪异,温宝裕口快,立时问∶「天池老人?那是什麽人?」
  陈长青闷哼一声∶「只当我没说过。」
  温宝裕还想追问,我道∶「陈长青,你已经够滑稽了,别告诉我们你遇到了什麽奇人。天池老人,那是什麽家伙?是长白三仙之一?他的孙女又是什麽人?」
  陈长青一副不屑争辩的样子,温宝裕吐了吐舌头∶「妈妈和训导主任的话有道理,武侠小说,真不能多看。」
  陈长青扬起手来要打温宝裕,温宝裕逃了开去,叫著∶「那把钥匙是我的。」
  陈长青恶狠狠地道∶「先去问问你妈妈,是不是会给你去。」
  温宝裕立时变得垂头丧气起来,我拍著他的头∶「怎麽,你也开始练『不动心』的功夫了?」
  陈长青欲语又止,悻然道∶「并不幽默。」忽然他又发起狠来∶「卫斯理,别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会有奇遇。」
  我摊开手∶「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陈长青用力「哼」了一声。白素问道∶「你是不是在追寻蜡像的秘密中,虽然走错了路,可是有了新的发现?」
  陈长青看了白素半晌,又望了我半晌,才说了一句∶「真是不同。」
  我知道他是在眨我而扬白素,我也不去睬他,只是道∶「你练功不成,重坠凡尘,钥匙的事就交给你了。」
  陈长青叹了一口气,好像十分委曲的样子,忘了刚才他受不住我故事的引诱,像饿猫一样跳起来把钥匙抢在手中的情形了。
  我笑著∶「人,总是照自己的本性来做人的好,何必硬练和自己本性不合的什麽功夫。」
  陈长青又叹了一声,再一次现出欲语又止的神情。
  这使我感到,他心中有点古怪的事,未曾说出来,可是我也知道,这时向他追问,他一定不会说,所以我只是道∶「你在那个满是鸟粪层的小岛上那麽久,究竟在干什麽?」陈长青扬起了头∶「我已经说过,除非你好好求我,我不会说。」
 
世事之巧出乎意料
 
  我作了一个悉随尊便的手势,道∶「瘦子虽然死了,不过他可能有同党,你的行动,还是要小心一点的好,若是涉及金钱――」
  陈长青怒道∶「我不会吞没,我有的是钱。」
  陈长青的上代十分富有,他有用不尽的遗产,这是我知道的,我道∶「你怎麽啦?我是说,如果涉及金钱,而他有遗嘱的话,不妨照他的遗嘱去执行。」
  陈长青点了点头,又问了我许多有关「要命的瘦子」的问题,温宝裕在一旁,垂涎三尺地望著陈长青,白素安慰他;「小宝,你还小,将来有的是机会。」
  温宝裕唉声叹气,陈长青问够了,道∶「我明天就出发,其实事情也不是很有趣,天知道我怎麽那麽没有定力,竟然上了当。」
  我道∶「别说没良心的话,一把钥匙,可能发掘出任何形式的秘密来。」
  陈长青耸了耸肩,向门口走去,他来到门口之後,转过头,又一次出现欲语又止的神情来,然後向温宝裕作了一个手势,温宝裕道∶「我等一会再走。」
  我推了温宝裕一下∶「走,走,我没空和你鬼扯。」
  温宝裕现出一付委屈的神情来,陈长青却已打开了门∶「事情发展如何,我会随时和你联络。」
  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温宝裕和白素同时道∶「他真的――」
  然後,两人又一起停了下来,白素示意温宝裕先说,这小顽童道∶「他真的有点奇怪的遭遇,可是不说。」
  白素点头∶「他不是不肯说,而是不知道怎麽说才好。」
  我「哼」了一声,白素竟然会同意温宝裕的意见,未免古怪,我道∶「什麽奇怪的遭遇,遇到了天池老人,授他以『不动心』的心法?这种心法,要跑到那鲁岛的岛粪上面去练?」
  接下来的情形,更令人生气,白素居然和温宝裕不约而同地眨了眨眼睛,一副「千万别和他争下去」的神情。
  我懒得理他们,什麽也没有说。
  还好我当时没有说什麽,不然,怕不会给温宝裕这小鬼头笑上十七、八年,因为後来证明陈长青的确有十分奇异的遭遇,而且巧到了极点,他的怪异遭遇,由蜡像馆开始,走入了岔路,却由於我给他的那把钥匙,而进入第二阶段,使整件事情有了结果。
  本来是完全没有关联的两件事,居然会凑到了一起,世事之巧,有时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当下我进到书房,隐约听到白素和温宝裕,叽叽咕咕地还在说个不停。
  第三天晚上,就接到了陈长青自维也纳打来的电脑,他道∶「事情有点怪,在电话里讲不明白。」
 
要命的瘦子玩何把戏
 
  我心中咕哝了一句,问∶「发现了什麽,不能讲出来吗?」
  陈长青道∶「讲了你也不会明白。」
  我提高了声音∶「那是我的事,你只管讲。」
  陈长青没好气地道∶「好,我讲,发现了一把钥匙。」
  我楞了楞∶「开什麽玩笑,什麽意思?」
  陈长青怒道∶「告诉过你,电话里说不明白,一把钥匙就是一把钥匙。」
  我大是冒火∶「我不是很有空的人,要是说不明白,你根本不必打电话给我。」
  陈长青也叫了起来∶「讲好了要告诉你情形的,自然可以打电话给你。」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随便你。」
  陈长青又重复了一遍∶「我找到了一把钥匙,还要继续去找,下一站,是马来西亚的槟城。」
  我冷冷地道∶「一路顺风。」
  第一次通电话,到此结束,在我放下了电话之後,略想了一会,陈长青的话是什麽意思呢?他拿了那把钥匙去,结果是找到了一把钥匙。
  自然,通过一把钥匙,可以找到任何东西,那自然也包括找到另一把钥匙在内。
  「要命的瘦子」不知在玩什麽把戏。
  我想了一会,就没有再想下去。
  陈长青在维也纳和槟城的遭遇,我自然是在事後才知道的,那是他从槟城回来之後,他来找我的事。但是却有必要在这里先把他的遭遇叙述出来。
  我以前的所有叙述,都是在整件事全部告一段落之後才作的,所以,在叙述的方式上,可以把我知道的先後次序随意调动,而适合事情发生的次序。
  陈长青的遭遇,在电话中,他「说不明白」,後来他自然说明白了,所以,就可以先叙述他的遭遇
  维也纳的美丽,是不必细表的了,这个地方,我有两个好朋友在,在研究一项尖端的科学∶如何通过外来力量影响人类脑部活动,或人类脑部应该如何活动,才能直接接收外界的信息。他们的名字是陈岛和梁若水,我和他们相识的经过,记述在「茫点」这个故事之中。
  陈长青临走之前,我把陈岛工作的「蛾类研究所」的地址给了他,示意他若有什麽困难,可以去找他们,若是事情十分简单,那有空也不妨去见一见他们。
  陈长青是知道「茫点」故事中发生的一切的,所以他也十分高兴可以认识他们,并且还说∶「要是进了那研究所之後,忽然照起镜子来看不见自己了,倒是有趣之极的事。」
 
钥匙为凭提取要物
 
  我笑道∶「保佑你照起镜子来,老是看到有一苹蛾在你鼻子上。」
  陈长青夸张地笑∶「哈,哈,哈!」
  在维也纳,陈长青照著那个地址前去,那地址在一条十分幽静的街道,两边全是超过百年以上的、十分精致的建筑物,每幢都有不同的外型,面前都有小小的院子,草地即使小,但由於都整理得十分乾净,所以看起来极其赏心悦目。
  陈长青性急,张望著门牌号码,找到了那个地址,推开了院子外的木栅门,木栅门带动一串铃,发出「叮叮」的声响来。
  当他来到屋子前面的时候,屋子的门已打了开来,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可是面色红润的老妇人,老妇人衣著十分乾净得体,身子也十分健壮,看到了陈长青,略有讶色。
  陈长青先道∶「有一个朋友委托我,到这里来用这把钥匙取点东西。」
  他说著,把那把钥匙,和「要命的瘦子」写有地址的那张纸,取了出来。
  老妇人一看,就点了点头∶「你是宗和先生的朋友?」
  陈长青不知道「宗和先生」是什麽人,想来必然是瘦子的一个化名,他答应著,跟著老妇人一起进了屋子。
  屋子中的家具陈设都十分旧,可是都保养得极好。而且收拾得十分整齐乾净。老妇人先请陈长青坐下来,陈长青道∶「有一只象牙盒子――」
  他心急要去打开那只盒子,可是老妇人却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头∶「请先坐一坐。」
  她自顾自转过身去,在一个柜子的抽屉中找了一会,取出了一只透明的胶夹子来,在那胶夹之中,夹著一张碎纸片。
  陈长青一看到那张碎纸片,就明白那有什麽用途。因为在他手中,那张写有地址的纸,中间有一个洞,那是把纸张先对摺起来,再随意撕下来的,如今老妇人取出来的小纸片,自然是要来对照一下,看看来人是不是真的受托而来的。
  果然,老妇人走向陈长青,吧小纸片取出来,放进了纸张的中间,天衣无缝,刚好吻合。老妇人点头∶「你真是宗和先生派来的――」
  这时,老妇人有点伤感∶「宗和先生说过,如果有人拿著这张纸来了,他一定是出了点事,他――他出了什麽事了,先生?」
  陈长青道∶「你是他的――」
  老妇人抬起头来∶「他是我的房客,他向我租了一间房间,可是又很少住,不过,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十分寂寞的好人。」
  看起来,老妇人一点也不知道这个「寂寞的好人」是世界著名的一个杀手!这把钥匙,或许就可以揭破这个杀手一生的秘密。
 
遍搜全房不见盒子
 
  陈长青并没有说明瘦子的身份,老妇人仍在说著∶「他竟然一下子付了我三十年房租,所以,就算他不在,我也一样把房间留给他的。」
  陈长青心想,瘦子真是聪明,把重要的东西留在这里,花一点钱,使得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妇人替他看守著,那真是再妥当也没有了,比放在银行的保险库中,还要保险得多。
  老妇人再问∶「宗和先生他――」
  陈长青顺口撒了一个谎∶「他很好,在澳洲的一个牧场中,逍遥得很。」
  老妇人吁了一口气∶「可是他曾告诉过我,有人来的话,他就会有事。」
  陈长青没有理会,又道∶「那只盒子――」
  老妇人道∶「我不知道什麽盒子,我看是在他的房间里,我领你进他的房间去。」
  陈长青已经相当不耐烦了,忙道∶「好,好。」
  老妇人带著他,上了楼梯,到了一扇门之前,推开了门,那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卧房,窗子上挂著窗帘,所以光线十分柔和,房中的陈设相当简单,一张床,一张古式的写字台――有可以拉下来的半圆形的罩子的那一种,一列衣柜、一张安乐椅而已。
  老妇人道∶「宗和先生说过,来的不论是什麽样人,都可以随便使用这间房间,请便吧。」
  她说著,就退了出去,并且顺手关上了门。
  陈长青连一秒钟也不耽搁,他先托起了写字台的圆罩,又拉开抽屉,然後,又打开了柜子,衣柜中居然还挂著几套衣服,一股防蛀丸的气味。
  十分钟之後,陈长青已经完成了寻找过程,实在没有什麽可找的地方了,但是,却并没有那只瘦子遗嘱中所说的「镶有象牙的盒子」。
  陈长青呆了一会,思索著应该怎麽办。
  他只知道有一只那样的盒子,至於那盒子有多大,是什麽形状,他一点概念也没有。
  如果那只盒子的体积相当小,是不是已被老妇人取走了呢?
  可是在直觉上,那老妇人又不像是擅取他人物件的人。於是,陈长青开始第二次搜寻,这次他找得更仔细,还小心地敲打著柜壁,移开了墙上所挂的两幅版画――那细绿条的玻璃蚀刻,画的是雷电交加下的荒野,看起来十分凄清可怖。
  可是,在二十分钟之後,仍然没有发现。
  陈长青不禁有点恼怒,咕哝著骂了几句,心想那可能是一个一生从事杀人职业者的最後幽默?在开他人的玩笑?就像金圣叹临被砍头之前,留下了「豆腐乾和花生同吃,大有火腿滋味」的「秘方」一样?
 
镜箱反映木盒藏处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心中又陡地一动,为之凛然。他想到,瘦子是一个杀手,自然知道自己也随时可以被人杀死,能在他身上发现遗嘱和钥匙的人,十之八九就是杀死他的人(现在情形,正是如此)。那麽,他是不是利用了人类的好奇心,而作死後的报复呢?
  一只盒子,如果里面有什麽古怪,要使开启这盒子的人死亡,那实在太简单了,至少,可以有一千种以上的方法达到这个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把盒子藏在十分隐秘的所在,引得人在找到了它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打开它,这也是心理战术的方法。
  陈长青想到这里,鼻尖有点冒汗,他推开了浴室的门,在洗脸盆前,用冷水淋了淋脸,当他抬起头来,看到洗脸盆上,墙上所挂的那只镜箱时,他呆了一呆。
  镜箱并没有什麽特别,只是在镜子的左上角,刻著一个小圆圈,还用黑色涂在被刻出的小圆圈上,十分明显。而在那小圆圈中,反映出来的,是浴室的左首的一幅墙上的一小部分。
  整个浴室,都铺著白色的方瓷砖,那一角也不例外,但为什麽要在镜中特别指出来呢?
  陈长青转过身,来到了那幅墙上,那部份是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用力在那部分敲了两拳,发觉声音有点空洞,但瓷砖没有脱落。
  陈长青反手在裤袋中取出了一柄多用途的小刀来――他身边总带著一些古怪的工具,那柄多用途的小刀,是他特别订制的,用途极广,此际无法一一细表,等要用到它的时候,自会详细介绍。
  他用那柄小刀,撬著那部份的瓷砖,不一会,就给他弄下了块二十公分见方的瓷砖来,果然,瓷砖後面是一个空洞,而且,他也立即看见,在那个空洞之中,有著一只木盒子,在可以看到的一面上,镶著东方式的象牙图案!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曾打断了他的话头∶「等一等,你想到过盒子可能是杀手死後的复仇,那麽,取出盒子的过程,也可能同样危险。」
  陈长青「哈哈」笑了起来,道∶「说一个老笑话给你听听,有一个人,妻子早产,七个月就生下了婴儿,他十分担心孩子养不大――」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多口,又惹了麻烦。这个老笑话,真是老掉了牙,可是这时想不让陈长青把它说完,真是比什麽都难了,我只好大口喝了一口酒,听他得意洋洋地说下去∶「後来有一个人告诉他∶不要紧,我祖父就是七个月出世的,那人急忙问∶你祖父养大了没有?」
  我发出「哈哈」两下笑声,陈长青道∶「有风度一点。我活生生地在,这就证明A∶我小心从事;B根本没有机关。」
 
避免中计开盒妙法
 
  我闷哼一声∶「C∶请你少说废话。」
  陈长青看到了那盒子,也想到了我提及的这一点,所以,他拆下了挂窗帘的杆子,小心地伸进那个洞去,把那盒子拨向外。
  盒子并不大,大约和普通的雪茄盒差不多大小,等到盒子快要从那洞中跌下来之际,陈长青的身子向後退,退到了门口,一手飞快地将门关上,一面射出手中的杆子。
  这样,如果那盒中放著什麽烈性炸药,硝化甘油之类的东西,因为震荡而爆炸起来的话,隔著一道门,他受伤的可能,自然不大了。
  关上门之後,他听到了杆子和盒子一起跌下来的声音,过了一两分钟,并没有什麽动静,他才又推开门来,盒子落在地上,陈长青过去,把盒子拾了起来,那只是一只普通的木盒,可能是一件古董,但也未见奇特。盒子的锁孔部份,显然经过改装,以适合那把磁性钥匙。
  陈长青这时,心中更是疑惑,因为这样的一只木盒子,实在是没有必要配上什麽精巧的锁的,就算不使用什麽工具,一个略有空手道训练的人,一下子就可以将盒子劈了开来。
  而在这样的一只盒子中,居然装上了一柄这样的锁,自然其中大有古怪了。
  「要命的瘦子」的杀人方法,以使用各种小巧的武器和各种剧毒的毒药而著名,他所使用的武器,全是他自制的,这盒子虽然不大,但是凭「瘦子」精巧的手艺,要在其中弄些杀人的花样,实在太容易了。
  陈长青讲到这里时,又向我望了过来,我冷冷地道∶「我知道,你的第一个念头是不敢自己打开它,先和我联络,听听我的主意再说。」
  陈长青道∶「你这个自大狂。」
  我冷笑著∶「你敢说你没有起过这样的念头?」
  陈长青吞了一口口水,半晌没有言语,显然他给我说中了。过了一会,他才道∶「自己作不了决定,听听朋友的意见,那也不算什麽。」
  我笑了起来∶「本来不算什麽,想要抵赖,就算是什麽了。」
  陈长青一挥手∶「可是我毕竟想出了一个十分妥当的办法来,你猜得到吗?」
  我道∶「什麽鬼妥善方法,我看,根本是盒子中没有什麽机关。」陈长青「哈」地一声∶「你只猜对了一半。」
  他还等著我再猜,可是我翻著眼睛不睬他,等了半晌,他自觉无趣,才又继续说下去。
  陈长青的「妥善办法」,也真只有他这种人,才想得出来,他在浴缸之中,放了满满一缸水,然後,再把盒子浸到了水中。
 
盒中放著杀人装置
 
  照他的说法是,如果一开盒子,喷出什麽毒雾来,在水中,自然完全不起作用,如果射出什麽毒针,自然在水中,力道也大为减慢,就算是爆炸,总也好得多。
  他自然在这之前,也考虑过用最安全的方法去把盒子弄开来,例如找一个有密封的地方,利用机械手臂去打开盒子等等。但是他却又追求刺激,也想考验一下自己的勇气和判断,所以,就采用了他的「妥善方法」。
  自然,他还是十分小心的,他用他那柄多用途的小刀,在浴室挂帘杆子上锯开一道口子,把那柄钥匙嵌进去,然後又设法把在水中浮起来的木盒子,用重物压在浴缸底部,持著杆子,把钥匙插进了锁孔之中,一插了进去,盒盖就往上弹了一弹。
  由於盒上压著重物,所以盒盖并未打开来,陈长青又用杆子,把盒上的重物移开,盒盖才打了开来,那盒子里面,当真有著古怪,里面的空间,大约只有盒子大小的五分之一,是在盒子的中心,空间的四面,全是看来十分精巧的装置,隔著水看去,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有两个装置之中,隐藏著闪著蓝殷殷光彩的利针,有的,隐藏著一根小铁管,也不知其中是什麽东西。
  陈长青看得有点心中发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而就在这时,那盒子中心部分的空间之中,有一张折成方形的纸,浮了上来。
  陈长青忙将之取了起来,打开,纸条上写著字,是「要命的瘦子」的笔迹。
  字条上写的内容如下∶
  「朋友,你有足够的智力找到这盒子,并有足够的勇气打开它,我很高兴,你会是适当的人选。这盒子,如果不是用钥匙,循正当的方法打开,盒中所有的杀人装置,都会发动,而用钥匙打开,则绝对安全。朋友,这里又有一柄钥匙,又有一个地址,你又必须凭你的智力和勇气,再作一次远行。你终於将会有什麽收获,我无法告诉你,但十分希望你不要放弃。你要去的地方是――」
  下面是一个地址,那是马来西亚西岸的一个十分著名的小岛∶槟城。
  陈长青看了之後,呆了半晌,伸手进水中,把另一柄钥匙取了起来,那是一柄看来和原来可以打开那盒子的一把大同小异。
  陈长青合上了盒盖,将之从水中取出来,他又把瓷砖贴了上去,然後,他略为移动了一下镜箱的位置。这样,那个空洞就不会再被人发现。
  那个盒子之中,有著许多可以置人於死的装置,陈长青带著它,找到了陈岛和梁若水,在他们的住所之中,一面闲谈,一面把盒子放进了壁炉之中,堆上柴火,烧了起来,烧得只剩下金属品。
 
槟城之行十分重要
 
  他就是在陈岛那里打电话给我的,在电话中,他表示要立刻到槟城去,而他在维也纳的经历,虽然相当简单,但要在长途电话里讲的确是讲不明白的。
  陈长青和陈岛、梁若水的见面,是一次十分愉快的经历,陈长青在说起来的时候,兀自眉飞色舞,他道∶「他们在从事人类脑部活动的研究,其实和我早些时日的奇遇,大有关连。」
  他说到这里,又现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来。他曾经说过,要我求他,他才肯把他的那次奇遇告诉我,但我却不去求他,所以他虽然不断眨著眼,也拿不出别的办法来。
  还是先来看看他离开了维也纳,到了槟城之後的情形。
  槟城也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地方,它的机场,甚至比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的机场,更具规模。不过陈长青无心欣赏风景,据他後来说,他一接住了那把钥匙,心中就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感到这把钥匙不但和一桩十分神秘的事情有关,而且和他有著十分密切的关系。
  他更说,他这种飘忽而不可捉摸,但是的确又曾发生过的第六感,更可以推前到他听我讲述有关这把钥匙的时候。要不然,以他正在锻炼「不动心」功夫的人。绝不可能被我的话,打动了他的心云云。
  陈长青这个人,有时讲话不免夸张,可以不必详加研究,但是他的确十分认真,十分心急,而且真的感到这把钥匙,会和有一定的关连,这是可以相信的。
  至於何以来自一个世界上排在首三名的职业杀手的一把钥匙,竟然会和陈长青有关联,这一点,他也说不上来。
  当他提及他的第六感时,我曾经提出这个问题相询,当时我们正在对饮,他双眼一瞪,「哼」地一声,晃动著酒杯,道∶「世界上,甚至宇宙间,任何看起来全然没有关联的人、事、物,在某种情形下,都可以发生关连,有一种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在运行操作这种关联。」
  我一面鼓掌,一面道∶「试举例以说明之。」
  陈长青呷了一口酒∶「我才喝了一口酒,酿酒的葡萄,和我有关联吗?种葡萄的人,酿酒的人,和我有关联吗?做这酒杯的人,和我有关联吗?可是当我喝这口酒时,他们就和我有关联了,为什麽,我也说不上来。」
  我不禁对他大是另眼相看,因为他那一番话,的确是不容易反驳的,所以,我也只好姑且相信了他当时确然有这样的第六感。
  陈长青在当时,也全然不明白自己何以有这样的感觉,他只是在一种飘忽的感觉之中,觉得这把钥匙,槟城之行,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杀手遗物置陋巷中
 
  所以,他一下机,立时就召了车,直赴「瘦子」留下来的那个地址。
  计程车经过了一些什麽地方,他也无心细究,只是有一些空地上搭了戏台,正在锣鼓喧天地演酬神戏,给他的印象很深。
  不到半小时,计程车在一条巷子上停了下来,司机指著那条狭窄的巷子∶「你要去的地方,就在这条巷子里,车子驶不进去,你只好在这里下车。」
  陈长青向那条巷子看了一看,巷子确然很窄,而且十分阴暗,他心中感到很奇怪,「瘦子」的杀手生涯不俗,何以把重要的东西放在这样的地方?不过他随即想到,这或者正是他聪明之处,这样一条不起眼的巷子之中,谁能想到藏著一个大杀手的秘密呢?就像是维也纳的那街道一样。
  他下了车,走进了这条巷子,巷子上有一块十分残旧的牌子,写著这巷子的名称,正是「瘦子」留下的地址。他一走进巷子,就觉得这巷子十分怪。
  一般来说,狭窄的巷子两旁,自然都是不起眼的屋子,那一定不会是富有人家居住的所在,一定有著不论在什麽地方的陋巷所有的特色。
  可是这条巷子的两旁,却全是相当高的高墙。那还是很考究的一种高墙,墙头有著中国式的檐瓦,那种接近黑色的深灰,在檐瓦的瓦缝中,长著各种各样的野草,墙身上的白垩,有很多处已经剥落,长著相当厚、绿油油的青苔。
  陈长青很难想像高墙後面是什麽性质的建筑物,看起来,像是寺庙,或者是祠堂、会馆这一类所在。
  陈长青也没有多加留意,因为他的目的地是那个地址,他很快就发现,在巷子的中间,有著一扇门。那是整条巷子中仅有的一扇门。
  门相当窄,漆著暗绿色的、厚厚的油漆,看来并不起眼,当陈长青在门前站定,肯定了自己就是要利用那把钥匙把这扇门打开之际,他心中也不免有点紧张。
  因为钥匙原来的主人,「要命的瘦子」是一个极富传奇性的职业杀手,进入这扇门之後,会发现什麽,实在令人难以逆料。
  而且,巷子两旁的高墙,看来古老而神秘,也像是蕴藏著无穷的奥秘一样。
  他先伸手在门上摸了一下,触手有清凉的感觉,那扇门是金属制造的,而且看起来也十分坚固结实。陈长青已取了钥匙在手。那把钥匙,并不普通,是通过磁性处理,绝难仿造的那一种,而且,一定要有同样经过磁性处理的锁,与之配合。这样现代科技尖端的产品,和这条看来又古老又阴暗的巷子,十分不配合,给人以一种怪异的感觉。而更使得陈长青讶异的是,当他在通常的位置寻找锁孔之际,他发现门上根本没有锁孔。
 
高墙之外别无建筑
 
  门上根本没有锁孔,那麽,有了钥匙,又有什麽用呢?金属制造的门,表面上十分平滑,也没有门柄,他用力推了几下,门一动也不动,他又大力敲打了一会,铁门发出一种相当闷实的「砰砰」声,显示这扇门相当厚,厚实得陈长青在敲打时,有如在敲打一座巨大的保险箱的感觉。
  陈长青敲门的目的,自然是希望会有人来应门,但在十分钟之後,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的。这时,他只有两个选择,其一是走出巷子去,绕著高墙,另外去找入口处,因为这扇在巷子中的门,看来只是一道侧门,应该另有正门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假定门上有锁孔,不过相当隐秘,他要设法把隐藏著的锁也找出来。
  陈长青在事後,向我详细说起他的经历之时,在讲到这时,他停了一停,问我∶「如果换了是你,卫斯理,你会怎样做?」
  我想了一想∶「我会先找锁孔。」
  陈长青点头∶「我也是。」
  我又道∶「可是,就算找不到锁孔,还可以去找正门,所以,寻找锁孔的行动,不会太仔细,多半不会成功,对不对?」
  陈长青连连点头∶「对,对,我找了大约十五分钟,没有发现,就放弃了。」
  我笑了笑∶「这是很正常的。」
  陈长青花了十五分钟,没能在门上找到锁孔,就穿过了巷子。等他出了巷子之後,他才发现两旁的高墙是属於同一列建筑物的,不知道为什麽,当初在建造的时候,要留下这样的一条小巷。
  (後来,他才知道,这是中国旧式建筑物中的一个特色,实际上有著防火的作用,也可以使整个建筑物看起来不是那麽呆板。)
  他出了巷子,向右走,绕过了两个墙角,就到了相当宽阔的街面上,同时也看到了正门,正门很大,而且已根本没有门,只是一个入口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热闹得很,和那条巷子的阴幽,全然不同,陈长青立即发现那是一个市集,有著各种各样的摊位,在进行各种各样的买卖。
  原来的建筑物,已不存在了,可能是一座庙,因为还有著石头台阶,这时,台阶上坐了很多人,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购自摊子上的各种食物。
  一看到这种情形,陈长青不禁发怔,在触目可及的范围内,除了高墙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建筑,有的只是摊贩搭起来的简陋的棚架而已。
  既然没有建筑物,那麽,就算打开了小巷中的那扇门,也只不过是进入这个市贩云集的广场之中而已,「瘦子」是在开什麽玩笑?
 
一语中的道破关键
 
  陈长青首先想到的是,「瘦子」安排那把钥匙,是很多年前的事,譬如说,二、三十年之前,而在这些日子中,这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瘦子」并不知道。
  但是他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来,这种磁性处理的钥匙,是近三、五年来才出现的新科技,二来,作为一个成功的职业杀手来说,一定行事计划周详,心细如发,绝不可安排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之後,几十年不来察看一下的。
  陈长青知道,其中一定还有自己想不通的关键在。他杂在人群中,向高墙走去,当他来到墙前时,发现靠墙处堆满了各摊贩所堆放的各种杂物,十分污秽不堪,有一道明沟贴著墙,沟中全是油汪汪的污水,气味也十分难闻。
  而陈长青也立时看到了那扇门!
  那扇门在小巷中看来,油漆还相当新,但是在另一面,看来锈迹斑驳,十分残旧。在那扇门的旁边,是一个凸出约有一公尺的柱子,正方形,和墙一般高。
  同样的柱台,在高墙上,至少有十来个之多,柱子看得出是砖砌的,因为柱子有破碎的红砖显露。这里的建筑,当年一定曾十分辉煌,但那可能是几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陈长青又呆了半晌,心想自己料得不错,就算打开了那扇门,也不过来到这里而已,靠著门还堆著许多杂物,如果不知究竟,一打开门,只怕还要被那些杂物弄得一头一脸,「瘦子」的这个玩笑,真可以说是开到家了。
  陈长青在说到这里时,又问我∶「卫斯理,如果换了是你,你是不是放弃了?」
  看著他那种得意洋洋的样子,知道他後来必有所获,谁会回答「放弃」?陈长青有时笨起来,还笨得可以,我摇了摇头,懒得开口。
  陈长青却还追问∶「为什麽?完全没有脑筋可动了。」
  我道∶「是你不动脑筋,而不是没有脑筋可动,你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瘦子』不会有心思开这种玩笑,一个职业杀手,生命每一天都在危险中,哪会和别人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我一面说,一面瞪了他几眼,意思是只有像他那样的人,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陈长青没有留意,一挥手∶「不要推测,要凭当时的环境去推理。」
  我闷哼一声,他是在考我了,我想了一想,道∶「你曾说,在小巷中,你曾拍打了好几次门?」
  陈长青没有回答,立时瞪大了眼,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来。我知道,我已经讲中了事情的关键,所以我不再说什麽,只是作了一个请他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陈长青先无缘无故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
 
一墙之隔如两天地
 
  陈长青在当时想到的,是和我想到的一样的。
  当他在小巷时,他曾用力拍打那扇门,觉得发出的声响十分沉实,门像是十分厚一样。
  不管如何,门後是一个市集,有著许多人,他拍打了半天门,一定会有人听到,作出反应,可是事实上,他拍门,却绝无回响。
  这说明小巷的那扇门有古怪。小巷的那扇门,和这时在他面前的那扇门,不是同一扇。
  两样形状的门,如果相距极近,又隔著一道墙,除非有人可以同时看到墙的两面,不然,在感觉上,一定以为那是同一扇门。
  这一切,自然全是「瘦子」的把戏,他使那扇门看来一点用处也没有,即使经年累月关著,也根本不会有人理会,而且绝不会有人关心如何打开它,看来就像是废物一样不起眼。
  而内中自然另有乾坤,当时,陈长青也想到,奥妙自然是在那凸出的石柱上。
  一扇门可以通向之处,自然是空间,然而,空间可大可小,通向广厦,也可以通向一个十分小的空间,只能放下一个拳头之类。
  一想到这一点,陈长青大是兴奋,他立时又回到了小巷中,来到了那扇门前,在他经过一个卖工具的小摊子时,他买了一柄小小的锄头。
  他用那小锄头,在那扇门上,逐寸逐寸地敲著,这花了他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幸而小巷中十分僻静,一墙之隔,如同两个天地一样,根本没有人经过,不然,人家看到陈长青用锄头在敲门,一定会以为他发了什麽神经了。
  小锄头敲著,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十分坚实的,一直敲到了左下角,近地面处,才有不同的声音发出来。陈长青是选择了右上角开始敲打的,所以一直到最後,才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这时,他不禁苦笑了起来,感叹造化弄人,要是他一开始就选择左下角的话,那麽,大约一分钟之内,就可以有所发现了。
  他又使用他那柄特制的小刀,把那一部份厚厚的漆,刮了下来,就发出了锁孔,看起来像是有一只小小的保险箱,嵌在那水泥柱子之中。
  这条巷子虽然冷僻,总也有些人来往的,可是再也不会有人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会有一个小保险箱在,那真可以说是隐蔽之极了。陈长青在这时,不禁想起中国长江以北的盐帮宝藏的故事来,盐帮有大量的黄金藏在场州,人人都知道,可是即使在清兵入关之後,在扬州制造了大屠杀――历史书著名的「扬州十日」,也没有找到一点黄金,後来,直到一座每天有千万人来往的一座小石桥,忽然一夜之间被人拆走,人们才知道。
 
保险箱门插进钥匙
 
  原来这座桥,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践踏过的,全是黄金造成的。
  陈长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巷子的两端看了一看,巷口有人经过,可是并没有人走进巷子来。
  这一次,陈长青也不那麽紧张了,他知道「要命的瘦子」自然也在这小保险箱中弄了花样的,但如果是用他的钥匙打开它的话,就不致於有问题。
  所以,他插进钥匙去,才一插进去,小保险箱的门就松了一松,陈长青拉开门,看到保险箱之中是一大卷纸张,用红缎带扎著,红缎带大约有八公分宽,上面有著用黑丝线绣出的图案,那图案,看起来是一柄钥匙,只不过不是那种用来开启磁性锁的那种先进的钥匙,而是式样十分古老的中国传统式的。
  陈长青先取出了那卷纸来,关好了保险箱的门,先随便取过了几块砖头,将之遮了起来,准备等一会再去弄一些绿色的油漆,再将锁孔涂上,不被别人发现。
  缎带打著十分巧妙的如意结,陈长青迫不及待地将之解开来。当他解开缎带的时候,才发现,带上不但有图案,而且还绣著篆字,是「打开生命奥秘之钥」八个字。
  当时,陈长青就呆了一呆,「要命的瘦子」无论如何不会是中国人,他也不相信「瘦子」会懂中国文字,更别说是中国古代才通行的篆字了。这时,陈长青自然只好把这种现象,只当是一种巧合。
  解开缎带之後,他把那卷纸展了开来,纸上用法文写著字,密密麻麻,陈长青就在小巷中,倚著墙看了起来,纸是相当硬厚的洋纸,普通信纸大小,一共有六张之多,字迹全是「瘦子」的字迹,「瘦子」不用打字机,而亲笔书写,自然是慎重其事的缘故。
  陈长青看完了纸上所写的一切之後,不禁呆住了,不由自主手心冒著汗,要在衣服上用力抹著,一时之间,实在不知如何才好。
  陈长青说到这里的时候,把他自己的小动作,说得十分详细,我叙述出来的,不及他说的十分之一,可是他却不说那些纸上,「瘦子」写了些什麽。
  我保持著微笑,并不催他,也不问他,只等他自己说。而且心中下了决定,不论他如何卖关子,吊胃口,我都不会满足他的意愿,求他说出来。
  他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些什麽连鼻尖也在出汗,心中奇怪至极,有一双青年男女在巷中走过,问他是不是感到不舒服之类的废话。
  我自顾自踱来踱去,放了一张唱片,根本当他不存在一样。
  过了好一会,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才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要命瘦子真正名字
 
  看来,我的估计有点错误,我估计他在卖关子,好使得我性急,但是这时,看起来,他像是有什麽难言之隐一样。
  我把唱片的音量调低,向他望去,他也向我望来∶「卫斯理,我做人很公道,我能够看到『瘦子』写下来的东西,全是由於在你那里得到了那柄钥匙之故,所以虽然我不愿意说下去,可是又觉得你有权知道。」
  我本来想问他,是不是「瘦子」的文件中,关系著巨额的财产,所以他想独吞。但是随即想到,陈长青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而看他的那种情形,又实在不怎麽想说,我心中固然好奇,但也由衷地道∶「如果你真不想说,那就不要说好了。」
  陈长青望了我片刻∶「我不是要说别的,我的意思只是你有权看看『瘦子』写下的那些东西。」
  他这时才从槟城回来,一下机就来到我这里,那麽,「瘦子」的六张记载著什麽的纸,自然就在他的身边。我道∶「道理上是这样,但你如果真正不愿意的话,难道我还会使用暴力吗?」
  陈长青闷哼一声,自身边取出了一个信封来,放在桌上,然後走过去,斟了一杯酒,大口喝起来。
  我打开信封,抽出一叠纸来,那叠纸,现在虽经摊平,但是还是向内有点卷,这是硬洋纸经过长期卷成一卷之後的情形。
  我还没有开始看,陈长青道∶「我一看完,就立即赶到机场,回来找你。」
  我把纸用手抚平,纸张是有著页次的,我自然先看第一页。
  一开始,纸上就写著∶
  「我,是一个职业杀手,外号『要命的瘦子』,真正的名字――在求学时期一直在使用的名字,在受洗时长辈给予的名字(我还受过洗,想不到吧)――是安德鲁・赛亚格・西思。赛亚格,在吉普赛话中,是奇特出众的意思。那是吉普赛人祖先在东欧一带流浪,在我祖父这一代,移民到了美国,我自小在纽约的贫民区中长大,在贫民区中长大的人,有一个好处,就是十分懂得自己照顾自己,而又完全没有道德观念的束缚,因为贫民区根本和原始森林并无不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朋友,当你看到我写下的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著名的职业杀手了――我是如何走上这条路的,那不必知道,而且,一定出於你的意料之外,过程一点也不有趣,十分沉闷。
  即使在成为杀手之後,我也没有放弃过各方面的学问的追求,因为我坚信,人要读书,一个读过书的乞丐,就比一个没有读过书的乞丐好。一个读过书的职业杀手,自然也比没有读过书的职业杀手好。
 
杀手卖弄廉价哲学
 
  人类的知识累积过程,相当奇妙,在知识累积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会产生属於自己的新的知识,新的想法。开始从事杀手生涯,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夺取人的生命之际,有一种极度刺激的快感――上帝创造生命,而我消灭生命,自己的地位,几乎与上帝对等,这可以使人得到极度的满足。但渐渐地,就想到了一些问题,最常想到的是∶生命是什麽呢?生命那麽脆弱,一根细小的毒针,刺上一下,就可以令这个生命消失,而不论这个生命是伟大的或是渺小的。
  在杀手的武器之下,生命根本没有伟大和渺小之分,一颗子弹命中了太阳穴,不论这个人是一国之君还是一个守门人,结果也就完全一样。
  又渐渐地,我开始思索生命的奥秘,特别是人的生命的奥秘。我既然那麽容易可以令一个人的生命消失,应该是很容易了解生命的奥秘的了,但是却大谬不然,越起越是不懂,到後来,甚至严重到了妨碍我的职业行动的地步了。
  当我把武器准备妥当,只要一个极小的动作,就可以令一个人死亡之际,我会问自己∶我是生命的主宰吗?我有什麽权利去消灭另一个生命?如果我有权消灭他人的生命,他人自然也有对等的权利,当他人要取我的生命之际,我是怎麽想法呢?
  朋友,所以近几年来,我完全没有再接受杀人的委托,有几桩暗杀,算在我的账上,只是因为杀人者的手法和我类似而已。
  所以,我并没有什麽财产剩下来,你追寻的结果,不是金钱上的财产,如果这时,我再给你一把钥匙的话,那麽,这把钥匙是开启生命奥秘之门的钥匙,是人所能获得的最伟大的钥匙。」
  当我在迅速看著「瘦子」写下来的文字之际,陈长青也走了过来,在我旁边,一起看著。
  看到这里,我闷哼了一声∶「当杀手就当杀手算了,卖弄这种廉价哲学作啥?真是肉麻当有趣。」
  陈长青道∶「你看下去再说。」
  一直看到这时为止,我实在看不出「瘦子」留下来的文字有什麽意思,不知道何以陈长青在叙述他看了之後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或许,下面会比较有趣一点?且看下去再说。
  「为了探求生命之秘,我首先造访过古老的吉普赛部落,但是我们的文化,实在相当浅薄,我又到印度,但发现大多数的『圣人』,都不知所云,佛教徒中的『高僧』,也莫测高深。
  我曾和许多喇嘛、隐士交谈过,一点结果也没有,直到有一天,我在锡金的首都干托,在一块空地上,有许多摊子、流浪汉和江湖卖艺人,我看到了一位老先生和几个年轻人。
 
静止状态持之长久
 
  看起来是好像一家人,他们所表演的项目,吸引了许多人。
  他们所表演的,其实是什麽也不做,他们维持著一个固定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老先生头仰向天上,上身微微向後倾斜,坐在地上,双手抱膝。一个年轻人背靠著他,也坐著,双手却扳住了右脚。另外两个年轻人盘腿而坐,还有一个身子巧妙地弯著,看起来十分奇特。
  当我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旁边的人说,早上市集一开始,他们就来了,一到广场,就摆下了这个姿势,一直到现在,一动都没有动过,甚至他们的眼睛,也没有眨动过。
  有一个人定睛看著他们,要看到他们有轻微的动作,可是眼睛都瞪得痛了,还是没有结果。
  这真是太奇特了,人怎麽可以在静止状态之中那麽久呢?他们几个人,看起来,实实在在不像是人,而像是极其精美的雕像。
  他们明明是活人,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活人,我凑近去,用手指放在他们的鼻孔之前,由於他们的呼吸是如此缓慢,所以几乎感不到。
  在他们的面前,放著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的是藏文,我看不懂,有一个人告诉我,文字是叫人不要碰他们,因为他们这时的情形,是介乎生死之间,如果有人碰他们,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那几个人,我猜是西藏人。」
  我看到这里,心中已自然而然将那种情景,和我在米端蜡像院中看到过的情景,联想了起来。这时,多少也有点知道陈长青何以震惊的原因了,但当然不是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而是另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陈长青是在追寻蜡像院的秘密之际,「误入歧途」的,是什麽导致他误入歧途,以及他走错了路之後,发生了一些什麽事,他都神秘兮兮地不肯说,但是想像之中,一定和静止的人像有关。
  而当他一开始知道「要命的瘦子」的故事之际,他就说他的第六感告诉他,事情和他有关连,而「瘦子」的那封怪信,又提及了这种奇特的情形,是不是陈长青的「奇遇」,与之有关连?
  我一面思索著,一面向陈长青望了一眼,陈长青分明是故意地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知道,他不肯把他的遭遇讲出来,并不是想吊我胃口或是什麽的,一定另外有真正不能讲的原因,不然,他一定早已源源本本告诉我,并且和我讨论事情的怪异程度了。
  我没有说什麽,继续去看「瘦子」写的东西。
  「当时,我一直守在他们的旁边,直到天黑下来,太阳早已隐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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