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谎言

2003年7月31日上午，浙江瑞安市的飞云江上，发现一具浮尸。在勘查现场后，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恶性的杀人抛尸案件，立即通过电视媒体向整个温州地区发出了协查通报，通过对案情综合分析，警方发现，被害人祝金侠为一家清洁服务的公司职工，而杀死她的凶手竟然就是她公司的老板宗翠平。 宗翠平 女 汉族 1972年5月出生，高中毕业 江苏淮阴人。 2003年8月5日，犯罪嫌疑人宗翠平、李有水涉嫌故意杀人被警方刑事拘留。老板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员工？更让人不解的还有，宗翠平早在2000年就已经是温州名人。她的名字 这张面孔，先后在十多家媒体中频繁曝光过。她怎么会成为一个凶手呢？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高中毕业之后你是不是有一种对社会的憧憬，比如说我有什么计划，做什么事情】有，因为以前的时候，我爸爸死得早，我妈妈带着我们姊妹几个挺不容易的，那时候家里比较穷，好像看着我妈那么辛苦，也就是想多赚一点钱，想让自己以后过得好一点。 宗翠平从小生活在农村，做个城里人是她的人生第一个奋斗目标。她狭隘地认为：只有具备这样的起点，才更有可能在将来的竞争中取胜。1991年8月，通过别人介绍，刚满20岁的宗翠平和淮阴市区的一个纺织厂工人朱某结了婚，宗翠平如愿地成了城里人。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其实他人也挺好的但是就是脾气不好，我妈的心意就是我是农村的嫁到城里面去不用种田跳出龙门，但是一点感情也没有，而且找个对象跟自己想象的对象差距太大了没有共同语言。 嫁给城里人，仅仅是宗翠平实现自己人生目标的第一个跳板。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0242因为我这个人是比较要强，好像是自己是农村的到到城里面去没有户口又没工作，就想凭自己辛苦赚钱【怎么赚】也就是开始开那个三轮马自达，【通过运输，拉客人赚钱，这个活能赚钱吗】在九几年的时候，在我们北方，普遍公交车还不是太方便的情况下还是挺赚钱的【你这么做做了几年】做了两年【赚了多少钱】两年赚了几万块钱，那时候还挺不错的【有这个几万块钱，你是不是又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的计划】几年以后一看很多都三轮车，三轮车太多了，可能马上要淘汰了，那时候就是想再买好一点的车，然后就去学驾驶员。 宗翠平靠着年轻漂亮的外表和灵活的经营头脑，在当地混得小有名气，在朋友的资助下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专租给有钱的老板跑长途。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出租车赚钱是不是要比马自达小三轮赚得更快】嗯，那是更快，但是也很辛苦经常跑长途，上海，南京经常跑，更辛苦钱是赚得快一点，辛苦是辛苦。0600【你脸上有这个伤疤，这个伤疤是怎么回事】这个伤疤也就是，那个时候开车开的太辛苦了，就是加油的时候抽了一下烟，汽油遇到明火一下子就（把脸烧伤了）。 一场意外的事故，摧毁了宗翠平漂亮的面容，也让她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出租车，这对任何女人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生活的本能，让要强的宗翠平产生一种想法：不惜一切代价，挣钱整容。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那你是怎么想要来到温州】那时候电视上（介绍）温州挺富的我又从来没有出过门，然后就到温州来了。 【那你到温州之后你怎么生活，怎么想办法挣钱】到温州那时候我想我自己会开车，给人家开车应该没问题，工资低点就低点，找不到开车的，就到厂里面去，厂里面也不要，最后身上钱一天天用没有了，【那你钱没了你准备怎么办呢】那时候就讨钱【做乞丐】对【你以前的生活还是相当富裕的，那突然你把自己的角色变成一个乞丐，当时你怎么想】当时心里肯定是不好过，我就想多讨点钱去上海整容，整容好的话，给人家打工打几年，自己再重新开始。 靠乞讨挣钱去整容，谈何容易。但宗翠平编造了一段因意外毁容而被丈夫遗弃的感人身世，骗取路人的同情，以获取更多的施舍。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那你这样乞讨一共做了多久】八个多月【那这八个多月你挣了多少钱】有一万多两万块钱§§我记得我第一天的时候我就写了牌子，就在那哭【牌子上写着什么】当时为了向多讨一点钱，加上我跟我丈夫感情也不是太好，写了就是我因遭火灾，被毁容，找工作没人要，还写了句话【什么话】因为当时我也没有儿子，就一个女儿，我就写儿子也被烧伤，需要治疗，恳求好心人帮助【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就是想为了多讨点钱 一次偶然的机会，宗翠平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当地一名医生成功治疗烧伤病人的报道，她萌发了一个念头。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我毁容了对这种信息就比较敏感，我就打电话到报社问了一下陈医生的地址，后来我就到他那里看，看了以后说我这个可以整，脸上的大疤可以全部去掉，他这么一说我就有信心了 ——采访（整容医生 陈金西） 当时她来找我，问我脸上的疤能不能做，我看了以后我说你这个疤可以治好，她说她这个疤在上海做了三次手术了，都没有成功，我把治疗的整个过程跟她说了，她没吭气就走了，最后问了大概花多少钱治疗，我说估计30000块左右。 三万元，对乞讨为生的宗翠平来说可是个不可及数字，街头乞讨的经历，让宗翠平明白了一点，要达到目的还得利用别人的同情心。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我就说没钱，他说没钱那没办法，我就走了，我回来又想了一两天我太想整容了，我就给陈医生写了一封信，把我的情况大概讲了一下，我说钱可以先欠你，你要是整容好的话我打工还你，不会欠他钱，能不能先帮我整容。 ——采访（整容医生 陈金西） 她的信写的也很感动的，人家看了对她很同情【她所讲的她的经历非常曲折】我们看了，我们觉得作为医生如果这样的人我们不去帮助她，我们还去帮助谁去啊。3643我们就二话没说就给她做了。 手术成功了，宗翠平也得逞了，一期手术过后，宗翠平基本上恢复到原来的容貌，好心的陈医生没有收取宗翠平任何费用，还将宗翠平身世告诉了自己的记者朋友。宗翠平没有想到，自己编造的荒唐故事经过媒体的报道，竟让自己一下子成了倍受关注的新闻人物。温州都市报的陈乃鉴是第一个报道宗翠平经历的记者。 ——采访（温州都市报记者 陈乃鉴） 【当你第一眼看到宗翠萍的时候你对她有什么印象】第一眼我觉得这个人还是比较诚实的，她向我讲了一些自己以前发生的事情我看不出她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她跟你讲了一些什么事情】她说自己的丈夫是出租车司机，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把车烧掉了，她说她老公烧死了。 宗翠平的丈夫究竟是个抛弃她和孩子的狠心郎还是早就在车中被烧死？记者在宗翠平江苏淮阴的老家一间厂区宿舍，却意外地揭开了一个真相：宗翠平的丈夫其实根本没有死，他还和宗翠平14岁的女儿生活在一起。 ——采访（宗翠平前夫） 【宗翠平曾对温州的媒体说，你已经死了，听到这话你怎么想】她说死了就死了吧，【她跟媒体说，是你嫌弃她脸坏了，提出离婚的，是这样的吗】不是，她在外面有人，只要你做了总有人会说出来，我这人不想烦。 真实的情况是，1998年3月，宗翠平以感情不和为由向丈夫提出了离婚，而一心一意要赚钱整容的宗翠平，抛弃了女儿去了温州，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面对善良的人们，宗翠平编造了一场又一场的骗局。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一共先后接受过多少家媒体对你的采访】温州的各个报社，电视台，永嘉电视台，浙江电视台，中央电视台都有【温州当地的报纸哪几个你还记得吗】温州晚报、都市报、商报2243【那这么多媒体对你进行轰炸式的采访之后那时你的感觉是什么】我没有什么感觉，还这样子，我就觉得欠陈医生的这份情，我回报他一点【你不觉得你那会儿自己已经成名人了】没有【没这么觉得】 就在宗翠平春风得意地导演着自己的故事，玩弄着公众情感的时候，远在淮阴的丈夫和女儿陷入了生活的困难，但宗翠平对他们来说，仿佛已经毫无瓜葛。 离婚之后，小孩子她也不问，我也为这个事情去找她（她生活那么好，孩子在你这边，她就没想过给你们一些钱，补贴你们的生活吗）每次她说，会给你的，一分钱也没给。 知道真相的家属保持着沉默，这就让宗翠平的表演还能继续，也许，面对飞来的财物，宗翠平根本不想收手、不愿意冷场。 ——采访（温州都市报记者 陈乃鉴） 经过宣传之后宗翠平变成个新闻人物一样，后来温州有一家企业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病治好了以后到那里安排工作，媒体宣传以后，在老百姓心中她是受害者，社会上就同情她，有些企业老板也去帮助她找工作。 宗翠平是聪明的，她懂得把自己的社会知名度转换成有形的财富，戏要演下去，她就不得不欺世盗名，换取帮助。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在这么多好心人的帮助下你找到工作了吗】找到了【什么样的工作】在一家清洁公司，当时有很多大厂，那些老总都开车让我去， 后来就带我去一个清洁公司去看了，工资很低400块钱，我去看了以后我觉得这样的规模，如果我给人家打工打个一两年、两三年再借点钱我也可以干。那时我就决定留在清洁公司【这个公司主要做什么】外墙清洗，钟点服务，疏通，补漏【那你主要做什么】我当时是接电话【接线员】我在那里一个月左右，模式怎么样我都懂了，又干了两个月，可能是那个老板觉得把我留在那里危险性比较大，他不要我的后来他不要我了，我就可以自己干了。 在社会各团体、企业和好心人的帮助下，宗翠平的家政服务公司顺利开张了，各大媒体也对此进行了跟踪报道。这实际上也为宗翠平的公司做了次免费的广告宣传。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当时搞了一些活动【什么活动】给他们工人统一的工作服，义务免费给街道，火车站，人民路立交桥清洗，打上自己顺心清洁公司的牌子，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牌子，记得这个电话，包括给孤寡老人残疾军人免费，每去一家虽然是免费也要保证质量【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了能把市场开拓开来，这一系列活动以后也是收到很大的效果，每去一家，当时还不是很流行发名片，我就发名片【比较超前】名片不像纸片质量也很好的。 宗翠平的业务做得红红火火，员工发展到了40多名。而作为当地的名人，她身边少不了追求者，2001年10月，宗翠平和同居的男友生下了个可爱的男孩，但随后，孩子的父亲竟然不告而别。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我家里人知道我被骗了就让我把小孩子送人，但是我看小孩子一天天长大，又自己生的，舍不得就自己带着，自己带着又半岁了，自己也很辛苦，那些朋友就劝我再找一个，就登了个征婚广告 为了刚出生的孩子，也为了自己有正常人的生活，宗翠平选择了李有水，一个日后和她同谋共案的人。宗翠平以为，以前有人追求她，是看中她的美貌和智慧，而现接近她的人看中的却是她的金钱和名气，经历过感情的挫折，宗翠平变得脾气暴躁，生意也每况愈下。 ——采访（办案检察官 吴黎峰） 宗翠平由于自己公司经营不当，所以就是经营效益直接滑坡，她就是怀疑，当时企业原来有一个职工叫祝金侠，是她带走了企业的一部分业务。 宗翠平不能容忍别人对不起她，她决定好好修理一下这个过去的员工。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我就想教训她一下【后来你是怎么做的呢】就是给她电话，打电话到她家里面问了她的手机号，以客户的名义约她出来，到她住的地方，想在她住的地方打她，结果她住的地方老乡太多，那就没打。 连续两次跟踪祝金侠，都不能下手，宗翠平不甘心。2003年7月，宗翠平伙同李有水、司晓华在一小区租下房子，假装以客户名义给祝金侠打电话，让她过来搞卫生。高高兴兴而来的祝金侠没有想到，等着她的却是穷凶极恶的宗翠平一伙。当天，她的尸体就出现在几十公里外的瑞安飞云江中。 ——采访（办案检察官 吴黎峰） 这个案件里面我们审查的时候，公安当时移送过来是两个罪名，一个是故意杀人罪，一个是故意伤害罪，因为当时这个案件移送过来，就是移送过来的时候是三个被告，三个被告人在这个案件中间都是（故意），检察机关审查以后，认为这个这个犯罪事实应该固定在故意杀人这个方面，并且性质是十分恶劣的。 2004年6月23日，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分别以故意杀人罪依法判处被告人李有水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被告人宗翠平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被告人司晓华有期徒刑三年。 2004年2月，宗翠平在收监的过程中被发现怀孕，根据我国法律，允许取保候审，宗翠平获得了暂时的自由。然而，有关宗翠平的故事还没有画上句号，处于取保候审中的宗翠平又一次卷入另一起杀人案当中，被害人却是举报宗翠平杀人的倪玉娟。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被人和你是怎么认识的，她和你什么关系】是2002年，《知音》杂志登了我的事情以后，她通过《知音》那儿的编辑找到我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我，当时她说是跟我是江苏老乡，说她也离婚了，离婚以后挺苦的，她说看我做的这么好，想到温州来发展。 在温州，有了点基础的宗翠平热情地接待了倪玉娟，渐渐双方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而作为宗翠平男友的李有水也不把倪玉娟当外人，在一次谈话中，李有水无意中说起前几天为宗翠平杀害祝金侠的事情，倪玉娟听后大为震惊。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当时她就说要报案，我就说大姐处于我这种心理，不管跟李有水再吵架再怎么样，人这种自私的心理还是有的，我说大姐你让阿水逃吧，能逃多远逃多远当时她什么都不让，连投案自首都不让，一下子就把我抱住了就喊，杀人了，正好一个巡警过来，就一下子就拉住我的手臂，然后就这样把我带到派出所。 宗翠平认为，因为倪玉娟的举报，导致李有水被判死刑，自己也将一辈子呆在监狱，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倪玉娟。2004年7月，宗翠平取保候审期已满，担保人不愿意再继续为宗翠平作保，为了继续取保候审，宗翠平必须要再找一位担保人，于是她想到了倪玉娟。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正好那段时间，我这个（寻找）担保人时间也很急，后来这个北京人（倪玉娟）知道了，她自己要求帮我担保的【她已经告发你了，她躲着你还来不及，后来怎么做你的担保人】她跟我说做担保，她就说看你的小孩这么小，阿水对她以前也不错，所以她这样说我当时很高兴，就跟周建国法官讲她愿意做我的担保人，（后来）她又反反复复又不愿做担保了。 在宗翠平的一再催促下，倪玉娟最终还是从北京回到了温州，但绝口不提给宗翠平作担保的事，宗翠平为了让倪玉娟早日答应作为自己的担保人，想尽一切办法讨好倪玉娟，并租了间房子和倪玉娟吃住在一起，还主动拿些钱供倪玉娟开销。但倪玉娟还是迟迟不愿松口。 ——采访（被告人 宗翠平） 我说大姐现在担保怎么说，她就说翠平要我给你担保也可以，你现在给我一万块钱存到我卡上去，万一你跑了我就坐牢，我做个半个月一个月，这个一万块钱可以做我的营养费，做我的什么费 宗翠平满足不了这个条件，眼见着希望破灭，宗翠平越发感到，今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是倪玉娟一手造成的，她又动了杀心，并且找来了一个帮手。 ——采访（被告人 刘胜利） 她是到劳务市场找人【招工】她先开始是要我们帮她打一架，她说那个人把她老公抢了，她说把她打一顿就可以了，【打一顿给你多少钱】给我两三千块钱3213她就叫我晚上行动，把这个人使劲地打一顿，要她的胳膊要她的手或者把她毁容掉。 宗翠平交给刘胜利一把事先配好的钥匙和写有地址的纸条，这是她和倪玉娟租住的房门钥匙，为了让刘胜利相信自己，宗翠平还交给刘胜利一张自己伪造的身份证复印件。并约好次日凌晨3点钟在纸条上的地址见面。 ——采访（被告人 刘胜利） 我一个人去了，那天晚上她把门全部开了，那上面的门也是开的，因为那天晚上下雨我拖着鞋就去了还穿着袜子，推开那个门那个女的就醒了，就叫了是谁，就起来了，我当时心里很慌张很害怕，我准备冲过去捂她的嘴巴，怕她叫出来声音。我没捂到她，宗翠平就跟她打起来了。 在宗翠平的帮助下，二人合力将倪玉娟掐死。之后，宗翠平向警方谎报案情，称自己和女友遭劫，女友不幸被害，但警方通过勘查分析，立即否定了宗翠平的说法。2004年9月28日，宗翠平再次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逮捕。 这一次，宗翠平真正走上了一条死路，这条死路有个人生命的坎坷、也充斥着各式谎言；但这个残酷结局，对于宗翠平的三个孩子、对于我们的社会，却存在真真实实的刺痛感。一切，值得我们思索。 2005年4月30日，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宗翠平、刘胜利故意杀人一案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宗翠平和刘胜利，因犯故意杀人罪均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