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容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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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一脉,自祁连山山巅融雪而来。

昔犬戎族牧羊之地。

而今,是茫茫的戈壁。

数年以前弱水泛滥,洪水渐渐要吞没整座村庄的时候,有一位不知名号的老和尚将一个伏魔坐摆在了了咆哮的惊涛骇浪之中持珠念经数日,最终洪水退去,老法师也因为这一遭劫难而圆寂。村民们经此劫难而幸存,无不感激老法师的恩德,因又不知其法号,只好在老法师圆寂的地方以一个小小的土堆灭度了这位得道高僧。及至于后来人每每路过此处都要捡一些小小的砾石来加持加持这座简陋的坟茔,久而久之,这里就有了一座小小的砾石山丘。我来这个地方,来看看这保佑了苍生,灭度了一个得道高僧的地方。看看这座坟茔,来观想那老僧的“圣容”!

这个地方,因弱水一脉而生,昔日是犬戎族放牧之地,今日是茫茫的戈壁。

几个看去并不遥远的村庄也几乎耗费了大半天的车程,先到达的是弱水近旁的村庄,不见弱水,但喝下肚几杯粗茶轻浮甘洌,这便是祁连山的雪水了。多少文人墨客梦寐以求的出尘脱俗,就在几杯毛坯茶里“世俗”了。土坯宅子零星分布,环绕宅子的是几颗参天的落叶松和刚刚收获过的土地。这里没有犬戎人,可是村民们脸色红黑,仍是高原的样貌。那座坟茔的具体地点已经无人知晓,茫茫戈壁上砾石遍地都是,辨不清哪颗是昔哪颗是今。可是我想,长城必定知道这惊涛骇浪和灭度加持的来龙去脉!

顺着明长城遗址一路前行,先到的就是我曾经多次提起过的亥姆寺了。如同亥姆寺这般的破败,是引不起游人兴趣的,连山门都歪歪斜斜几乎快要垮塌。可是我是定要来这里的,亥姆寺崭新的大理石碑文已经竖在歪斜的山门前、锈迹斑斑的亥姆钟旁边了,寺内的大雄宝殿还是当初的样子,只是有了门和大梁,油漆和裱糊依然迟迟未见动工。风烛残年的演行法师黝黑的脸膛已经迎接在寺外了。远远看去法师的身影浑然不似有道之人的仙风道骨、怡然自得。

亥姆寺是曾经丝绸之路上的一座黄教宝刹,从汉朝至今已有千余年历史,在祖辈们记忆中当时的亥姆寺华贵庄严,香火鼎盛。经过数千年历史依然璀璨如故,及至文化浩劫时期毁于一旦。当时的演行法师还是寺庙里的一个小沙弥,同修的其他大德见灾难来临纷纷落荒而逃,唯有演行法师躲在背静处看着千年古刹变成一堆废墟。当寻难的人们满意而去,演行法师就开始了他的苦修。在那个年月,演行法师籍一泓亥姆泉扎起一座草棚,终日以野菜为食凭借自己对昔年盛况的记忆,一砖一瓦地开始重建亥姆寺。这一“修”就是四十年的岁月匆匆而逝了。演行法师年已七十有余,再也无力背着硕大的山石缘悬崖峭壁而上再建一座亥姆寺了。法师余年立言不靠政府资助仅凭香客们的功德完成亥姆寺的重建。我相信,法师的拒绝不是因为太过固执,而是另有一些我所不能得其深法的原因。

明长城和秦长城都是由土坯建成的,在那战乱年月一座十米高、一米厚的土坯长城抵挡着金戈铁马;抵挡着战火纷飞。屹立在茫茫的戈上,还要抵挡催城的朔风。而今,还要抵挡沧桑易改的岁月。你能相信吗?这样的一截土坯墙,相比于人们变了又换的市于镇却屹立的更久,销毁的更慢。就是这样的的一截土坯墙,它的栖身处是风雨不到的平静处。在古人智慧荫佑下,长城这样易于风蚀剥落的建筑前后一丈之内即使是在最大的风雨天也是不落一滴雨的。我感慨于如此伟大建筑的同时,更加感慨于斯人无上的智慧。肉躯俗身仅凭一念竖起这意图庇佑子孙苍生的伟大工程,至于何时才能消弭战火,又岂是一座长城说了算的?一切听凭苍天吧!

明长城和秦长城相交处,两道长城在同一个落脚处并行。此相交处,往北是龙首山;往西是金川峡水库,圣容寺与此二物背靠背伫立在戈壁上。与隔壁的平坦茫茫相比此三者真可算得上是个庞然大物了。龙首山是昔年犬戎人的牧羊之地,这里出产的羊羔肉香嫩可口、肥而不腻,至今仍然是地方居民餐桌上的一道美食。金川峡水库汇聚祁连山的冰雪融水致斯,供给着一方百姓的吃用之水,如今更恩赐祖国镍都的全部工业用水。圣容寺东临长城,古来征伐之地;北靠龙首山,牛羊繁衍之地;西靠金川峡水库,一方人的生命之源。在万人不到之地超度战死将士、庇佑牛羊生灵、看护茫茫戈壁上的一汪生命之水千百年之久。选择了最最艰苦的地方弘扬佛法,这是多少名山宝刹所望尘莫及的“圣容”啊!我们一行到达圣容寺时,圣容泉清泠泠的正流向远处幽闭的树林,隐隐有马蹄声啪嗒啪嗒走来,细问之下,竟然是来自广西的工人,因为圣容寺偏僻而且无路可通只能以骡马作为交通工具往山上帮助重建寺庙,再冷些时候,圣容泉的微微细流结冰后便纵然是再灵巧的人也过不去一个小小的冰滩了,那时圣容寺便更是无外人所能到达的地方了,成为了绝对的清静之地。可是真的清净吗?没有参天树木和高山峡谷的掩映,圣容寺就那么兀突突地站在戈壁上,东临战争,西临苍生。你能说这是清净吗?可是再看一眼这茫茫的戈壁,如果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那么这样的坦荡的“隐”,又能称作什么呢?妙隐?善隐?还是真隐?在我的心里,却更愿意称之为“圣隐”!不错,正是圣隐。看着这面对长城,北靠龙首山的圣容寺,我想我大概能够揣测演行法师不依靠政府资助而自行修建亥姆寺的心意了。有心人面向隔壁朝拜而来,无心人面向隔壁寻欢而来,既是朝拜就无在乎一相只在有心而已,既是寻欢哪怕亥姆寺再建得富丽堂皇也留人不住。这样深沉的道理经口一说反而此案的轻浮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留给后来人去参悟吧!一切因缘起而起,因缘灭而灭。有或者无都乃“圣容”也!

我不禁想起了演行法师那黝黑的脸膛,那毫无半点仙风道骨气韵的身躯,那点过灯油、念过佛经、做过法事、种过田地、修过亥姆寺的龙钟老态,不是像极了祖父么?一样黝黑的脸膛、一样粗糙的双手、一样佝偻的脊梁、一样蹒跚的步伐、一样是岁月淘漉过的凡俗之人。

我竟然才知道,我早已无数次谒见过哪位退去洪水的老僧了,这,大概就是圣容的手笔,更是圣隐的手笔了吧。

生我养我的戈壁啊!

昔日是犬戎人牧羊之地。

而今是茫茫的戈壁。

此时此刻,是圣容相,是圣隐相,是诸相非相的天苍苍和野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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