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口不会随便眷顾一个人。因为历史不会对默默“打怪升级”着墨,它只看结果。
在阿西莫夫的代表作《基地》中,除了先知谢顿贯穿全线,其他主角都是门徒。他们内在为直觉所驱动,外在被时代所推动。他们在历史上的出场毫无征兆,却在潮流中游刃有余。你会惊叹,为什么是他?
离开谷歌、微软、IBM、Facebook、阿里、百度,告别自己过去的所有荣耀,重新走上创业之路,崇尚技术的护城河。新华网开辟“出走的门徒”系列,讲述这样一群科技界理想主义者的现实路径。
新华网上海11月14日电(记者 周琳)刚创业一年,就拒绝了上百个合作伙伴,精挑细选留下来不足十个;产品还没成型,已经拿到了数千万元的订单。
与其说这是人工智能风口的红利,倒不如说是余凯个人的号召力。在文章开始前,笔者倒腾了大半天,把他十几年的个人履历、演讲实录、采访文章进行了词频分析,最后出现最多的是两个词:我,人工智能。
看起来多少有些《我,机器人》的历史纵深感。AI领域20年间浮沉起伏,泡沫吹大又破灭了三四轮,有多少投机者频繁进出,只有极少数人极为聚焦地留了下来。
余凯当然算一个。作为百度深度学习研究院的创始人,他专注在人工智能这个风口“扇扇子”已有近20年。如今离开百度创办地平线,他终于放下了扇子,要自己到风口上飞一把了。
他把吴恩达拉入群,然后自己退了,“我在百度的使命结束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硅基的AI战胜了碳基的人类,而人类也不可以读档重来时,能回忆起的标志事件,阿尔法狗战胜李世石的那个下午算一个,特斯拉的自动驾驶撞上了卡车算一个。但如果不熟读未来可能会出版的《AI发展史》中的诞生篇,估计很难想出为啥美国加州帕罗奥图市喜来登酒店的露天泳池,也要露个脸。
故事要从2012年说起。那一年,还没有进化出阿尔法狗的谷歌X实验室开发了一套具备自主学习能力的神经网络系统。不借助任何外界信息帮助,动用了16000台计算机构建了一个超过十亿个节点的神经网络,从一千万张图片中识别出了“猫”。
做这件事情的Geek,名为吴恩达(Andrew Ng),江湖人称“谷歌大脑项目之父”。2014年5月,他加入了百度担任首席科学家。他的加入成为轰动全球科技行业的事件,至今仍然被誉为中国互联网公司请来了“最强外援”。
说服Ng加入百度的主要促成人之一就是余凯。
2013年3月,吴恩达到访北京,余凯代表百度抛出了橄榄枝。随后在上述的游泳池,历史的洪流不严肃地让这两个Geek赤诚相见,就AI的实现路径进行了充分的交流。“这几乎是我吃过的最长的一次早餐。”余凯和记者说,“为了怕没有达到游说的效果,当天我们又一起共进了晚餐。”
“难道你要一辈子在网上教课吗?我相信你的true love一定还是在人工智能。”余凯当时和吴恩达说。
这是2012年4月加入百度的余凯,在主导组建了百度深度学习研究院(IDL)之后,为自己老东家带去的又一贡献。IDL主要进行的是深度学习、机器人、自动驾驶、人机交互、3D视觉、图像识别、自然语言理解等方面的研究,说的直白点,就是让机器全方位地感知环境,理解人类,并自主决策。
这个人12年来变化了好几次,而每次变化的主线就是AI技术的进化史:2004年1月加入西门子总部的研发中心的Neural Computation(神经计算)部门做研究员;2006年加入人工智能机器学习领域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研究机构之一NEC Labs America,并迅速成为该机构历史上最年轻的部门主任,2010年他带领团队在被称为AI奥林匹克的图像识别竞赛ImageNet评测中获得首届冠军;2011年,应邀在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系主讲研究生课程“CS121: 人工智能概论”,中国高校本科毕业的学者中,余凯是极少数几位登上斯坦福计算机系讲台的;然后回到中国加入百度。
到2015年5月,余凯从百度退群了,做线下的东西去了。根据当时的工作安排,他的所有事务交给了老朋友Ng。离开前,余凯和李彦宏有过一次深入的讨论,这让他意识到,百度不太想去碰硬件,也不希望在涉及到和硬件有关的AI方向投入过多。
百度还是一个核心专注在搜索的公司,其人工智能侧重在云端,类似大数据、精准投放等,而且确实在中国做到了技术顶尖。相对而言,本地计算却不是互联网公司特别关注的侧重点,而这是未来巨大的成长空间。
“过去3年,我在百度做的事情是推进在云端的人工智能,比如说搜索排序、广告投放、语音识别、图像识别、语言理解、这类基于大数据的算法来建构神经网络。但我认为,今后几年有一个更大的趋势,让我不得不做:从云端的人工智能到每个人身边的人工智能。”从物联网、机器人、自动驾驶、硬件设备等,智能化发展的趋势让余凯意识到,人工智能不是高高在上的,不再只是互联网线上服务,而是涉及到人们在线下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的方方面面。
余凯认为,百度从自己的核心业务出发,他有他的道理,而这个线下的市场也很有意义。到此时,百度AI团队、人才储备和应用场景,都已在国内是最领先的了,自己可以开辟下一个征程。“我在百度的使命结束了,应该到‘体制外’开辟一个新的战场了”。
知乎上有一条“如何评价余凯从百度IDL离职?”的回答中,一位获赞颇多的答主说了一句话,“他已经不是愁找不找得到工作,而是到了选什么自己最喜欢工作的level了。”这或许从另一个角度解释了余凯的离开,IDL的路已经走稳了,他想腾出手来做些更大、更不一样的东西了。
不止是推荐广告和搜你喜爱,造物主终于要给AI一个普适的“大脑”
“地平线”去年9月完成首轮融资,投资人包括晨兴资本、高瓴资本、红杉资本、金沙江创投、线性资本、创新工场及真格基金等机构。而地平线背后,还有一位名为Yuri Milner的俄罗斯大佬不得不提——他是Facebook 、Twitter、阿里巴巴和京东等企业背后的男人,最著名的案例是在Facebook隔壁的星巴克里,用“2亿美元”收购了Facebook“2%”的股份,而且既不要优先股,也不要董事会席位。
余凯回忆起说服Yuri Milner的全过程,他们先是花了一个半小时讨论究竟如何让寻找外星人。
然后Yuri问,“十年后,我们的生活将因地平线的存在而发生什么改变?”余凯的回答很朴实:到那时,你的身边将围绕着各种智能设备,自动驾驶汽车可以来到别墅门口接你,空调知道你睡觉时最舒适的温度是多少,冰箱知道你喜欢的食物即将吃完而自动为你下单购买,你身边的设备如同有五官,可以感知环境;有反馈,可以人机交互;有大脑,可以做决策判断。——这可不是简单的“猜你喜欢”。
成立一年的地平线已经先后推出了“安徒生”智能家居和“雨果”自动驾驶平台,美的等公司的产品已经搭载“安徒生”系统并完成量产。这些产品实现了自动识别用户、感知用户距离、学习用户习惯,并自主做出决策及调整的功能。而命名为“雨果”的自动驾驶平台则能够实现对车辆、车道线、行人及路标多种目标检测感知,一家知名的汽车零部件供应商已采用地平线开发的单目摄像头算法。
余凯这个“自动驾驶”的项目,使用的DenseBox算法在国际权威的KITTI数据集上持续保持全球第一,使该平台可以更高效地进行道路目标识别与分类。提起这个,余凯有些“小激动”,“这是会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大事。”
“万物互联”只是基础,它好比修建了一条信息高速公路,但现在还没有什么车在上面跑。余凯认为,从“互联”到“智联”的差距在于三点:智能的感知环境、最自然的人机交互、实时的自主决策控制,智能机器能从人、环境中不断获得信息。
余凯说,从蒸汽机时代到电气时代,再到信息时代,人类已经站到了第四次产业革命的门口。和前三次不同的是,过去都是以人为中心去延展体力和脑力,让人能跑得更快、飞得更高、看得更远;而这一次,是以机器为中心,它不再需要听命于你,它独立决策的优越性甚至超过你。
如果能够把这种智能的新物种带入到普通人生活中去,Define the brain of the thing(赋物以智),就是造物主。
现在的问题在于,一个单纯做人工智能算法的公司,只需要把算法SDK授权给别人就好。但余凯不甘于只做这些。单个的智能硬件最终形成的还是信息孤岛,迎合数以亿计的小白式用户,需要的是“傻瓜”式解决方案。我制作一个产品的手、脚、五官,你帮我装上“大脑”就行了。它需要软件、硬件,专用的芯片优化及定制化设计。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最终产品可能都无法满足用户的需求。
地平线要做的终极目标,就是这个“大脑”,他的野心不是让这一产品搭载在某一个智能设备上,让你的手表会测心率,你的音响会自动选歌那么简单。他的野心是一个普适的“大脑”,任何一个普通设备,只要搭载地平线的人工智能系统和芯片,就能够成为一个新的AI物种。
——这和阿西莫夫《我,机器人》中的美国机器人和机械人公司何其相似,硬件和设备可能报废,但正电子脑永远可以回收、适配其他产品再利用。
可怕的是,从一开始,地平线就想好了要做这件事。从学习AI、到当老师、当领导、当创业狗,看似换了多个身份的余凯,这十几年来好像从来没有在别的事情上浪费一点时间。“Intel定义了PC,但它不做PC;高通定义了通讯,但它自己不做通讯”。余凯对标的是,“地平线定义大脑,但我们不做机器人”。
他预料到阿尔法狗会赢,却不知道AI有一天会不会故意输
谷歌总裁桑达尔·皮查伊(SundarPichai)预判,计算机将不再是物理设备,而是智能助手,“世界将从移动优先(mobile first)变为人工智能优先(AI first)”。
今年6月,场景实验室创始人发布了“新物种实验计划”,一千多家企业报名参加,60多家入围,地平线是其中之一。在主旨演讲时,余凯说,新物种会是拥有人工智能的,而这种新物种数量是今天手机的数量10倍以上,它催生整个产业革命的规模,它是今天移动计算的10倍以上。“在阿尔法狗比赛之前,如果你了解这个行业的趋势和技术的积累,就能预判它会赢。这是我们地平线和同行面临的一个未来。”
这样一个时代的趋势,就是人工智能的革命。
革命需要的是一群坚定的激进分子。在论坛上,他说,“BAT未来会成为非常无聊的公司,现在年轻人找工作应该找未来的机会,而不是过去的机会”。在演讲中,他说,“我是要在AI领域做最核心的大脑的,所有产品的名字都是人类历史上最有伟大思想的人。安徒生是你们的管家,雨果是司机。”在采访中,他表示,“人工智能领域会成为下一个突破BAT围墙的独角兽公司诞生地,机会并不只属于巨头。”在Q&A中,他说,“AI威胁论是哲学而非科学思维。”
可以看出,从成立之初,地平线就没有想过要做To C的产品,他的合作伙伴都是顶尖的企业。“我们拒绝了超过百家的合作需求,譬如说曾有一家金融机构找我们做智能反欺诈的方案,我们就拒绝了。那还是云端计算的东西,有其他的企业会去实现。”余凯说,地平线的合作项目和产品,必须是能帮助自己企业增强平台的能力,能把项目中的成果尽可能地沉淀到平台上,形成正反馈。
——余凯讲话和做事一样直白,原因是他对自己的技术非常自信。
当说起欣赏的人选时,除了老东家李彦宏、马化腾、马云这些熟悉的名称之外,余凯还有一个答案多少有点让笔者惊讶。他讲了他一个名为叫Lee Redden学生的故事。
彼时,余凯在斯坦福大学任教,Lee做了一个项目,拿了两个自行车,上面放一台机器,当时的想法是因为他家来自加州农村,要雇佣很多墨西哥的非法移民,来除杂草。这不仅费时费力,也因为雇佣非法人员容易导致社会问题。他说我用计算机视觉的方法,是不是能够知道这个是胡萝卜苗,这个是杂草。他针对性的用高温水枪去除杂草,高温水枪带来的好处是无毒无公害。几个月前,余凯回到拉斯维加斯开会,再次碰到了Lee。Lee已经成立了公司、做了一个生菜机器人,这个机器人上有36个摄像头、图像加速处理器,上面运行神经网络,去识别杂草。今天美国市场上10%的生菜地都是用他的这个机器人来除杂草。
改变世界、造福人类。一个典型而强烈的理想主义者。
余凯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是专注,“坚定理想-定下目标-寻找路径”,当目标确定时,任何杂因在自己的眼里都不会再有任何诱惑力。
而人生的美妙之处不就在于,你迷上了一件东西吗?
如果去翻公司名称“horizon”的英文解释,其实原意并非是地平线,而是“物理可测量最远的边界”。宇宙大爆炸发生距今有140亿年,宇宙是以光速膨胀的,到宇宙的边界也就是是140亿光年的距离。余凯想的,就是走到足够远。这并非虚无缥缈的目标,“而是一起去穿越这140亿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