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年痴呆症患者

夕阳无限好

01

远处的夕阳好美好大，像一个荷包蛋的蛋黄。周围都是金灿灿的。连那边田里挖地人的脸都是金黄色的。空气中的混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味，特别好闻。偶尔掺杂进一股牛屎独特的气味，也觉得很舒服。

我坐在我家里院坝门口的石凳上，惬意地看着夕阳，享受着自然的无限风光。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一片空白，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享受着。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儿，只是我很喜欢这儿，也感觉应该坐在这儿。

我是在等待什么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我老伴儿了。他一步一步蹒跚地朝我走过来。他的腿脚好像很不利索，走一步，歪一下，走一步，歪一下，好像随时会跌倒一样。这样具有喜感的画面让我忍不住低笑。

“你看你，笑我的腿笑了这么多年了，还笑。”“诺，这是柿子，刚刚碰到降价，顺便买了点。我吃不下了，给你吧。”

“呵呵”我冲着他笑，尽管他说是他剩下的，可我总觉得是他专门为我买的，我最喜欢吃柿子了。

02

“他妮儿，你又坐在这儿呢！阿生呢？”

“我老伴儿他不在这儿，你谁啊？”

“这老太太，一天不如一天了。”那人边走开边低语。

这是谁啊，这可真是莫名其妙。还说我一天不如一天，我耳朵好着呢，你以为我没听到吗？

“妮儿，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呀，我老伴儿回来了，虽然他不温柔，但是他总叫我“妮儿”，感觉特别亲昵。

我闻声看去，只见一年轻女子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走来。

哼，这是谁呀？那么年轻，是他的新欢吗？这老不死的，一天天不安分，一大把年纪了还给我找事。

我只觉得胸中似乎有团火焰越燃越旺。“你们干啥呀，放手！”我怒斥。

他们好像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妈，你怎么又不记得我了？我是晓玥，你的小女儿呀！”

晓玥？我的女儿？

“妈，你看你，还是那么小气，我不会跟你抢爸的。你看，这不是你的女婿吗？我都有他了，怎么还看得上爸呀？”她抓着那年轻男人的手嘚瑟的摇了摇。

“这是我的女婿?看起来那么寒酸，我怎么会看上他呀？啧啧...”他哪里比得上我们老伴儿啊？哎呀，真没眼光。

“妈，别说了你。你当初可中意他了，是你自己忘了。”

“切，你就可着劲的骗我吧，就欺负我记性差。”

“嘿，这老太太，记忆力不行，嘴还是那么厉害。”

哼。

03

最近这段时间肚子总是隐约作痛，很让人难受。

“你只是普普通通地闹肚子，一天天的，少操心。”从医院回来后，老伴儿对我说。只是他总躲着我的眼神，脸上好像有些悲伤的情绪。

我真的只是闹肚子吗？怎么会有血流出呢？

肚子越来越疼，我每次疼的都直不起腰，一直匍匐在地上挣扎。老伴儿在旁边紧紧抱住我，从他的眼神中，我似乎读到了心疼。我就知道老伴儿很担心我。虽然肚子疼的吃紧，可心里又乐滋滋的。

04

我已经下不了床了，浑身瘫软无力，连说话都觉得费好大劲。

老伴儿在床边守着我，满面都是愁容。

我的孩子们也都回来了，带着我的几个小孙孙。

我躺在床上，刚好可以看见窗子外院坝边上的石凳，那石凳被我坐了太多次，已经被磨得锃亮锃亮的。

我想在坐在那石凳上再看一次荷包蛋似的夕阳；

我还想坐在那石凳上再闻闻夹杂着牛屎味儿的泥土香；

我还想坐在那石凳上笑笑我那一走一歪的老伴儿……

我求他们再带我去坐一坐，他们不同意。说是石凳太凉。

05

我知道我要死去了，我记得所有的事了。

我记得我最开始认识老伴儿，我觉得我肯定不可能喜欢上这么跟我想象中完全不符的男人；

我记得我们结婚时，老伴儿那个并不帅气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红晕；

我记得我生孩子特别痛苦时，他冲着我笑，可那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我记得老伴儿跟我吵架，不够温柔时，把我气得直打转……

我要死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因为我经常会看见老伴儿偷抹眼泪。

我的小孙女在我床边，冲着我直笑。跟周围人悲伤的脸显得格格不入。她还不知道我快死了吧，她就算知道，她也不懂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要躺在妈妈的怀里，吸吮着妈妈的乳汁，世界在她眼中就那么美好。

以前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总觉得有太多遗憾。想考的大学没有考上；想旅行的地方没有去过；想追的梦没有追……

可现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时，却没有那么多遗憾了，总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总会遇到该遇到的事，总会爱上该爱上的人。孩子有了他恰好的归宿，孙儿健健康康。临了临了，一切安排都觉得刚刚好。

只是啊，舍不下老伴儿。没有我跟他拌嘴，没有我陪他入睡，他怎么习惯的了？

我还没跟你过够啊，老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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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