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锦食|老枞红茶与脐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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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枞红茶

左手上下翻飞,回应几句作品点评,群里撒撒表情,朋友圈点一列心,驾轻就熟。

右手有点迟疑,在半空停一下,拎起水壶、搁上炉子,“呲”一声响,好大一股焦糊味儿窜到鼻尖前。

抬头看,烧了,电水壶在明火上,底部近乎穿孔变形,像副狰狞面孔。

——关手机塞进包里,这个下午,一眼不想再见它。

仿佛从那兵荒马乱的滤镜世界逃生而来。

远处天光白得耀眼,近处是淡青色,细腻柔和像汝瓷,又要亮一点。微风夹着草气吹来,头顶竹叶微微颤抖,抚弄下发梢,落在茶席上。

意识沿着一条细细长长铁道,潜回深处。

幼儿园偌大的午睡室里,一排排小船在孩童轻轻鼾声里起起伏伏,尘埃有节奏地飞舞,吊扇在屋顶吱呀吱呀转。她闭着眼,听见梦呓和磨牙,听见女老师轻轻的脚步,在无边的寂静里,假装睡着。

有人发现她一直在装睡吗?

“咳”,她轻轻咳了一下,声音立刻被空旷吞噬掉,连回声也没有。像漂浮在广袤又温暖的海上,宁静,却不觉孤独。

茶叶在碗中打个漂亮的漩,香气从琥珀茶汤中升起,慢慢氤氲到空气里。

两百年的老枞,生长在山林里是什么感觉?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风声,冬听雪声,会寂寞吗?采茶人年年都来,掐去片片未舒的芽叶,带走山间岁月和匍匐枝干的青苔,萎凋、揉捻、渥红,脱胎换骨,送来热热闹闹的人间。

此刻,它在白瓷盖碗中还了魂,溢出花香、果香、山野气息、甚至青苔的味道,牵住你,慢条斯理讲起它历经的光阴,像个充满阅历和情怀的老男人。

听了一会儿,实在喜欢它的悠远沉稳。想一想,剥开手边一颗脐橙,横着剖开,新鲜汁液溅起,清香酸甜的分子悬浮着,去追逐醇厚的茶香,裸露的果肉,像明媚的少女。

嗯,它们果然很配。

不过分邪恶,不过分纯洁,不过于高冷,不过于热烈,有情怀和肉体,有回首和期待,丝丝缕缕,填满这个触手可及的下午。

这种感觉真好啊。丰子恺在《缘缘堂随笔》里写:“世间其他一切的关系,都是足以妨碍事物的本身的存在的真意义的。我想找一把快剪刀,把这个网尽行剪破,然后来认识这个世界的真相。”我只是剪破手机的网,就可以专注享受一个下午的快乐。

天渐渐暗下,黄昏要来了,这是一天中最容易令人惆怅的时刻。

每年生日,适逢大觉寺玉兰节。会在白天最热闹时过去,挤在人群里看玉兰一瓣一瓣飘落,现场炒制的龙井新茶碧叶纷飞,西湖白鱼、绍兴黄酒、乱窜的野猫,让一座千年古刹鼎沸至极,全是人间,没有香火。

直到向晚,人潮退散,苍黑宇殿和古树,渐渐显出肃穆。绕过禅房爬上后山,猫腰穿过一扇小门,来到空旷山顶。看晚霞染红群山,太阳散着金光一点点沉到幕后,像展着金翅越飞越远的大鸟。那种寂静,夕阳满归径,一片暮色万里青。

前些天在鼓浪屿,赶上一场令人晕眩的火烧云。猩红的落日,如火如荼地沉沦。

同在厦门的一位老师给我发信息:“Ann,快抬头看看!整个天都红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在窗边看天的时候看到灯亮起来,鼻子酸。”

我想,也许是我们生活得太不舍昼夜了。

日暮那一刻唤起的,是存在遥远基因里,解甲归田、倦鸟归林的念想吧。

没事的,你看,也许是一杯茶、一个午后,也许是一个人、一个故事、一座城市,不管多远,我们终会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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