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站在灶台前炒菜。
她像个滨海本地妇女一样,拿一条宽宽的背带将妹妹背在身上。可是被妈妈抱在怀里娇宠惯了的妹妹却并不安心待在妈妈背上,踢腾着小脚丫哭叫。肖雪只得用背带将她绑在肚子上,像个袋鼠似地。
妹妹要看到妈妈的笑脸才安心。
何奈父母走后半个多月,肖雪的大哥大嫂专程给肖雪送保姆过来。
肖雪的大哥对大嫂说:“你看小雪,像个刚下了蛋的母鸡,时刻在叫,你们看我下了个蛋,‘个个大’‘个个大’。”
大嫂白他一眼:“无聊!”
妹妹一岁半了,办公室的女老师们建议肖雪给妹妹断奶。
肖雪却觉得奶水还是充足得很,迟迟下不了决心。查询了育儿书,又打电话咨询妈妈,得出的结论还是要断掉母乳。
肖雪听说小孩子断奶时会哭闹得厉害,于是趁何奈下部队不在家的那几日给妹妹断了母乳。
其实从妹妹六个月大给她增加辅食时,肖雪就已经给她开始喝一点点配方奶,所以断母乳时,妹妹并没有过分吵闹。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抱着一瓶奶,吸着吸着就睡着了。
倒是肖雪,两个乳房涨得青筋暴起,胸前好似挂了两块大砖头,痛得她死去活来,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没让妹妹吸她的奶。
成功给妹妹断掉了母乳。
可一个多星期后,肖雪却开始后悔。她无比怀念将妹妹抱在怀中哺乳的感觉,母女间的那种温馨与亲密的感觉。
现在不用哺乳,她抱着妹妹,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淡淡愁绪。
肖雪给妈妈打电话,问她吃什么可以发奶。
妈妈奇怪地问她要给谁发奶。
肖雪说:“给我自己呀,我想把奶重新发出来,我还想给妹妹喂奶。”
妈妈说:“那怎么可能呢!这母乳呀,回去了就回去了,不可能再发出来,除非再生一个小孩时,才会再有奶。这母乳就是每个孩子自己带来的粮食。”
肖雪从书上查到了发奶食谱,通草炖鸡。鸡汤炖好后,肖雪怀着虔诚而兴奋的心情喝着鸡汤,并邀请何奈以及小保姆喝一碗。
何奈哈哈笑着说:“我不喝!我倒是要看你什么时候能把你那奶再发出来!”
那位十六七岁的小保姆,平时还是颇为贪吃的。到肖雪家一个多月后,自己称体重时,愁眉苦脸地告诉肖雪:“雪姐姐,我来一个月就长了五斤。”小丫头白里透红的皮肤,水色极好,身材却是矮壮结实。
何奈笑话她:“艳萍你不能再长了,现在你还是个长方形,再长,你就变成正方形了。”
小姑娘听了,“咯咯咯”地笑。
这会儿见肖雪邀请自己喝通草炖鸡汤,艳萍抿着嘴,有几分腼腆地笑着,但坚定地摇着头:“我不喝!”
肖雪见她的神情,不禁开心地笑着:“你放心,你喝多少都没问题的!”这点常识,肖雪还是有的。
通草鸡汤喝了好多日,也未见成效。那曾经充盈着奶水,肿胀的跟两块砖头似地乳房也一缩再缩,直到缩得像刚刚发育的小姑娘的乳房。
肖雪的身材在给妹妹断了奶之后,依然苗条。但肖雪还是感觉到了自己身材的变化,主要是骨骼粗壮了许多,胳膊,腿不再是纤细的女孩模样。
生孩子,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开天辟地,重新组建的过程。骨骼健壮了,才担得起母亲的重任。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在肖雪和艳萍的精心照料之下,妹妹茁壮成长。
妹妹何小荷三岁多了,肌肤似雪,吹弹可破,目如点漆,顾盼多姿。她扭动着胖胖的小身躯在小小的房间里跑动着,撒下银铃般的笑声,满室芬芳。
下午,夕阳斜斜地照进室内,何奈穿一件军用白色背心,坐在桌旁吃饭。头顶的吊扇已开到最大风力,可何奈的额头上,裸露的肩膀、胳膊上仍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艳萍追赶着妹妹给她喂饭。
妹妹跑到何奈身边站定,她的头刚刚到坐着的何奈的肩膀。她看见了何奈腋下那些粗壮茂密的毛发,她指着爸爸的腋下,好奇地问:“爸爸,这是什么?”
何奈大口吃饭,头也不抬地说:“金条!”
坐在旁边的肖雪闻言,愣了几秒钟,然后一筷子敲在何奈裸露的肩膀上,嗔怒却又乐不可支:“无聊!”
何奈仍是一本正经地告诉妹妹:“哦,你妈妈说那叫‘无聊’”
启蒙教育的威力强大无比,更何况是打着妈妈的幌子。
从此,“无聊”一词深入小荷妹妹的头脑,并无师自通地将所有私处的毛发通通冠以“无聊”之称。母女共浴之时,她嘻嘻笑着说:“妈妈,我看见你下面也有无聊。”肖雪又好气又好笑,制止妹妹如此称呼,但又拿捏不住,是否让妹妹称呼那些毛发的专业名称。
直到小荷妹妹读到初一。
有一天回家,睁大了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大惊小怪地说:“妈妈,那个不叫‘无聊’,你知不知道?”
小荷妹妹,不但遗传到了肖雪的如雪肌肤,也继承了肖雪“信以为真”的傻劲儿。
这天,肖雪做好晚饭,习惯性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门前小道上,有一个下水道的盖子不见了。
肖雪联想到报纸上经常报道沙井盖被人盗走或别的原因丢失,导致路人不小心掉进下水道,或丧命或受重伤,真正叫做“走路死”。
肖雪越想越担心害怕,走到客厅,拨通了何奈的手机:“老公,咱们家门前路上有个下水道的盖子不见了。你回家时注意一点,别掉到坑里去了哦。”
电话里是何奈爽朗的笑声:“好的!老婆放心!掉不下去的。”
办公室里,刘干事与邓干事都听到了何奈与肖雪的对话,忙里偷闲,开玩笑地问了何奈究竟。
刘干事笑道:“何奈你小子有福气啊!老婆长得漂亮,性情还好,还这么细心,体贴,下水道盖子不见了还要提醒一声,羡慕啊!”
邓干事看着何奈电脑屏幕上肖雪眉清目秀的笑脸,感叹道:“不知道何干事用什么方法把嫂子追到手的?”
晚上回到家,何奈告诉肖雪一个好消息,自己在政治部营干楼分到了一套两房一厅的住房,虽然房子面积不会比现在住的军工厂家属房大,但在政治部大院内。妹妹在上政治部幼儿园,都在同一个院子内,方便。
夫妻俩决定就在星期六上午搬家,以前搬家,也是选个不上班的周末,从来不懂还要有些什么讲究,什么忌讳。
周六上午,来了好几个帮忙的老乡,战友。
大家准备出门时,何奈的一个在基层单位当军医的老乡提着一个塑料袋笑眯眯地进来了。
军医这段时间正有求于何奈,他想换个单位,于是缠着何奈,想让何奈引荐他认识处长,让处长帮他调个单位。何奈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军医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肖雪:“嫂子,听说你们今天搬家,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顺便带了点常用药。”
肖雪心想:“还真是靠山吃山哦,什么样的便宜都敢占。连药都送。”但还是道声谢,接过了塑料袋。
新家在二楼,楼下也是政治部一个干事的家。
那位干事有个跟妹妹年纪相仿的女儿,也在上政治部幼儿园中班。
都说部队大院的孩子厉害,搬家过来第一天,肖雪就领教到了。
晚上,吃过晚饭,肖雪牵着妹妹的手出去散步,在楼下的小路上遇上了一楼那位干事的妻子牵着女儿的手正从外面回来。肖雪微笑着同她打招呼。那位干事的妻子似乎是个近视眼,却又没佩戴眼镜,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肖雪,也点点头。肖雪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盛气凌人。两对母女擦身而过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对方那个小女孩突然冲着走过她身边的妹妹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并伴以伸舌头的恶作剧动作。妹妹大哭起来,肖雪也惊呆了。
对方的妈妈叫着自己女儿的名字:“阳阳,怎么这么调皮呢?”又对着哭喊的妹妹说:“对不起啊,阿姨回家打她。”然后牵着孩子的手回家去了。
肖雪的心里非常气愤,这么野蛮的孩子!而且她妈妈的反应也太轻描淡写了吧!
搬来政治部大院将近一个月,孩子的适应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妹妹迅速成为大院子弟的一员,每天从幼儿园放学后在楼下的草坪上或沙坑边,与小朋友们玩得不亦乐乎,恋恋不舍,不肯回家。
部队大院,院门口有卫兵站岗,院内环境优雅,最重要是安全,所以家家户户的孩子放学回家后就在院子里疯玩,无人管束,个个胆大包天。
妹妹因为一直有小保姆跟着,再加上肖雪将她自小养得精细,所以妹妹虽然乐意与院里的孩子们玩,但在那群孩子中她显得娇弱,常常受欺负。
一天吃过晚饭后,肖雪在厨房洗碗,艳萍在收拾房间拖地,妹妹独自一人下楼去玩。
肖雪从窗户看见她迎面碰上了隔壁的小男孩兵兵和楼下的阳阳,妹妹友好地冲他们打招呼:“兵兵,阳阳,你们去哪里?”
那个叫兵兵的小男孩,一言不发,突然伸手在妹妹脸上用劲掐了一把。
妹妹站在原地大哭。
气得肖雪在窗户边大喊:“兵兵,你干什么?你给我站住!”迅速冲下楼去,兵兵早已跑得不知去向。
又有一天,艳萍将妹妹从幼儿园接回来,妹妹不肯跟着艳萍回家,要跟小朋友在院子里玩。
艳萍急着回家做饭,叮嘱妹妹小心,并请附近站岗的兵哥哥帮忙看一眼妹妹,自己先行回家。
不一会儿,妹妹哭喊着回来了,一头一脸一身的泥土。
原来院子里正在移植树木,挖了好几个深深的大树坑,妹妹和一群小朋友撅着屁股往坑里看,却被人从后面推进了坑里。
艳萍问妹妹是谁推的,妹妹也说不清,只说是个穿溜冰鞋,光着上半身的哥哥。
艳萍牵着妹妹的手,气愤地下楼去找肇事者。
却见院子里好几个光着上半身的坏小子穿着溜冰鞋呼啸而过。
艳萍问附近站岗的兵哥哥,有没有看见是谁推的妹妹。
那兵哥哥对这种事司空见惯,院子里哪天没有“流血事件”?这帮小霸王们他惹不起。
那天兵哥哥站岗,纪检处林副处长读小学四年级的女儿骑着单车从旁边经过,他无意中看她一下,那小黄毛丫头瞪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弄得他哭笑不得。
所以兵哥哥虽然明明看见了是福利科李科长的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将妹妹推到了坑里,而且还是兵哥哥跑过去把妹妹抱上来的。但这会儿见艳萍问他,他也只是摇摇头,笑着说:“没看见是谁。这群野小子!”
经历了几起这样的事件之后,肖雪就不怎么敢让妹妹单独在楼下玩。
她下班回家对艳萍说:“你做饭,我去楼下陪妹妹,给她壮胆去!”坐在草坪上不远不近的守护着妹妹。
在院子里耳濡目染一段时间之后,妹妹也“出息”起来了。
有一天,她将茶几上堆满了玩具,玩得不耐烦了。她果断地将玩具左右一挥,挥到地上,口中还极其自然地念叨:“去他妈的,破烂玩意儿!”
艳萍大惊失色:“何小荷!你跟谁学的?看你妈妈回来揍不揍你?!”
虽然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肖雪和妹妹都熟悉并喜欢上了新的环境。
政治部大院就像一座被维护、保养得很好的大花园。一条条石板小路或水泥大道被勤快的战士们打扫得干净整洁,草坪,苗圃,篱笆有专职花工护理,整齐而生机勃勃,成排的笔直的假槟榔树。这样美好的环境当然有利于妹妹的身心健康。
搬到院子里之后,感觉最为便利的当然还是何奈。
步行上下班,连摩托车都不用骑了,不忙的时候,还可以在饭后牵着老婆、孩子的手在院内散散步。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何奈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个老乡请吃饭的电话。
何奈嘴里应付着,眼光却落了到了桌上的台历上,猛然想起一件事,他拍拍脑袋道:“今天不行,今天是我和我老婆相识的纪念日,我要请我老婆吃饭呢!”
一旁的一位干事闻言,失声笑道:“卧槽,何奈你他妈的也太肉麻了,相识还有个纪念日。”
办公室里其他的干事也都大笑起来。
何奈叼上一根烟,笑道:“这你们就不明白了,我们的相识,意义非同凡响。”
晚上一家人在外面吃了温馨甜蜜的晚餐,肖雪收获了妹妹和何奈的亲吻,还有何奈的鲜花。
艳萍说:“雪姐姐,你真幸福。”
艳萍印象最深刻的是,每次在家吃饭,遇到任何肖雪吃一口又不爱吃或吃不完的食物,肖雪总是想都不想地往何奈碗里倒,而何奈呢,又总是自觉而及时地把自己的碗伸过去。
吃完晚饭后,何奈和肖雪将艳萍与妹妹送回家,夫妻俩又骑着摩托车出去了,他们俩去歌厅听歌。
那年何奈去西安学习半年,肖雪思念丈夫,请了一周的假去了西安。
在西安,何奈有一天晚上带肖雪去歌厅听歌。
肖雪中途上厕所,看见一些喝醉酒的小姐在厕所席地而坐,丝毫不讲究。
那场景震惊了肖雪,人前妖艳光鲜,人后其实肮脏不堪,放荡不羁。
鲜明的对比,让肖雪觉得难以接受,甚至有点恶心。
从卫生间出来,肖雪就黑着脸,吵着要走。一路上跟何奈吵个不停,质疑他的人品,居然会来这样的地方。
何奈觉得委屈,那是一间正规的听歌的歌厅,并无任何出格的地方。
肖雪实在犯不着生这么大气。
但看着肖雪真心生气的样子,何奈只能在心里叫屈,自己到歌舞厅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也都几乎是同肖雪一起去的。自己每逢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带肖雪来。可每次高高兴兴来到歌舞厅,每次都是吵架而归。
所以,这次带肖雪来听歌,何奈心里也有些犯嘀咕,担心肖雪一会儿又不高兴,毁了自己早计划好的晚上的庆祝大典。
何奈心里计划道,如果这家伙今天晚上又耍赖,老子就来硬的。
肖雪今年担任高三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同时兼任两个班级的英语教师,工作负担较重,同时又要照顾年幼的妹妹以及家务。
虽说有艳萍帮忙,但肖雪是个万事求完美的性格,尤其在对待孩子的养育上,受到了她妈妈潜移默化的影响,对孩子的关怀与照顾精益求精,无微不至。所以妹妹的饮食起居,肖雪总是尽自己的最大可能亲力亲为。
这样一来,肖雪每天就有些精疲力竭,对于夫妻之间的温存行为就有些消极怠工。
“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升旗呢!”
“明天早上还要看学生早读!”
“困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都成为她拒绝何奈的理由。
有时候,何奈不管她真的困乏得呵欠连天,自管自地行动,可偏偏何奈又极为看重肖雪的感受,所以有时候又觉得味同嚼蜡,感觉实在没意思。
遇到不去加班的夜晚,何奈早早上床,告诉肖雪:“我等着你啊,你给我早点过来!那些事明天再做吧。”
可是入睡快,睡眠质量高原本就是何奈的突出优点。所以,等肖雪备完课,洗完妹妹的衣服,消毒完妹妹的食具,上床时,何奈早已呼呼大睡了。
肖雪小心翼翼地从何奈的脚边爬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心里还在想:“千万不要弄醒了这头睡狮。”
听歌回来已经近一点,好在肖雪心情愉快,精神饱满,夫妇二人共度了一个美妙浪漫的夜晚,何奈感觉妙不可言,心满意足。
可第二天早上起床时,肖雪却感觉头痛欲裂,胸口似乎堵满了扎人的乱树枝一样难受,额头也烫得很,重感冒的症状。
搬家时那军医送的药似乎派上了用场,可服了之后,到中午仍不见好。
午休之后,见肖雪似乎烧得更厉害了,何奈给科里请了假,带着肖雪骑摩托车去舰队门诊部打吊瓶。
对于何奈的工作,肖雪看得极为重要,所以轻易不肯影响他,吊瓶挂上之后,肖雪就催促何奈去上班,下班时再来接自己就行。
何奈上班去了,肖雪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朦胧之中,却听见了何奈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艳萍与妹妹的声音。肖雪以为她们三个人都来接自己了。
一会儿,他们进来了,肖雪吓了一跳。艳萍的脸又红又肿,脸颊上还破了皮,手上肿起了一个亮晶晶的大水泡。
下午,艳萍独自一人在家用高压锅煲排骨黄豆汤,高压阀“吱吱吱”响了十五分钟之后,艳萍按常规关火,并晾了一会儿之后。按往常一样,取掉高压阀,准备打开盖子,却发现盖子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她想起平日里肖雪反复叮嘱她高压锅危险,打不开就不要强行打开,于是放过高压锅,打算先去幼儿园接回妹妹。
她换好衣服,换好鞋,已经走到门口的人,心中还是念念不忘那顽固的高压锅。
山里丫头的倔脾气上来了,我就不信我今天打不开这高压锅。
于是,又返回厨房,将那依然热得发烫的高压锅抱在怀里,狠劲地扭动盖子,“嘭”地一声,顽固的高压锅盖子不敌结实的艳萍,热浪、开水一飞冲天,烫了艳萍一脸一身。
接下来的几天,既要照顾卧病在床的老婆和因公负伤的小保姆,还要接送孩子上下幼儿园兼顾做饭,何干事忙得焦头烂额。
所幸三四天之后,肖雪渐渐痊愈。
艳萍脸上的伤已在结痂,手上的水泡消掉了。胸前的水泡,肖雪请来一位女军医给她抽掉水泡中的水,又四处打听,用了芦荟膏敷伤处,艳萍的情况也越来越好,医生宽慰她们说,不会留下疤痕。
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这天晚上,妹妹一直吵闹不停,上床睡觉前,一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夫妻俩赶紧将孩子送去医院。医生给孩子鼻吸了退烧药,还说得打消炎的针,又是吊瓶。
妹妹这是第一次挂吊瓶。
妹妹的小手胖乎乎的,几乎看不见血管,小护士扎了两次都没成功。乖巧的妹妹在小护士“不能动,动了针头会断在肉里”的恐吓中,一动不敢动地任由小护士在自己手上东扎西戳。
满心恐惧的妹妹坐在肖雪怀里,虽然不敢动,但扭过头,泪水哗哗地流,眼巴巴地望着肖雪,惊恐地叫着:“妈妈呀,妈妈呀!”肖雪心如刀割,终于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针终于还是扎上了,妹妹慢慢平息下来。肖雪这才发现一直在身边的何奈不见了。
她四处张望,寻找丈夫,发现何奈站在身后窗户外边的走廊上,站在窗户边露出半个身子,正凝视着室内的母女俩,一脸悲戚,眼里似乎含着泪。
吊瓶挂到一多半时,妹妹又开始哭闹起来,嚷手疼,不一会儿,发现她的小手肿了起来,原来漏药水了。
必须拔掉针头,重新扎。
妹妹声嘶力竭地哭喊,肖雪不忍心女儿再遭罪,决定剩下的药水不挂了,拿了医生开的药,和何奈一起带女儿回家去。
接连几天,一家的成年人为了喂药而与年幼的妹妹斗智斗勇,反复劝说,百般哄骗,妹妹捂着嘴就是不上当。
看似柔弱胆小的妹妹,却也是固执强硬的。
一两个小时还喂不进一顿药。最后,几个成年人只得采取强硬措施。爸爸抱住妹妹的身子和胳膊,艳萍按住妹妹的双腿,妈妈捏住妹妹的鼻子,强行将药灌进去。
至亲至爱的人瞬间面目狰狞。
妹妹恐惧惊惶,乱踢乱蹬,脸儿通红,声音嘶哑,好几次都呛住了。
灌完药,肖雪心疼地抱着妹妹,妹妹在妈妈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肖雪觉得灌药的行为对孩子而言太残忍,身体被强行控制住,嘴里还要被灌进去苦苦的药液,孩子幼小的心灵的恐惧和创伤,不是言语能表达的。
所以强行灌了几次药之后,看见妈妈拿出药,妹妹就会恐惧地大哭,并开始逃跑。
肖雪见她这个样子,不忍心再喂药,心里祈祷她自己好起来。
由于用药不规范,妹妹的咳嗽始终断不了根儿。
后来,妹妹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三天两头发烧,三天两头跑医院打吊瓶。犯病时,孩子由于难受,通宵哭泣,扰得四邻不安。就这样,病了好,好了病,绵延了半年多。
有时候,妹妹从半夜两三点一直哭闹到五点多钟才沉沉睡去。妹妹哭闹时,肖雪与何奈一直轮流抱着她,在房间走来走去地哄着她,好不容易妹妹睡着了,夫妻俩稍稍躺一会儿,又得起床上班了。一家人疲惫憔悴。
有一天早上,疲惫不堪的肖雪坐在客厅,忍不住掉下泪来。
艳萍说:“雪雪姐,楼上的丹丹的奶奶说,我们搬家那天,她看见挂历上写着‘不宜搬家’。她说我们肯定冲撞到了什么,应该找个人来家里看看。”
肖雪止住泪:“别听她瞎说。”
在学校办公室,肖雪忍不住跟老师们唠起家里的这些事。
几个滨海本地的女老师说:“你们北方人就是不讲究这些。其实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的。”
听肖雪无意中讲起军医送药的事,几位老师惊讶地瞪大眼睛:“哪能这样?人家搬家时送药?肖雪你这人太傻了,你当时就该把药扔回给他,说你自己带回家去吧!你倒好,你还谢谢!”
老师们又热心地给肖雪出主意,为解决肖雪家的难题献计献策。
有人说估计妹妹是受到了惊吓,建议用钩藤加银币熬煮,将煮好的钩藤与银元趁孩子睡着后,用纱布包裹在孩子的右手掌心。
无计可施的肖雪照办。
第二天早上妹妹醒来,突然看见自己的右手掌裹上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中还渗出黄色的汁液。妹妹看着自己的手掌,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估计旧的惊吓未去,新的惊吓又添。
还有许多高招,肖雪居然都一一试用,只有一项,她坚决不肯。有人提出与楼上丹丹的奶奶相同的计策,请个人到家里看看。肖雪认一个理,如果那人说我家大门方向不对,让我把大门开到阳台上去,怎么办?
最终,在何奈的干预之下,肖雪不再瞎折腾,找到滨海市人民医院的儿科主任给妹妹进行规范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