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

       一壶茶就快要见底了,坐在茶馆二楼那个全身黑衣的瘦高男人还没有走的意思。

      已经在这间茶馆逗留得够久了,虽然街对面的那个邮筒旁边没有一个人,但是方天想敏感地觉得平静下隐藏着危险。今天不是机会,他心想。喝完杯里最后一口茶,方天想把黑色礼帽往脑袋上一扣转身离开。

       兵荒马乱的,各种想要变卖家产脱手房子逃难的人,吃不起饭的人海了去了。有卖就有买,买不起就租,出不去的人挤破头就想躲进租界内。而且现在除了租界,其他地方的房子便宜得不可思议,等这乱世一过,那时转手可就发大财了。

       做这行久了,在外看来,不论买还是卖,这个城里的人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方天想,其实他方天想说白了就是一“掮客”。

       方天想当“掮客”的时间有多久,当猫头鹰就有多久了。他只知道他的上线麻雀,每次会通过欧嘉路和沙泾路交界的一堵海报墙发布指令。而他获取的情报,一律装信封放入窦乐路的邮筒里。邮筒斜对面有个茶馆,他经常坐那里喝杯茶观察一阵之后,再行投递。

       这个职业既可以出入高官富贵人家府邸,也可以和市井小民交朋友。只要有钱赚,方天想做生意向来来者不拒。

     可是他是猫头鹰这件事,他要忘又不能忘。

     组织1个月后要召开代表大会,口袋里的这份代号为“2016”计划正是记载着代表大会的信息,麻雀给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个传递给交通员蜜蜂,再由蜜蜂去联络与会人员。

       果不其然,三天后麻雀发布了蜜蜂被暴露的消息,庆幸的是他经受住了考验,到最后也没有咬出其他人。交通员没了,时间又越来越紧,麻雀决定让方天想去联系代表。

       头疼的是,方天想并没有代表名单。而且为了防止一人被抓,所有人被暴露的情况出现,蜜蜂也只是负责和其他4个同志的联络,再由他们通知到具体的代表。

       方天想一手轻轻摇晃着酒杯,神情慵懒地看着舞池里的人们随着音乐翩跹起舞,不论外面多么战火纷飞,米高梅舞厅永远都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景象。

     “怎么就不能是我。”方紫愉快地点了一杯咖啡。

     还有一个,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方天想一手轻轻摇晃着酒杯,神情慵懒地看着舞池里的人们随着音乐翩跹起舞,不论外面多么战火纷飞,米高梅舞厅永远都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景象。

      十天之内,他像个陀螺一样飞转。

       按照常生意处理传递出了消息,又成功地诓骗了一个想卖房的人,但对方很快反应过来反悔,纠纷就这么闹起来了,走在街道的时候被车子撞得住进了医院,通过这个方法成功地和一个骨科医生同志接头。

       恶向胆边生的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这事肯定是人报复他,紧接着要把对方告上法庭,指控是那个人为报复撞了自己,扬言把对方告得牢底坐穿。他咨询了一个相熟的律师,律师表示伤得不重指控重罪很困难。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方天想顺理成章地去见了更多律师。当然在这过程里,他又一次成功传递了消息。一切行为冒险大胆而合理,和他平时见钱眼开有仇必报的作风一样,或许正是这样高调公开,反而显得比较不让人起疑。

      “大爷!哟,一个人喝酒呐!”只见一个烫着贴额波浪卷的红衣女子摇曳生姿地在方天想对面坐下。

      “怎么是你?”方天想一脸惊讶,随即镇定下来。“女孩子家家,一个人穿成这样跑到舞厅来做什么?”

       在麻雀的安排下,方天想来见最后一个同志黑熊。他万万没想到黑熊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一个他认识的女的。方紫和他一个家乡同一个族的,又一同在这个城市生活,因此关系也更亲些。虽然不知哪一辈两人才是同根同祖,但是论起辈分来,原本大不了方紫几岁的方天想是她大爷。

      但是又似乎不认识这个人,在他眼中,方紫一直都是齐肩短发、表情夸张地叫着他“大爷”,这样妖娆的方紫他没见过。

     方天想掏出樱花牌香烟,抽出一支给自己点上深吸一口气。

     “怎么就不能是我。”方紫愉快地点了一杯咖啡。

     “听说你最近事儿挺多的。”

     “是啊,我进了医院你也没来看看。”

     “本来要去的,不过还没等到我去,你就到处蹦跶了,应该没什么大碍,所以搁下了。”

      一曲舒缓的《梦中人》响起,舞池里男男女女摇晃的身影在眼前交叠,方天想把烟摁在烟灰缸,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衣领,夸张地鞠躬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问“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这位美丽的小姐。”

     方紫把手给他欣然答应。

     “你们那小报馆还不关门?”

     “干嘛这么问?”

     “这年头多少报馆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连《申报》都落日本人手里了,你们这么一家小报馆还一直在,说实话挺惊讶的。”方天想左手握着方紫的右手,范儿起得十足没用,只是奈何不时踩到舞伴,脚下没停嘴巴更是没停。

      “你故意的吧!就知道你邀请我跳舞没什么好事。”方紫没好气地说。

      “我说孙女,我年纪大不怎么会这洋玩意儿,你就好好教教我呗。”方天想不好意思地赔笑。

       “看好了啊,先迈左脚我退一步,再迈右脚……对就这样……再往左转一圈……哎呀!”不出意外,方天想还是踩上了。一首曲子就被这么跳得乌七八糟中结束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哈哈,告诉妈妈……上海这地方太可怕,交际需要会说话……”新的曲子《我要回家》响起。

       方紫扔下他回到位置上,猛灌一口凉咖啡,仿佛要吞下怒火。“算了,我觉得你是学不会了,以后别叫我跳舞了求你。”接着拿起外套和包像旋风一样卷出舞厅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方天想说。

      “别走啊……近来租界也不太平,我送你……”

      “被你气死了,离我远一点。”方紫不耐烦地拐进一条暗巷。

      “不要这样嘛……这么晚了很不安全……”

       话未说完,有四五个人从迅速地围了上来。方天想猛地反应过来,他本能地从口袋中掏出枪准备拼死掩护方紫离开,正因为他掏枪,随即一名特工一枪击中他的腿。

       令他惊讶的是方紫毫不吃惊,两名特工挡在她和他身前,刚才的俏皮神色消失无踪,取代的是平静。是的,她平静地看着他。

        方天想明白,方紫哦不,应该是黑熊已经变节了。可惜太迟了,在和她跳舞时,他已经把“2016”计划的时间地点用左手拇指在她掌心里用摩斯密码告诉他了。

        “没办法,我唯一的妹妹在他们手上。”

脚上传来剧痛,方天想觉得今天是逃不出去了。

      “他们答应会放了我妹妹。”

      手中握着的那把“掌心雷”现在是时候派上用场了,方天想猛扑向方紫,同时拉掉引线。但是那是一把十分小巧的枪牌橹子,有效射程只有三十米,这种不太具有攻击性的枪支,基本上只能用来防身和自杀。既然如此,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哈哈,告诉妈妈……上海这地方太可怕,交际需要会说话……”不远处米高梅仍在喧闹,歌声未停,他方天想却永远回不了家了。

尾声

      缺了一个胳膊的方紫在昏暗的牢房里喘着粗气,正是方天想给她发密码的右手。两个特工把她像拖狗一样拖进一片小树林,早已有几个特工铲子飞快舞动,不一会儿,坑已有1米多深。

       他们把她踢进坑里强迫站好,然后慢慢填土。

       十天前,她照他们说的在报纸上发布了大会召开的消息,1月27日,哈哈。众多的代表早已开完了。扑空的他们如何处置她并不意外。

       方紫抬起头最后看看湛蓝的天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脑海中回响着方天想最后倒下时的旋律。å

    这里一点都不好,大爷,我们一起回家吧。

    方紫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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