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按:“1号学者联盟”是由传媒1号(id:zcfhxy)号召成立的、致力于促进中国传媒业产学研加速融合的组织。目前,已吸纳包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浙江大学、南京大学、北京电影学院、中国传媒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等等诸多高校在内的院长、教授的加盟。
《魔道祖师》可以说是2018至今最受市场关注的国漫作品,它是否能够扛起国漫的大旗,是否能够推高国漫的大盘,被动漫产业寄予厚望。于此同时,关于这部作品的耽美元素、叙事效果、美学风格,也激起了百家争鸣的学界讨论。读者的您更认可哪一派的观点?
注:学者顺序按拼音顺序排列
关于耽美元素,1号学者联盟怎么看?
■ 李 刚:重庆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数字影视艺术与技术重庆市重点实验室研究员
李刚:难得改编成功的耽美作品。
《魔道祖师》叙事节奏干脆利落,人物个性饱满生动,高度忠于原著。对于改编作品而言此乃双刃剑,极难做到两头讨好——而耽美类热门小说的IP开发则更加微妙,失败案例比比皆是。从目前已播剧集来看,《魔道祖师》不但获得了原著粉丝的高度认可,更收获了大批“路转粉”,但其改编后的感情戏如何拿捏也成为一大看点。
■刘永昶: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江苏传媒艺术研究会理事
刘永昶:即使耽美受到制约,并不妨碍观众追捧。
作为经典网络IP的动画版,《魔道祖师》惊人的点击量是背后庞大粉丝群体的热捧。从小说到漫画,魏无羡、蓝忘机穿越生死的同袍之恋一直是人所瞩目的主线。显然,动画版《魔道祖师》的耽美情感表现是受到制约的,不过并不妨碍原著粉们带着他们的经验一周又一周地期待与之相逢。江湖风雨,门派纷争。看起来,《魔道祖师》有着混沌自足的仙侠世界,也因此穿织起一条条恩怨情仇的线索,让观众得以溯源而上,拨云见月。
■万江:南京工程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教授
万江:耽美派与大IP,让《魔道祖师》有先天优势。
《魔道祖师》从商业价值上给人的直观感受是:原著属于耽美派,早凭借其作品的感染力聚集了坚实的粉丝群体。这意味着由此改编成的网络动画,无论从剧情、逻辑、符号、人物设定、营销等方面都更容易获得成功。好一个优质的大IP!以视美动画制作团队的实力,呈现出来的颇具中国画气质的场景和俊美的古装人物造型,加上笛子和古琴等传统民族乐器的配乐和一线声优的演出,播出以来斩获粉丝好评也在情理之中。
■ 曾一果:暨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曾一果:典型耽美题材的《魔道祖师》,是广大同人女观众渴望看到的。
《魔道祖师》由耽美小说改编而成,是一部典型的耽美剧。
所谓耽美原来是指一切能够触动人的美丽事物,不过上个世纪60年代之后,伴随着日本动漫的兴起,耽美逐渐变成描写男男恋爱的动漫作品,作品的主角们通常都是英俊美貌的青年男子。
这类日本动漫在20世纪80、90年代逐渐传入中国大陆,受到不少中国内地年轻人的追逐。创作耽美作品的创作者、阅读者通常是以女性居多,创作和阅读的女性群体因而也被称为“同人女”,耽美小说经常也被称为“同人文”,也就是说女性用动漫的作品形式想象男男之间的爱恋。
作为正在热播的耽美动漫,《魔道祖师》的主角们是一群年轻貌美的男子——魏无羡、蓝忘机、江澄。每个人都身材修长、相貌俊美。他们之间互生爱恋,特别是魏无羡和蓝忘机,年轻时是同窗,一起学习修仙之道。两人一动一静,符合同人文的“强攻强受”型,在魏无羡的挑逗进攻中,蓝忘机逐渐接受,生出情愫。当然,两位美少年都是强者,均身怀绝世功夫,只是一个表面上活泼好动,一个看上去文静闷骚点。无论是在姑苏蓝氏学习,还是多年之后重生,魏无羡仍旧调皮好动,蓝忘机则依然端庄雅正,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但在内心,蓝忘机也没有忘了魏无羡。
《魔道祖师》讲的就是“重逢故事”。江湖一片血雨腥风,但是爱情依然长存。该相逢的还是要相逢,男主魏无羡的前世被师弟端了老巢,死无全尸,但被莫玄羽献舍重生,再次遇到蓝忘机和江澄。“品人品文千人千面,无缘不必强求,有缘必再相见”。网络小说的作者墨香铜臭相信缘分,相信浪漫爱情,电视剧依然保留了这份美好的愿望。魏无羡和蓝忘机这对有情人终相见,他们再次携手同道,行走江湖,为人间除妖打怪,这显然也是广大同人女观众们渴望看到的。
关于叙事效果,1号学者联盟怎么看?
■ 吕锋:沈阳航空航天大学设计艺术学院硕导、辽宁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客座教授
吕锋:叙事层层相扣,轻重缓急不同。
《魔道祖师》整个故事蕴藏着众多危机,层层相扣,危机大小不同,轻重缓急各不相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吸引粉丝的眼球。如《魔道祖师》第三集听学中场面动感十足,夹杂了快速的剪辑手法,浓郁的配色,层次分明的音效和三维特效相得益彰。
刘跃军:中国第一位数字动画专业方向博士、VR专家,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游戏设计系主任、国家文化部沉浸式交互(VR)动漫重点实验室执行副主任、国家教育部影视动画创作工程研究中心执行副主任
刘跃军:如何运用动画语言改编IP,还需思考。
虽然在北京电影学院做老师十几年了,但我是越来越不敢以学者自居了。《魔道祖师》是在主编指向选题下才着实花了些精力看了,而且从它的网剧动画到连载漫画到原作小说都认真的看一些。下面把我的认知过程流水账式的回顾一下:
首先,挑无人打扰的半夜看了《魔道祖师》动画片多集。第一集前三分钟,开始感慨,中国动画制作水准越来越高了啊,网剧都这个水平了。看来国漫超越日漫指日可待了!
看完第一集,再到第二集,再到第三集……抱歉,前面两集我没看懂。第三集开始可以逐步看懂了。基于对叙事能力的怀疑,我需要找他的爸爸(魔道祖师漫画版)来学习了。抱歉,漫画我没看懂。(请大家不要误解,可能这不是动漫作品的问题,可能是我接收信息跟不上潮流的问题)。终于,我从漫画的不懂,找到了动画的不懂之所在了。动画太过忠实的继承了一些漫画中让我不懂的基因。尤其是动画中开始不久那段声画完全不匹配的旁白段落。抱歉,这部分内容动画和漫画我都没看懂。好吧,我还得看动画他爸爸(漫画)的爸爸(原作小说)。小说不错,我看得明明白白、津津有味,前面的不懂也都懂了。到此,流水账结束。
动漫游、影、视,泛娱乐IP联动,我就是吃了这个苦。如果主编告诉我说,先看《魔道祖师》网络小说,我就不会走那么多弯路了。从行业发展的角度来讲,作为第一原创的网络小说《魔道祖师》是靠赤手空拳的实力打出来的。漫画、动画是带着这个IP的光环出现的。漫画有漫画的叙事方式,动画有动画的视听语言。文字语言讲得好的小说,不代表漫画的分镜叙事肯定会好,更不代表动画的视听语言一定能讲得好。
从《魔道祖师》小说、漫画、动画的整体体验过程,是否可以看到当前这类基于知名IP网络小说改编动漫的一个剪影。拥有腾讯这样的超级流量平台,使用国际水准的动画技术,基于优质原作小说,这些为优秀的动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是,如何更好的运用动画独特的语言来讲述故事、传递思想和情感,这方面尚存在巨大的提升空间。
■沈永亮:北京联合大学师范学院动画专业教师、动画电影导演,代表作:《终极大冒险》《快乐奔跑》,获得金鸡百花奖、华表奖、五个一精神文明奖等多项动画大奖
沈永亮:剧作结构还有巨大的提升空间。
在看完几集后,笔者认为该作品在剧作结构上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原小说大量的信息如何在影片中呈现是难点,要进行取舍,要使得剧集整体像一部电影,每一集就是里面的骨架,同时也可独立成章。
关于美学风格,1号学者联盟怎么看?
■黄石: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副教授、中国首位游戏设计博士
黄石:《魔道祖师》已然呈现和谐而自洽的中国风格。
总体而言,《魔道祖师》是一部制作精良,诚意十足的作品,画面之精美,细节之用心,可谓有目共睹。更难能可贵的是,相较之前的诸多探索,这部国漫作品似乎正在形成一种较为融洽的美学体系,为国漫艺术风格的成熟作出了可贵的贡献。
曾几何时,我们还在美漫和日漫的强势来袭中惶惶不安,为国漫在夹缝中的生存状况忧心忡忡。一时间,似乎日漫的呆萌俊俏,美漫的硬朗写实已经占据了艺术风格的所有位面,令国漫在流行文化中无处立足。
但时间和探索证明了一切——从2007年开始,先是《秦时明月》,后有《画江湖》,一系列充满中国元素的武侠动画先后推出,备受追捧,忽然为迷惘中的动画行业提示了途径——国漫要想独辟蹊径,还应采用中国本土的精神语言和艺术手法。
《魔道祖师》正是如此,从高山流水到松柏庭院,从鞋帽衣裳到案几床榻,作者都在尽量还原纯粹的中国味道,与那些模仿日本风格的国漫相比,风格上更加和谐而自洽。那种空灵飘逸,仙风道骨,绝非日本和美国的舶来文化,正是中国千年以来的一贯风韵。可以说,正是这种文化上的不妥协,获得了观众的共鸣。
可见,中国的观众从来都不曾走远,他们的精神栖息地,从《虬髯客传》发端,至金庸古龙相承,仍然在庄子的《逍遥游》、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的不远处。
吕锋:沈阳航空航天大学设计艺术学院硕导、辽宁大学国际教育学院客座教授
吕锋:设计质感、画面唯美、音乐原创。第一,追求“质感设计”的卓越
《魔道祖师》中的山石、树木、湖泊、房屋等场景的逼真表现力具有细腻感和真实感,作品杂糅了中国武侠动作片的长处,又继承了传统国学精神内涵,表达出深邃的中国禅境意味,丰富了网络影视动画作品的镜头语言。
第二,追求唯美的画面效果
色彩作为普适的视觉语言对青少年和成年人具有同样的吸引力。《魔道祖师》的色彩运用,很容易使观众产生共鸣,正如罗伯特·艾德蒙·琼斯所言“色彩是影视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动画是假定性的艺术,与真人实景影视作品产生的现实感不同,因而动画片对暴力美学的处理比较内敛,虽然追求画面的动作美感而又巧妙地避免观众直视血淋淋的逼真事实。如《魔道祖师》第四集水祟中水鬼的消灭画面既含蓄幽默,又唯美动人。
第三,追求精彩的原创音乐
当代网络动画多追求作品中声音独立丰富的表现力,使其不再成为画面的“小跟班”。《魔道祖师》中古典元素在音乐中的运用,彰显了其自身的美学价值。林志炫主唱的《醉梦前尘》主题歌,吸引了大量的古风粉丝,这就是网络音乐的魅力所在。
■ 李刚:重庆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数字影视艺术与技术重庆市重点实验室研究员
李刚:《魔道祖师》可成为打响“新古风动漫”旗号的标杆作品。
首先,影片以形写意,通过美轮美奂的视觉画面再现了以仿水墨古风为特点的东方美学韵味。云深不知处的仙气袅绕、云梦莲花坞的温馨细腻、大梵山石窟的阴森诡异……每个场景都高水准还原了原著小说所描绘的玄幻世界,构建起令观众沉浸而陶醉的古风仙侠景观与氛围体验。
第二,影片完美的将同一镜头中的2D与3D元素融合起来,进而营造出兼具拍摄动感与绘画美感的场面调度及镜头运动;再配合中国式经典武术打斗与法术招式特效表现,奉上了一幕幕畅快淋漓、扣人心弦的动作戏。
■ 刘永昶: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江苏传媒艺术研究会理事
刘永昶:原著缺少壮烈的狭义风骨,于是动漫追求美美与共。
《魔道祖师》原著的缺陷是明显的,既缺少明确的历史时空让故事显得大气浑陈,也缺乏壮烈的侠义风骨让人物自立于浩然天地。于是在动画改编中,小说中流淌在字里行间的“美”成为了导演最在意的表现元素。这里的“美”浸润了中国风韵,也间或飘散着东瀛动漫的味道。动画剧集中,几乎所有的少年都是骨骼清奇、明眸皓齿、衣袂飘飘的花样美男。或江上清风,或明月松林,亭阁楼宇掩映山水之中,唯美的意境仿佛画卷徐徐展开。
有意思的是,《魔道祖师》的动画帧数并不高,让故事节奏多少显得滞缓,人物形容常常兀立画中,刀光剑影也如风卷云起。古琴笛声,阙阙陈情曲中,原本的狄邪鬼怪也竟然多了几分精灵之气。
因此,动画片的目的既不在于制造步步惊心的悬疑情境,也不在于再造一个比肩经典武侠作品的江湖世界。它要的是“美美与共”,无论是欣赏移步换景的美,还是醉心于情牵梦系的美;要的是,你在此间哪怕无心的驻留也会有久久的凝视。
■ 沈永亮:北京联合大学师范学院动画专业教师、动画电影导演、代表作:《终极大冒险》《快乐奔跑》,获得金鸡百花奖、华表奖、五个一精神文明奖等多项动画大奖
沈永亮:二维技术是《魔道祖师》的美学亮点。
目前《魔道祖师》呈现出的则更贴近美剧模式的动画作品,15集,每集20分钟,少而精,以质取胜。同时采用二维技术也是其特色,以前的作品之所以使用三维技术是为了弥补制作周期的压力,但是缺少二维动画清爽和灵动的感觉,而《魔道祖师》用二维技术很好的演绎了江南水乡的感觉,把二维美术的意境展现的淋漓尽致,同时该片的镜头也很讲究,这在其他同类型作品上是很少见的,这也让我们看到在大量堆剧集的网络玄幻剧厮杀中,这种少而精的美剧模式也可以在存活下来的希望。希望将来会有更多像《魔道祖师》这样走心,讲究的作品出现,让更多的人对中国动漫越来越有信心。
■ 万江:南京工程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教授
万江:《魔道祖师》在新古风美学上仍有提升空间。
《魔道祖师》被冠以“新古风”的网络动画虽已尽力呈现中国传统风格和审美价值,然而在艺术形式方面尚有提升空间。东方形式美追求一种神韵。韵者,跟虚实、节奏、强弱相关。简言之,要有适当的留白。比如《魔道祖师》的画面构图稍显拥挤,镜头组接舒缓之处略少,人物特性(造型、性格)不及原著那样鲜明等。当然,这些可能都是由于受时长改编限制。
近年来,国产动画中国风渐盛,其在精神深层所反映是:我们对认同感的寻找、对自我身份的关注,以期获得民族文化的验证和民族自信的彰显的迫切诉求。在商业价值语境下,也要有真正传承文化的担当。用虚浮代替不了责任,用商业代替不了文化。假如市场对商业的过分倾斜,抛开动画作品的文学和精神价值,一味挖掘动画作品的商业价值,终将使包括网络动画在内的国产动画生态趋于恶化。同时,我们动画从业者应当避免作品的同质化,要努力创作有识别性的作品。
我们不能忽视一点:在寻求视觉、听觉、情感等知觉快乐的过程中,粉丝也是在不断生长变化的。
1号结语
从以上诸位学者的各抒己见中,可以看出:
在耽美元素上,学者们较为一致地认为《魔道祖师》的成功很大程度得益于耽美题材的受众市场,但也指出了并非耽美题材就等于成功,《魔道祖师》所探索出的一条有节制地耽美改编仍是其应该重视的成功之道;
在叙事效果上,有学者认为《魔道祖师》的叙事值得肯定,张弛有道,亦有学者认为《魔道祖师》的叙事结构凌乱,尚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争议较大;
在美学风格上,大部分学者认可《魔道祖师》在新古风主义上的探索,已然形成了区别于欧美、日本的中国自洽、独特、和谐的美学风格,尤其在2D技术、剪辑手法、原创音乐上都值得肯定,但也有学者指出,距离完美的、极致的东方美学,它仍有提升空间,比如更应该重视适当留白。
综上所述,1号学者联盟认为《魔道祖师》仍是一部在2018中国国漫中无论在改编、叙事、美学都有所创新与探索的优秀国漫,它给予国漫人与国漫界以希望、以憧憬,但仍该不失清醒地看到,即使《魔道祖师》距离完美仍有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