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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绘形

三日前的阵前，我对士兵们撒了谎。最近的关于外面的消息是一个月前的，那天启明还没有隐没，斥候背着两支箭拼死冲进了城内，将一卷绘形交给接应之人后就坠下马，两支箭又重新穿透他的胸腔，一股股的鲜血涌出来，幸得救治及时，总算是救了回来。

其实两年间，城内派出去的斥候已有百余次，叛军自然也会盯紧着他们。斥候行动机敏，判断力与执行力都需要极高资质，在被围城这种情境下，少一个基本无从补充。绘形卷是我为了军令不泄密而构思，斥候在外打探到可靠消息后，先构想好词句，而后着手按照出发时约定的移形换位之法将词句打乱，再辅以三七叶齿纹排列叠加之法按字叠加归合与垒砌，如此，原始的消息在经过两轮加密后得到的往往是类似于字画一样的复杂结构，此时只有知道移换密令才可解答出绘形图里的信息。如此，叛军便一般不会向往常一样，对斥候直接射杀后取走军机卷，因为总要留下活口才能得知消息内容。这次的消息大体是说灵武朝廷正在募兵集结，但江南各地四百余年不曾被战火侵袭，民风柔弱，朝廷募兵颇有困难，连带加上召集的各地散兵，此刻才集结五万大军，且正在操练，按照李道长的设想，至少也要两个月后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北上平叛。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要坚守一个月。

此刻朝廷中央军队新募，新兵上阵乃是对阵大忌，这支军队操练还需时日。其余河北河东西各节度使正在与史思明对峙，根本无暇顾及江南。如果我此刻带兵出城，死战到最后一人，那么可想而知后面叛军不出半日便可一举拿下睢阳，再无后顾之忧，剑南，黔州，洪府，涿州，各路州府都立刻暴露在叛军面前，想必各地郡守很可能会像北方一样，传檄而降，而叛军甚至可以不管这些，直接进军灵武，那时山河易色天下间都将无华夏立足之地，安贼又惯于屠城，那时恐怕江南数千万百姓都将难以幸免。有一条险路是出城突围，抢夺敌军粮草后继续守城，不过此举胜率极低，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但是在军队已经驻扎好之后，粮仓一般都会建立在军队的大后方，同时兼顾了安全和后续撤退的方便，而一旦夺粮失败，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了，那时城池陷落也是近在眼前。为了守住天下，必须要守住大唐，为了守住大唐，就必须留下一个安稳的江南，而这，必须要守住睢阳，至少一个月。

此刻是夜里三更半，乾儿正在夫人怀里安静的睡觉，而我，终于也下定了决心。

第九章 张询和林氏

张询是在科考中进那年遇见的林氏。

那天张询在科考场上疾书完后提前立起案牍交上文章，少年得意的撇下马童纵马出城向登第涧而去，走到一处岩水错落处将马儿拴在了一处斜出的岩块上，此刻再不待半日这里必是人满攒动，而提前半晌的张询正是意在避开人群，独自来此看看数十年来几届科考的痕迹。

登时一只彩斑粉蝶出现在眼前，张询一时得意，径直跟了上去，一路只见蝴蝶悠悠的穿过岩水洞到达一处山涧，这时蝴蝶突然振翅向下游而去，立时便没了影子。张询正惊讶处，远远的却看到下游河边，一位淡黄裙、嫩柳钗打扮的女孩正在水边，把素雅的濡衣裙稍稍卷起，露出小腿，踏进涧水里，一踩一踩的微浪拍起，裙边似乎因为沾了水慢慢的浸在了水里，这时林里走出一个少年，英姿飒爽，连水都没有管几步走过去竖着抱起女孩，似乎戏谑了几句，然后上岸后一齐向着更下游走去。

这只是张询第一次见到林氏，他还没有办法意识到什么，更不会知道他们间将发生多少事情，对话，刀剑，或是阳光，明月。他只是有点稍稍失神，幻想自己成了那名少年。不知道多少年的时光溜过之后，在幸运走到终点之前，他才后悔起来，只想着没有出现那只彩色的蝴蝶，只想着从未见过林云，只想着那年那天那个地方，自己一直等到了夕阳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