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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儿和志朋准备结婚了,公司的朋友同事们都非常羡慕他们的结合——那是怎样一对才貌双全的帅哥美女啊!在大成广告公司里,这半年多来最成功最实用的广告创意有一半是出自财经学院本科毕业的志朋之手,而内部刊物的所有美工编辑又全部归功于美术和电脑平面制图功底扎实的欣儿。光工作能力这一项,全公司已经很少有人能望其项背,可偏偏上帝特别偏爱他们,给了他们才华的同时还更加大方的给了他们俊美的外形和迷人的面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并且天天和他们在一起上班,谁都不相信世上还真有这么般配的才子佳人!
欣儿是家中的独女,从一毕业就承担起了赡养父母的担子。父亲早年是美院的教师,因病办了离休,每个月的退休金还不够往医院里交医药费的。母亲是市曲艺团的副团长,这些年单位效益一直不好,她的工资也就刚够补贴家用吧。可能是因为遗传和家庭环境的熏陶,欣儿从小就表现出很高的艺术素养,在音乐美术方面很有天赋。但是两位老人很反对她搞纯粹的艺术,说那样的生活很累很清贫,更是坚决不同意她向娱乐圈发展,说是那里面不干净。欣儿考上大学以后只好折中选择了平面设计专业。没想到歪打正着,上班没多长时间她就爱上了这份工作并且在公司表现得越来越出类拔萃。
志朋原本是大成广告公司在本市一家规模较大的客户公司的业务骨干,在和大成的几次业务往来中认识了欣儿对她一见钟情。志朋在财经学院上学的时候就有“才子”和“美男子”双重称号,工作几年之后,经过了生活的诸多磨炼,越发显得英气勃发。他和欣儿的恋爱很小资很浪漫,本来两个人并不急于结婚也不想过多的干涉对方的工作,可是去年春天的时候志朋的公司突然因为战略调整要整体搬迁到广州去。没办法,志朋在反复权衡之后决定不跟着公司南下而是留下来另谋出路,好在求贤若渴的大成公司董事长对他早有耳闻,听说此事后直接把他吸收进了广告部,专门负责广告创意和策划。这样一来,志朋可真是两全其美了,既有了一份具有挑战性的待遇颇高的新工作,又能天天和自己心爱的欣儿见面。
志朋为了女朋友辞去原先的工作,被当过市里某企业厂长的爸爸骂了个狗血喷头。在他老人家那一辈人看来,广告公司虽然这两年收入很高,但必竟不是什么工厂实业,不会有太大的发展前途。后来爸爸了解了欣儿的一些情况后总算稍微消了气,可是他命令儿子今年一定结婚,至于原因嘛,他没和儿子说,只是背后告诉老婆:这么年轻漂亮又有才华的女孩,不早点结婚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抢了去!后来志朋还是从妈妈那里知道了这个原因,他和欣儿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不过说到底,老人还是很认可欣儿的,这让他俩更加高兴,也就顺从了老人的心意,准备年前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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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却没想到,欣儿的父母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他们说志朋太优秀,这样的男人不可靠。欣儿无语。因为她早已经告诉了父母,志朋为了自己宁愿放弃原公司优厚的待遇宁愿被自己的爸爸痛骂而留下来陪自己,而他现在的业务多么棒成绩多么好,可是这些都不能打动父母。父母说也不强逼你,你要和他结婚我们就没你这个女儿,你自己看着办。欣儿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没违背过父母的意愿,可是这次关系到自己的婚姻大事,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幸福,关系到自己可爱的男人志朋,所以她又多做了些尝试,但是结果让她更加灰心,父母不但不松口,反而变本加厉说只要你和他结婚我们就死给你看!
欣儿见自己的哭闹都不能让父母改变主意,只得来找志朋商量。志朋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僵,一时并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慰欣儿。欣儿忽然抬起头问志朋:你真的不可靠么?结婚以后你会很快冷落我然后再去另寻新欢么?志朋狠狠地捏了捏欣儿的鼻子,郑重地说我不会的,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人,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离开你。欣儿说所有男人都会这么说,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说不定哪天你就会把别的女人抱在怀里也说这样的话。《香水有毒》里不也是这么唱嘛。欣儿轻轻地唱道:有一天你说了同样的话,把别人拥入怀抱……志朋一下子用嘴堵住了欣儿的嘴,边热烈地亲吻她边说:你放心,如果这辈子我不能和你白头到老,我就从我们家楼顶上跳下去。
后来欣儿又回过家几次想劝说父母,可每次都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她怎么也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态度那么坚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即使以后志朋真的有了外遇和别人相好了,那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我也不会沦落到悲痛欲绝生不如死的境地。再说了,志朋对我好好的,我自问凭自已漂亮的外表超群的能力还是能够把志朋的心给拢住的。可父母之命不敢违,在他们同意之前结婚是不行了,唉,这次要被公司同事看笑话了。话虽这样说,可实际上欣儿并不在乎同事们怎么说,她现在只关心他的志朋的感受。她最近已经明显得感到了志朋的沮丧,她也觉得很对不起志朋。于是她下定决心,找了一辆车把自己宿舍的东西全部搬到了志朋那里去了,本来那就是他们结婚用的新房嘛,凭什么只给他一个人住?
志朋回来后看见家里多了欣儿和她的全部物品,果然高兴得不得了,抱着欣儿又亲又啃,晚上两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半夜才罢休。第二天两人起来觉得都很幸福,虽然没举行婚礼,不过两人早已有了夫妻之实,现在又搬到一起来住,和结了婚也没啥分别。想到父母不同意,虽然有些不太高兴,不过先不管他们了,就这样住着,或许过段时间他们就不那么固执了。这样想了,两个人高高兴兴地买了早点吃了,上班去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个来月,转眼就要到春节了。那天志朋的爸爸情绪很好,让志朋把欣儿带回家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志朋并没有把拖延婚礼的原因告诉他爸,只是撒了个谎说正好公司有几个大单,忙过这阵再说吧。今天老爸高兴,志朋也就带了欣儿买了两瓶老爷子爱喝的白酒和两条鲤鱼回家了。晚饭一家四口吃得其乐融融,当老爸问及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时,志朋无意间透露了他们已经同居的事。老爷子听了有点不太高兴,他以前常教训志朋,说未婚同居啊婚后出轨啊统统要不得,特别是同居,还不一定是两口子呢,就天天住一起成何体统?志朋知道爸爸是个倔脾气,只好把他们拖到现在还不结婚的原因说了出来。本以为老爸听了原委也就默认了他们的同居,却没想到老爸突然一脸正色道:你们住在一起,欣儿的父母知不知道?欣儿红着脸说:哪里敢和他们说呀?他们死活不同意我和志朋交往。老爷子又问:那你父母是在哪里上班的?欣儿将自己父母的基本情况说了一遍,提到过去生活的辛酸和父母的不容易还掉了眼泪。
志朋的爸爸一边听着一边脸色越来越凝重,老婆子担心他,连忙过来问他怎么了,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不要说话,好像是在脑海里仔细盘算着什么。志朋和欣儿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坐在一边瞅着老爷子的脸,等候发落。过了一会,老爷子开口问道:欣儿呀,你今年多大?欣儿说她到年二十七,属鼠的,比志朋小两岁。老爷子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母亲,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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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儿差一点疯掉。她抓狂似的用手撕扯着头发大喊不可能,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啊!志朋显然也受刺激很大,但他毕竟更冷静一些,他抱住正在咆哮的欣儿,大声地喊道: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冷静点!欣儿听了他的话,慢慢冷静下来,只是眼泪丝毫不间断地往下流,只片刻的功夫,美丽可人的欣儿已经快要崩溃了,眼神里透露出一种痛苦的绝望。
志朋的爸爸早已老泪横流,一拳拳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这真是作孽呀!老天爷现在才来惩罚我啊!妈妈则在一边不住地劝慰老头子,也不时地劝劝志朋和欣儿,让他们问问清楚再说。
过了好长时间,一家人才渐渐从悲伤中清醒过来。老头子心事忡忡地走进了书房,听着在里面翻箱倒柜了一番,一会拿出一枚戒指过来。志朋妈妈问:这是谁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老头没理她,直接走到欣儿的面前,把戒指递给她,让她回家问问她的母亲认不认识这枚戒指。如果不认识,那一切都是误会,什么事都没有;万一你母亲认识它,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你再回来我给你下跪认罪!见欣儿没有反应,志朋接过父亲手中的戒指,拉起欣儿回去了。
那天晚上,志朋和欣儿相拥坐在床上,谁也不说话。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样戏剧化的悲剧居然真实地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一时无法面对对方,无法面对未来,也无法面对自己的感情。他们决定,天一亮就动身回欣儿家去问她的父母。也许,只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们极度压抑的感情才能爆发出来,那时候该何去何从也就不能不有个结果了。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他们就下了楼。没有心情吃早饭,直接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开到了城东欣儿父母的家里。妈妈去晨练吊嗓子还没回来,爸爸一个人在家随意地画着画。看见欣儿一大早就跑了回来,爸爸有些意外,连忙把女儿让进屋里,又看见欣儿身后跟着的志朋,大概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极不高兴,但还是出于礼貌让他坐下。欣儿还没开口泪就下来了,但她哭了也没有开口。爸爸身体一直不好,这两年心脏又有些毛病,生怕他一时受不了刺激有个意外。老人家看女儿这副表情,又领着男朋友一起回来的,心里多少明白了几分,胸口这就有些疼,连忙找出速效救心丸吃了两粒。
志朋见情况不好,便有意打破僵局,自我介绍说:伯父,我是韩志朋,欣儿的男朋友。老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志朋又问:伯母不在吗?老人勉强回答说:快回来了。话音刚落门口就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欣儿的母亲提着一大把子新鲜青菜走了进来。她看见客厅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看见了埋头流泪的女儿和正皱着眉头的老头子。志朋叫了声伯母,欣儿母亲并未答应,转身去厨房里放下菜,洗了把脸,重又走到客厅里来。欣儿抬起头,却只顾着哭说不出话,他的志朋刚要开口,就被妈妈打住了。母亲说:你们什么话都不用说了,欣儿,你俩想在一起是绝对不行的,我和你爸爸的态度永远不会变。要想和他结婚,我马上死在你面前。说罢又回过头冲着志朋说:小伙子,一看你就是有头脑的人,聪明,能干,长得又帅,到哪里追你的姑娘都会一大堆,你就放了我们欣儿吧!
欣儿和志朋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两位老人家还以为他们是来游说的,是来劝说他们同意他俩的婚事。志朋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后倚在了沙发上。欣儿不能不说话了。她擦了擦了眼泪,说:妈,我们已经同居一个多月了!欣儿说得轻轻的,可这句话就像平地一声炸雷一下子在屋子里炸开了,两位老人几乎同时弹了起来,大叫一声:什么?欣儿爸爸拿手指着两人想要说话,可是一屁股又蹲了下去。其余三人顾不上别的,都急忙冲上前去,一边掐仁中一边拿药给他吃上,欣儿妈妈在一边呼天喊地地大叫:老头子、老头子……幸亏刚才老人已经吃过药,现在又有人掐了仁中,一会就苏醒过来了,眼刚一睁开就寻找欣儿,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不让你跟他好,不让你中跟他好,你偏不听。欣儿和志朋见老人没事了,重又坐回沙发上。他们看这阵势,估计志朋爸爸的话是不会错了。志朋拿出那枚戒指,送到欣儿母亲的面前,什么也没有说,就好像犯了死刑的囚犯在等着法官最后的判决,明明知道不会改判,可还是不放弃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但是很快这侥幸就烟消云散了,因为他接着看见欣儿母亲拿过戒指就痛哭起来了。欣儿这时重又发起狂来,一下子扑到母亲面前双手抓住母亲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大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妈,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把女儿抱在怀里,哭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收敛。拉起女儿,看着她的脸,慢慢对她说起了事情原委。
原来,三十年前,欣儿的母亲和志朋的爸爸才是一对原配的夫妻,志朋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结婚三年后,怀着欣儿的母亲无意中发现了志朋的爸爸在外面居然还有一个相好的,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志朋爸爸知道错了,好不容易才把老婆找回来,可老婆死活不肯原谅他,不得已,只得离了婚。拿着离婚证从民政局走出来以后,欣儿母亲把手上的结婚戒指褪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志朋爸爸一气之下把那个相好的赶得远远的,一个人带着志朋过了好几年,后来才在别人介绍之下另找了现在的这个老婆。而欣儿母亲怀着欣儿已经三个多月了,不能登台演出,团里也没有多余的钱接济她,她一个人过得日子非常艰难。后来还是同住一个筒子楼上的单身教师老杨看不下去,时不时过来帮帮她,给她留点钱,帮她做累活。欣儿妈妈见他只是干活并不求回报,知道他是个好人,于是便跟了他,这就是现在欣儿的爸爸。本来这件事早已经过去二十多年,虽然大家同在一个城市,但相互间从来没有碰过面,他们四位老人也就想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一辈子不愿去触碰它。当欣儿有了对象以后,父母两人都很高兴,可是有一次妈妈去医院给爸爸买药顺便到欣儿公司坐了会,无意间看到摆在女儿案头的男朋友的照片,竟然一下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后来她从侧面打听了一阵,终于知道那个志朋根本就是她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欣儿的亲哥哥!眼看同胞兄妹就要铸成大错,妈妈情急之下和爸爸商量,于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坚决反对他们结婚。本来以为一向听话的女儿一定会听父母的话和哥哥分开,却没想到欣儿对待爱情竟然这么执着,第一次违背了父母的意愿并且和哥哥同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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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儿最终并没有疯掉,志朋也没有从楼上跳下去。因为他们的父母,他们的两对父母,四个人一共只守着他们这两个孩子,无论谁出了事,都至少会牵扯出另外三条老人的命。但是志朋的爸爸从此变成哑巴了。他曾经要亲自去给欣儿母女磕头谢罪,但是欣儿妈妈没让他去。老人从此就把过去的一切罪过现在的一切痛苦统统咽在肚子里,不再和任何人说一句话。欣儿的父母稍微好些,虽然老爷子身体不好,但并无大碍,家里身上都有药,有事的时候就吃上一粒。欣儿妈妈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原先的半头黑发一夜全白了,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出去吊过嗓子,但她卧床几天后还是坚持天天出去晨练。三十年前挺过来了,现在还能挺得过去——她自己说。
欣儿换了工作,不再搞平面设计,因为她脑子里根本不会再有原先那么多美好的图案花色造型,也不再有原先那么丰富奇特的想像,她不再适合搞编辑,被调到行政部当经理助理,实际上就是领导同情她给她一个闲差希望她能有机会调整过来。志朋不辞而别去了南方,只给家里留下一封信,说他出去散散心,顺便自己闯闯,过几年会回来的。
大成公司里的同事们谈及此事,一个个唏嘘不已,都说上一代的风流孽债毁了下一代的终身幸福。也有好事者窃窃私语:怪不得他俩都那么漂亮那么优秀,感情是兄妹俩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