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一个失足青年,可她的出现,就像我的菩萨降临,我的世界,闪闪发光。
二十一岁,我不慎触犯法律,在八五年的严打中,被判缓刑二年。我从学校回到原钢厂,到生产一线劳动。
结束大学学业,毕业证要等缓刑解除才发。同学们,欢天喜地地奔赴科室,从事所学的专业。我,到轧机上轧钢。
强体力,高温高热,油污灰尘……我这书生样的身子,咬咬牙免强承受。可是,人们的白眼,讥讽,嘲弄,岐视,打击……
使我,处在深深的伤痛中。我羞悔,我屈辱,我自悲,我甚至绝望。我的脸上,呈着阴郁,眼角总是凄凄泪光。我的内心,好暗淡,好沉重。仿佛,我置身在漆黑的长夜。
同事们冷嘲热讽,幸灾乐祸,甚至落井下石。青工们,本就对我这从乡村来的小子,从生产一线考进大学,曾有几分羡慕,几分嫉妒。现在我犯罪被分来,又落在原处。自然要调侃几番。老工人们,向来对犯错的人,要给教训……
这,我能想通。毕竟他们是粗人,是普通人。而我,是负罪之人,是所谓的坏人。戴罪之身,当受些折磨与打击。
领导们冷漠严厉,惩处措施到位,亳不手下容情,通情。甚至态度逆转,从曾给我的关怀帮助,今给我种种严厉考验。这,我能想通。谁让我辜负了领导栽培的一片心,让他们失望?谁让我自毁前途?
可是,处境我真的,真的好难承受。我像掉落在黑漆漆的深渊里,看不到光明。我多么期望,有人拉我一把,有人扶我一把,让我爬出陷井,让我看到光明……
半年了,一百八十多天。我的天,是黑夜,还是黑夜。
黄昏,绚丽的晚霞,渐渐地收起瑰丽衣装,藏进浓重的雲层。大地,是一片漆黑。日复一日,一片漆黑,一片漆黑……
我孤零零地,工作时,总被凉在一边。下班后,也是孤零零地,时而躺在单薄的小木板床上,自愈着疲惫的身子。时而,凄然地坐在独木椅上,翻看《忏悔录》。
自怜!自悲!自恨!自悔!
轻轻敲门声,打破黑夜的宁静。门开,一位少女呈现。霎时,我的眼里,金光闪闪。小屋里,金光闪闪。黑夜中,金光闪闪……
少女,像我梦中的天使,意外来临。少女,像我生命中的菩萨,突地降临。她青春的脸盘,红光光。她健美的身姿,透放着温暖,透发着生命的活力。
“今晚,我不是代表团组织,是我来看望你。”她笑盈盈地轻声说。
一阵轻风,一股暖流,一道道闪光。
我的孤独,我的凄然一扫而去。
我们谈人生,谈生活,谈世界观……夜不再那么黑。雲层间,有不少的星星,不停地闪烁。就是窗外,草坪上闪动着萤火虫的光芒,在黑暗中呈着美丽。
我知道,来的少女,是中专毕业生,是车间里的团组织干部。我们相识不相处。
平日里,生产组长,多是大声对我呵斥。大班领导,总是远远地盯视我,鉴定着我的改造表现。车间一级的领导,见到我时,要么漠视,要么说:要用汗水痛改啊!到是厂领导,那位处级书记总笑着说:改了,经受了考验,还是会给你前途。
团委书记,这跟我什么关系?我已经被开除团籍了。就是厂籍,也在察看。她应该漠视我。
可她,竟然到我的住处找我。想帮教?还是关心?非份之心,我一丝一亳不敢。
此后,她常来,总是来。我心异诧!我心惶恐!
钢厂,轧钢车间。那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少之又少。青年少女,长相如花的少女。那就是珍稀了!
我知道,她们几个同学,在车间里,可是众星拱月,身边追逐着不少优秀青年。
她,为什么要把休息时间,浪费在我这臭名的家伙身上?我这么地不堪!何况,我的宿舍,就是一间破旧的窄小的石瓦房,充满着阴暗,充满着霉气。
看,她又来了。还给我带书,带食品。叫我的称呼也改口了。不叫小胡,叫胡老师。
呵呵!我那是什么师?敢当吗?不就是读过《人生》,读过《人间喜剧》,背的几首唐诗宋词,喜欢普希金,歌德罢了。
看,闯祸了。车间里的青工不得了。几个年轻人,冲进我的宿舍,对我又骂又打。我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我敢吗?我这样的人敢吗?讲真,我不敢!那怕内心有企望,我也不敢。
闹吧!谁让你们闹?这下弄假成真了。少女团书记,竟然当然那几个凶得像恶狗的家伙,紧紧地拥抱我,护卫我。
他们灰溜溜地走了,她却满脸泪花地亲吻我。“你是好人,他们为何这样待你?”
是同情?是爱?我的脑海,我的眼里,全是金光闪闪,金光闪闪。就是盈眶的泪花里,也是闪闪金光。
昔日阴沉沉的宿舍,现在欢声笑语。少女的同学,一群一群地来。少女的亲人,一群一群的来。就是那些冷眼观看的领导,也不时地来一一来启教。
轻骑奔在春城的大道上。我带着少女,少女搂着我的腰。她要带我上她家,见她的父母,让他们为我们祝福。
她的父亲,一位中级干部。了解了我的处境,我的情况说:犯错,谁不会犯错。改过,又是一个好人……
呵!原来如此!我的心,澎湃!一道道亮光,从内心深处,金光四射。我的眼前,尽是光明。
二年后,我的处份解除。我做了车间会计。当然,少女成了我的妻子。多年后,钢厂改制,我成为一方老板,少女是老板的老板。
我,一个曾经犯罪的人,一个曾经绝望欲死的人。是少女的光芒,照亮了我的前程。
我的前程,在时代的凯歌中,金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