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长待伊人归

南宫家的大宅内,到处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却由内而外弥漫着一股沉重而阴郁的气息,昭示着这不平凡的一夜。

南宫家这一代的当家主子南宫浩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可怕。一群元老级的人物坐满了两旁,一个淡紫色的单薄身影倔强的伫立在书房中央,仿佛在做无声的抗议。

“嫣儿,不要任性。你是南宫家的嫡长女,家族的荣辱是你的使命。”

“可是爹,嫣儿有喜欢的人了,难道爹一点都不为嫣儿的终身幸福着想吗?”

“不是爹不疼你,只是皇命难违,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力了嫣儿。何况三天期限已到,如果你口中的所爱之人真的将你放在心上,如今你要入宫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为何他都没有出现呢?”

南宫若嫣犹如遭到当头棒喝,猛然醒悟。爹说得没错,欧御珩也身在天子皇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要入宫的事呢?自己一意孤行的争取了三天时间,如果他出现了,那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只是……

两个月前,南宫若嫣去庙里还愿。那时正值烟花三月,她因为贪恋沿途的风景,误闯进一片漫无边际的桃花林。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微风拂过,艳丽的花瓣儿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前方一位白衣少年正背对着她,看不清容颜,但光是听到这悠扬的笛声便可想到此人定是不俗了。

乱花渐欲迷人眼,就在那个烟雨纷纷的季节,初见时的惊艳,回眸时的心动,只是一眼,便是一生。

“南宫小姐好兴致啊!今日幸得一睹芳容,果然名不虚传。”

“你认得我?”

“只要有心,那是自然会认得的。”

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日日在桃花林见面,或是把酒言欢,或是琴瑟和鸣。他还让她等他。如今想来,竟如做了一场梦一样,梦醒了,便了无痕迹。

或许,他不在靖安城,所以才没收到消息?又或许,他被十分紧要的事情绊住了脱不开身……

南宫若嫣不断的为欧御珩找理由,抬头时看到父亲两鬓花白的头发,想着父亲这么多年来为了南宫家操碎了心,此次自己若是不允,恐怕南宫家便在劫难逃了。

南宫若嫣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和欧御珩相遇相知的情景,眼泪迅速肆虐开来。她缓缓低下头,又做回了那个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

“爹,嫣儿明白了,一切全凭爹爹安排就是。”

书房中的一众人这才满意的点头,南宫浩也欣慰的抚须而笑,整个人瞬间似乎都变得年轻了不少,氛围也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南宫若嫣站在南宫大宅最高的地方——沁嫣阁,这个专门为南宫家的长女打造的地方,不,或者说专门为日后的天子妃打造的地方更为贴切。她终于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凄凉和孤独,从她懂事的那天开始,她心里就明白平凡的幸福从来都不属于她,只是她自己一直不甘心罢了。

南宫若嫣入宫的那天,整个靖安城普天同庆,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这个传奇的故事。说起这个南宫若嫣可是大有来头,不仅因为她是南宫家的嫡长女从小住在那人人艳羡的沁嫣阁内,更因她的美貌和才华而闻名于众。

今年初夏,皇帝一道圣旨降临,直接册封南宫若嫣为辰妃,择日入宫。新人一进宫就封为妃位,在胤祥王朝可还是第一次破例。南宫家一时间成为百官追捧的对象,地位身价一跃千里。

至于南宫若嫣从小不出深闺但却能得到皇帝如此青睐也是有典故的,胤祥王朝的皇帝欧阳磊已过花甲之年,上了年纪的人比较相信牛鬼蛇神之说,即使身为帝王的欧阳磊也不例外。

据说前些日子皇帝最信任的相士夜观星象,发现皇帝近日有天灾之险,唯一的化解方法就是找到一个和皇帝命格相克的未出阁女子,压制住皇帝的凶险星象才能化险为夷。

于是次日皇榜便遍布天下,但要找到与皇帝命格相克的女子谈何容易,何况还要是未出阁的女子就更是难上加难。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可能也是欧阳磊命不该绝,终于找到了。而那个女子,正是南宫若嫣。

皇帝喜出望外,直接就册封为妃无限风光的迎进皇宫,并赐居长乐殿,取长乐无忧之意,皇帝夜夜歇在此处,一时间宠冠六宫。

“辰妃娘娘,今晚皇上将在栖凤亭设家宴,派奴婢过来请娘娘。”

“家宴?”南宫若嫣听到这两个字,神情不由得一阵恍惚,自进宫这几个月以来,很久没听到‘家’这么亲切的字眼了。

“娘娘,奴婢听说此次家宴是皇上专门为三皇子凯旋归来接风洗尘而设的,今晚出席的都是身份尊贵的后妃,皇上特地派人过来请娘娘,说明皇上多看重娘娘啊!”

南宫若嫣的贴身宫女雨瑶在一旁低声向她解说。雨瑶是南宫若嫣进宫没多久就从太监的廷杖之下救下来的,从那以后就在她的身边服侍,倒也说得上忠心。

南宫若嫣听到雨瑶那么说,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事到如今,看不看重又有什么意义呢?她靠在贵妃榻上,慵懒的摆摆手,雨瑶立刻会意的掏出一锭银子放到传信宫女的手中,那个小宫女便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等到南宫若嫣收拾停当的时候,皇帝派来的华丽轿撵早已候在殿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南宫若嫣轻叹了口气从容的坐上去,只是在心里想着又要遭到多少人嫉恨了。

南宫若嫣是最后一个到的人,看到众人都已入座,她心里一惊,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连忙向坐在中央的皇上皇后行李。

“臣妾参见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萧丽容故作大方的堆出一脸笑意,正打算上前去拉南宫若嫣起来的时候,皇上已经亲自起身去将南宫若嫣扶起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自己旁边。那是欧阳磊为南宫若嫣特设的位置,简直快和皇后平起平坐了。

萧皇后的脸色变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才过一会儿她又春风满面的对南宫若嫣嘘寒问暖了。

南宫若嫣一直都略微低着头,一如往常温柔娴淑的模样。欧阳磊看在眼里非常满意,他看腻了后宫里那些浓妆艳抹嚣张跋扈的女人,如今一看南宫若嫣如清水芙蓉般的模样,顿起怜惜之心。何况南宫若嫣一向温顺,为人善良,从来不会恃宠而骄,这一点更为难得。她学不来后宫里那些龌龊的勾心斗角,如果没有人护着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于是南宫磊就下意识的偏爱她多一些。

“虽是家宴,但怎能穿得这般素净,下面的人都是怎么做事的?”

欧阳磊毕竟是一代君王,声音不严自威,吓得宫人跪了一地。南宫若嫣也连忙跪下,“皇上恕罪,是嫣儿自己不喜欢那些东西,并非下面的人服饰不周,请皇上饶了他们,要怪就怪嫣儿任性妄为。”

一席话说得欧阳磊心里舒坦,一声嫣儿更是勾起了年迈帝王的恻隐之心,看到南宫若嫣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顿时气也消了,只得故作生气的把她扶起来。

这虽然只是一个小插曲,但已让众人把欧阳磊对南宫若嫣的宠爱和纵容看得明明白白,于是座下以太子欧阳御卿为首的一众皇子也纷纷向南宫若嫣行礼。

“珩儿,你刚从战场回来,还未见过朕的辰妃吧?”

“是,儿臣欧阳御珩见过辰妃娘娘。”

熟悉的声音响起,南宫若嫣顿时僵在原地,欧御珩,欧阳御珩,不对,这一定只是巧合,可是那熟悉的嗓音,她怎么可能会记错?

过了许久,她才颤抖着转身,欧阳御珩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南宫若嫣脸色煞白,脚下一软,幸而雨瑶拼命的扶住她才不致跌倒在地。

可是欧阳御珩看她的眼神波澜不惊,仿佛真是两人的初见。南宫若嫣心里一阵绞痛,有太多的困惑,还有不甘。

此刻,她只想逃离这里,就把这一幕当做一场梦,可是,如今她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辰妃,是他的庶母,她身不由己,从来都是。

她强作镇定的坐回位置上,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耳边是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可她却如置身于冰窟之中,寒冷、绝望、心如死灰。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的尾声,皇上因为高兴喝得酩酊大醉,由皇后扶着去了皇后的合凤殿,南宫若嫣遣退了轿撵,只由雨瑶跟着回长乐殿。

经过御花园的假山旁边时,忽然一个黑影一闪,雨瑶便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南宫若嫣正想呼救,却被一个狂野而霸道的吻覆盖了所有的语言。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欧阳御珩,渐渐忘了挣扎,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主动附上他的身体,贪婪的享受这份见不得光的片刻欢爱。

过了好久,欧阳御珩才气喘吁吁的离开她红肿的嘴唇,将她牢牢的箍在怀里,嘴里不断呢喃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嫣儿’叫得她整个人瘫软在他的怀中。

“嫣儿,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恨我报复我,但那之前,我想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南宫若嫣抬起头,清冷的月色下,欧阳御珩的俊脸上布满了浓浓的忧伤和绝望,是她从未见过的。她的心里是有千般怨恨,可她更心疼这个样子的他,所以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寂静的深宫,欧阳御珩紧紧牵住南宫若嫣的手走在荒凉的宫苑中。这个地方实在太过阴冷,她不由自主的瑟缩着身子。欧阳御珩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停下来把她拥在怀里一路前行。

最后,他们在一扇残破不堪的宫门前停了下来,从门缝里透出微弱的亮光。南宫若嫣疑惑的看着身旁的欧阳御珩,却见他脸上满是痛苦挣扎的神色。

推开门走进去,一阵腐臭味传来,南宫若嫣皱了皱眉头,宫里竟然有这样凄凉的地方?他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她的心里疑虑更甚。

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人穿着陈旧的宫女衣服迎了出来,见到欧阳御珩立刻跪倒在地,但当她发现南宫若嫣时,眼中顿时闪起防备之色。

欧阳御珩默不作声的带着她往前走,进入到里屋后床上躺着一个中年妇女,虽衣着简陋,饱经风霜,但仍掩不住其风华。

南宫若嫣在听到欧阳御珩叫出‘母妃’这个称呼时惊讶更甚。欧阳御珩的母妃应是莲贵妃——那个曾经成为后宫传奇的人物,后来不知怎地忽然染病去世了,只剩下年幼的三皇子,皇上念他年幼丧母,所以在众皇子中便分外宠爱他些。可眼前的这个妇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想问我吧,嫣儿,现在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原来当年莲贵妃也如现在的南宫若嫣一样宠冠六宫,加上后来诞下皇子,所以地位便更加尊贵,大有盖过皇后之势。但皇后出身于大家族,为了保住萧家的地位,于是萧家便连同皇后一起,设计了一个粗鄙的阴谋。

莲贵妃在诞下皇子不久,便被皇上捉奸在床,与一个侍卫在颠鸾倒凤。皇上一气之下把她打入冷宫,永远不许她再见三皇子一面,并对外宣称她病逝的消息。

当年那件事有极大的漏洞,如若深究肯定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但不知道欧阳磊是怎么想的,竟然轻易就相信了,而且下令不准再提,所以莲贵妃就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饱受了二十年的煎熬。

“皇上不是很爱莲贵妃的吗?为什么他会让她受那么大的冤屈,甚至都不肯还她一个清白呢……”

“爱?嫣儿,这就是帝王的爱。无情最是帝王家,欧阳磊不配谈爱这个字。”

“可不是都说他很偏爱你的吗?为什么你会这么恨他?”

“偏爱?哈哈哈,果然世人都被他的虚伪面目骗了,因为我母妃的事,我从小受到多少凌辱,从十五岁开始,他就把我扔到战场,不得王命不可回朝,他还抢了我最心爱的女人,这些就是所谓的偏爱吗?”

南宫若嫣愣在原地无言以对,她不知道原来欧阳御珩在光鲜亮丽的光环之下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所以,他是有苦衷的,他不是故意抛下自己的?

“嫣儿,当我听到他要让你进宫为妃时,我真的快要疯了,我也想带你浪迹天涯,可是,我不能让我的母妃在这里不人不鬼的活着。从小我就发誓要夺得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我要保护母妃,保护我爱的人……可我还是没用,我还是放弃了你。”

欧阳御珩说着痛苦的双手抱头,南宫若嫣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你放心吧,以后我会帮你照顾贵妃娘娘的。”

欧阳御珩惊讶的抬起头,南宫若嫣的话语还在继续,“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我不需要什么名分,只想你能全心全意的爱我,这就足够了。”

欧阳御珩一把抱住她,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微弱的咳嗽声响起,两人才不舍的分开。

“是珩儿吗?”

欧阳御珩连忙坐到床边把床上的人扶起来,莲贵妃看到南宫若嫣的时候认真的打量了她几眼,然后亲切的拉过她的手。

“孩子,珩儿为了我的事受了许多苦,他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提起过哪个姑娘,如今他既然带你来见我,那便是认定你了。珩儿这孩子是个死心眼,和我一样,宁缺毋滥,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所以,你要帮我照顾好他。”

莲贵妃说着便费力的褪下手上的翡翠手镯,“这是当年皇上送给我的,如今就送你,权当见面礼吧!”

南宫若嫣连忙推辞,“娘娘,这么贵重的礼物嫣儿不敢收,您还是……”

“母妃送给你的你就收下吧,她从来不轻易送东西给别人。”

欧阳御珩都发话了,南宫若嫣也只得收下,好歹这也是莲贵妃承认她与欧阳御珩的一个见证,她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带上,瞬间心里暖了许多。

“母妃,以后有什么事您就让芳仪去找嫣儿,她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

“好。”

莲贵妃欣慰的把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并没有再多问什么。

欧阳御珩送南宫若嫣回长乐殿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快到了的时候,欧阳御珩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嫣儿,接下来我要做的一些事可能会让你伤心,可我真的是身不由己的,你相信我,最多再给我半年的时间……”

“我相信你,珩,无论你做什么,总有自己的理由,我相信你。”

“嫣儿……”

“这里耳目众多,你快回去吧!如果有消息,我便在长乐殿的长廊尽头挂一盏宫灯,你看到了便来找我。”

果然,没过几天,欧阳御珩便采取了行动,只是南宫若嫣没想到他的第一步就是请皇上赐婚,他想娶南宫若雪为皇子妃,她的亲妹妹。

南宫若嫣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她知道他是想争取爹的支持,可她南宫若嫣一个筹码还不够吗?为什么那个人是她的亲妹妹,而且还是他的正妃?

“嫣儿,你觉得这门婚事如何?毕竟南宫若雪是你的妹妹,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欧阳磊忽然问她,南宫若嫣连忙压制下心里的不快,挤出淡淡的笑意,“皇上英明,既然三皇子与雪儿那丫头情投意合,皇上何不成就一段佳话呢?虽说这样一来,辈分是有点混乱,但那毕竟是表面的东西,比不得人的幸福重要,皇上以为呢?”

欧阳磊沉思少许,觉得她的话也有道理,便应允了。南宫若嫣看着欧阳御珩谢恩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涩。

欧阳御珩和南宫若雪成亲的那一夜,南宫若嫣心里思绪难平,等到欧阳磊入睡之后,她轻轻爬起来,光着脚穿着单薄的纱衣穿过长廊。

如今已入深秋,天气逐渐寒凉,南宫若嫣狠狠的打了个寒颤,走到她平素点亮宫灯的地方,望着三皇子府邸的方向出神。

此刻,恐怕正是千金一刻的良宵吧!可惜,他的新娘不是自己。想到这里,她感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忽然间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瑟缩着蹲在地上。

忽然,她狠狠的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的下颌轻轻蹭着她柔软的秀发,他越抱越紧,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去温暖她。

“穿得这么单薄就敢出门,胆子不小啊?”

熟悉的声音里充满威胁的意味,南宫若嫣安心的缩进他的怀里,瞬间没有了冷意,脸上绽开绝美的笑容。

“我知道你会伤心难过,会担心,会孤独会害怕,也知道你定会在这里等我,所以我来了。”

“珩,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啊?今天是你和我妹妹的大喜日子,我不应该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

“傻瓜,你要是不在意我才是真的要生气了呢?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我很喜欢……”

话未说完,欧阳御珩就打横将她抱起径自朝偏殿走去,吓得南宫若嫣一阵惊呼。

“珩,不要这样好吗?我会害怕。”

眼看身上的最后一缕轻纱就要滑落,南宫若嫣忽然按住了欧阳御珩的手,乞求的看着他。

“嫣儿,不要害怕,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好吗?”

他只要一想到欧阳磊每晚宿在长乐殿,欧阳御珩就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嫣儿是他的,他一定要彻底的得到她,不光是心,他还要她的人。

看到他眼中的阴郁,南宫若嫣知道他肯定又想到不开心的事了,她不想让欧阳御珩失望,于是慢慢松开了手,脸却羞得通红。

轻纱落地,一个鲜红的点刺痛了欧阳御珩的眼,他几乎是失态的凑上去。

“嫣儿,这……”

“我原本就不想入宫,所以在入宫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我在皇上用的晚膳里加了安神药,能令人早早睡过去,所以,我还是处子之身,因此守宫砂还在。”

她处心积虑那么久,就是为了把最纯洁最美好的自己留给心爱之人,这一刻,她已等得太久,原以为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他了,可是,上天终究是眷顾她的。

得到南宫若嫣肯定的答案,欧阳御珩终于无所顾忌近乎狂喜的掠夺她的美好,帷帐缓缓落下,屋内红烛正好,这才是他们俩的洞房花烛。

一个多月后,太子欧阳御卿因行为不端,意图轻薄恩宠正浓的辰妃惹得龙颜大怒,并因此被废黜,辰妃有孕,皇后意图加害皇嗣被打入冷宫。正当此时,三皇子欧阳御珩奉皇上之命追查萧家,顺利揭发萧家这些年贻害朝政的罪行,萧家被连根拔起,至此,朝堂上欧阳御珩从此一枝独秀。

可是皇上并没有要立欧阳御珩为太子的意思,反而是迅速将辰妃扶上皇后之位,意图很明显,若南宫若嫣腹中是个皇子的话,那她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太子。

“嫣儿,你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长乐殿的长廊尽头,宫灯明亮,照到两人的脸上,遮不住任何表情,南宫若嫣看到了欧阳御珩眼中的阴郁。

“珩,可是,这是你的孩子……”

“我们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嫣儿,听我的,不能把孩子生下来,否则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欧阳御珩想上前,南宫若嫣却被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欧阳御珩,眼前这个人变得好陌生,他竟然为了皇位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孩子。

“嫣儿,对不起。”

欧阳御珩低着头说完这句话转便身离去,南宫若嫣呆呆的怔在原地,看着那盏宫灯出神。想起之前在灯下抵死缠绵的场景,恍如隔世。如今宫灯依旧,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除夕前夜,皇上再次来了长乐殿,用膳的时候,南宫若嫣愣愣的盯着饭菜出神,看着欧阳磊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她才惊觉自己忘了放安神药,顿时手足无措。

“怎么,忘了在饭菜里放安神药了?”

南宫若嫣猛然抬头,欧阳浩正神色平静的看着她,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

“你放心,早就已经有人替你代劳了。只是他们不像你这般善良,只是傻傻的放了安神药……”

欧阳磊说着,殷红的血从嘴角流了出来,南宫若嫣被吓得从椅子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似的,自顾自的呢喃。

“这才是我欧阳磊的儿子,为了江山霸业能够放下儿女情长……朕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珩儿的,所以朕才故意立你为后,让你的孩子威胁到他的皇位,咳咳,只有这样,他才会狠下心对你下手……只有亲手杀死最心爱的人,他才能无牵无绊,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帝王。”

欧阳磊说完整个人慢慢的倒下,脸上却露出胜利的笑容。南宫若嫣发疯似的爬过去,使劲的摇着欧阳磊的身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把我当成一枚棋子,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

随着南宫若嫣的嘶吼,一队禁军气势汹汹的冲进长乐殿,往日无比尊荣的长乐殿彻底沦陷,哭喊声连成一片,唯有南宫若嫣一个人异常的冷静下来。

随后进来的欧阳御珩一跨进门,看到倒在地上的欧阳磊立刻冲了过去,一声声父皇叫得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好一个父子情深的模样啊!南宫若嫣在心里冷笑。

“南宫若嫣,父皇如此宠爱你,连后位都给了你,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竟敢下此毒手……”

“因为我要的不是后位,而是皇位。”

南宫若嫣盯着欧阳御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引起一片哗然,他却失神的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皇位,她是在为他夺取皇位,可他在干什么呢?

这时,旁边立刻有人声讨南宫若嫣,“如此狠毒的妇人怎可留在世上,她肚子里的孩子更不配生下来,请三皇子即刻登基主持大局,以慰先皇在天之灵。”

“请三皇子即刻登基。”

长乐殿里里外外跪了一地,声音大得震耳欲聋。

“南宫若嫣毒杀先皇,但念其怀有先皇子嗣,需顾及先帝颜面,暂囚于长乐殿,稍后再审。”

众人远去,长乐殿恢复一片宁静,只剩下监守的禁军,南宫若嫣顺势倒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若嫣从沉睡中醒来,听到外面隐约有声音。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大胆,你们既然都叫本宫皇后了还敢阻拦本宫。滚开,任何后果本宫自己承担。”

门慢慢打开,光线透过门缝洒进屋里,习惯了黑暗的南宫若嫣缓缓闭上了眼,呵,皇后?还真是可笑。

南宫若雪把她扶起来,心疼的抚着她苍白的容颜,声音哽咽得厉害。

“姐姐,你怎么这般折磨自己呢?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啊……”

“孩子?雪儿,这个孩子不能要,我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那样一个父亲,他不该来到这世上,雪儿,你帮帮我,我不想把他生下来,雪儿,你一定要帮我……”

“姐姐,你不要这样,你也不要怪皇上和爹,他不仅要登上皇位,还需要名正言顺,所以……而爹,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只是太想壮大南宫家的势力了,所以才会和皇上联手,姐姐,你原谅他们好不好……”

什么?爹和他联手?南宫若嫣冷笑着回忆当初的情景。难怪,初次见面他能认出她姓南宫?难怪爹一向果断,怎么会突然答应以三天为期限呢?原来是早就串通好的,别说三天,就算是三十天、三百天他也不会来,所以才答应了她,可笑她还一直以为爹是真心的疼爱自己的,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雪儿,告诉我,毒死欧阳磊的毒是谁下的?那个相士又是谁的人?我要听真话,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姐姐,姐姐,你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告诉你。毒是雨瑶下的,她也是皇上的人,那个相士,他也是皇上的人。”

那就是了,这才说得通,连相遇都是一场阴谋,还有什么是真的呢?她又怎会傻到以为他会对自己真心呢?哪怕是片刻。

“雪儿,你走吧。我今天变成这样,说到底,你也是凶手,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说着便闭上双眼不肯再看南宫若雪一眼,南宫若雪无奈,只能把她扶到床上躺好。

“姐姐,等过了今天的登基大典,雪儿一定救你出去,姐姐你等着我。”

听到关门的声音,南宫若嫣缓缓睁开眼,登基大典,今日就是吗?欧阳御珩,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你给了我一段梦寐以求的爱情,我助你夺得皇位,我们算是两清了吧!

那天晚上,月华如练,泻下清冷的光华。长廊尽头,一个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

那夜,也是这样清冷的月色,也是在这里。

他说:“穿得这么单薄就敢出门,胆子不小啊?”

他说:“我知道你会伤心难过,会担心,会孤独会害怕,也知道你定会在这里等我,所以我来了。”

他说:“傻瓜,你要是不在意我才是真的要生气了呢?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我很喜欢……”

此刻,她仿佛又看到三月桃花纷扬而下迷了眼的场景,他言笑晏晏的站在她面前。

“南宫小姐好兴致啊!今日幸得一睹芳容,果然名不虚传。”

“你认得我?”

“只要有心,那是自然会认得的。”

夜渐深,三尺白绫悬上粱间,在风中如鬼魅般飘舞……

当欧阳御珩听到消息赶到这里时,她早已没了气息,只有那盏宫灯还在亮着,翡翠玉镯被放在一旁的地上,早已成碎片,就如人心,他颤抖着小心翼翼把南宫若嫣抱在怀里。

“嫣儿,你点亮宫灯把我叫来这里,我来了,可你为何不理我?”

“嫣儿,从此以后,我日日来陪你可好?”

“嫣儿,这一次,换我来等你……”

南宫若雪在一边哭得撕心裂肺,这是南宫若嫣在人世残留的最后一丝温暖,可惜逝去的人永远都听不到了。

江山美人,他到底还是辜负了她。南宫若嫣自以为一生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生无可恋,决绝而去,只是她再也不会知道,自那以后,无论春去秋来,寒冬雨雪,长乐殿的长廊尽头永远会有人为她点亮一盏宫灯,生生不灭,世世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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