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子》
2012年夏
周游第一次见到江湖是在高一放暑假的时候,那时周游正拉着行李箱在公交牌前等公交。
天空飘着绵绵细雨,周游打着伞不时朝着公交的方向张望着,瘦小的身躯很快随着人潮涌动淹没在人海里。
公交车来来往往,站牌前的学生一点一点地上车,等到天色变暗时,周游还等在原地,无奈之下,她打开书包从中取出MP3,刚播放第一首歌时,眼前一暗,她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男生。
男生背对着她,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长长的耳机线拖拉着一直到达上衣口袋。他穿的是校服上衣,周游惊讶地发现他们在同一所学校。
周游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她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盯着一个人看,而且还是一个男生。因为退了一步的缘故,周游恰好看到了他的侧脸和他利索的短发。
此时周游的心砰砰直跳,有一点开心和激动,因为这是周游第一次见到本校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
MP3里的歌曲正播放到高潮部分,陈小春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打断了周游的思绪。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摆在心底,不管别人说得多么难听。”
“现在我拥有的事情,是你 ,是给我一半的爱情……”
这首歌后来成为周游最喜欢的一首歌曲——陈小春的《独家记忆》。
2012年冬
周游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他的名字是江湖,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时,周游想到了《庄子》中的一句话,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江湖高三,学理,周游高二,学文。尽管高二高三不在同一所教学楼,自从那次相遇之后,周游在校园里又和他偶遇了几次,有时是在去食堂的路上,有时是在晚上的操场 。
似乎是冥冥中有所注定,他们一星期总会碰见几次,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周游的刻意为之。
高三的学习是繁忙压抑的,江湖每天晚上都会去操场跑步,于是,每天晚上晚自习的下课时分,变成了周游一天中最渴望快点来临的时刻,只有那个时候,她是快乐的。
周游是一个胆怯害羞的女生,虽然成绩不错,但是一旦被老师提问,还是会紧张地说不出话来,周游很讨厌自己这一点。
所以,周游知道,她的这种默默的“喜欢”是没有结果的,在她开始喜欢江湖之前,她就知道,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江湖是如此的优秀,阳光帅气,充满自信,周围围绕着很多优秀的女生,而她们比自己优秀太多。
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去喜欢。
她明白,有些距离是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有些人,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冬天很冷,可是,周游仍然愿意每天晚上这样和他一样在操场跑步,好像只有这个时候,在同一片星空下,他们的距离就会更近一些。
2013年春
周游养成了每天写日记的习惯,而日记本中永远只有一个话题,就是“江湖”。
她把江湖当成了倾诉对象,或是一个朋友,有时候会写下一段话,有时候愣了半天,写下的却是满页的“江湖”。
她会想象江湖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会回忆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雨天,还会想……这本日记有一天会不会由周游亲手交给他,告诉他,“我喜欢你”。
每当想起这时,周游都会咬着嘴唇,摇着小脑袋默默念叨着“不可能”。可是却又在下一刻情不自禁地想起。
周游不知道自己坚持每天写日记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自己坚持下去呢,还是只是单纯的因为……想念一个人。
无论每天的功课多么繁重,令人疲倦,周游在面对日记本时,都是放松轻快的,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不需要字斟句酌。
有时,她会去高三楼下看排名,可是,她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像江湖这么优秀的人,是不需要自己去担心的。
当看到江湖的名字遥遥领先时,周游也会发自内心的高兴,好像那个名次排第一的是自己的名字一样。
周游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江湖了,可能是快要高考的缘故,他不常去操场跑步了,可是周游依然坚持着每天晚上去跑上两圈,就像曾经的江湖一样。
最起码,我可以做他曾经喜欢做的事情,周游想。
2014年春
周游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听班主任讲数学题,可是却怎么也听不懂。她有些想要放弃,便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香樟树。
“用什么样的速度,才能与你相遇。”
这是寒假时候看到的,《秒速五厘米》中的一句台词。
周游又想起了江湖。
她知道江湖考到了一所很棒的大学,而她知道凭她的水平,考入那所大学有些难度。
“可是啊,我不想在坚持这么久之后,就这么远离你。我喜欢你,是真的好喜欢啊。所以,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你。”
这是周游在江湖高考成绩出来后写的一句话。那时,在国旗下,周游看到江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时,刚一听到他的声音时,周游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是她至今为止喜欢过的第一个男生,算是初恋吧,周游也明白,这或许只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不过,她愿意为了他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即使她最后抵达的地方是一个没有他的未来。
周游从书桌里掏出了那本红壳的日记本,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熟练到成为身体中的某一部分,化作血液在身体中流淌。
她一页一页地翻动着。
“江湖,晚上跑步的时候遇到你了。你穿着白衬衫,戴着耳机,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样美好。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是你跑在后面追我呢?”
“江湖,这次月考我考得很烂,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教训了一番。有点气馁。可是一想到你那么厉害,我也不想那么差劲了。”
“江湖,我会努力追上你的脚步……在大学里,你会去谈恋爱吗……”
“我们之间就像电影《秒速五厘米》里描述的那样,尽管一朵樱花飘落的速度放缓,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沉重的人生和漫长的时间,让人望而却步,而我可能永远也跨不过去。”
……
2015年冬
周游如愿考入了江湖的大学。刚进入大学时,她和电影《七月与安生》里的七月一样,站在学校各种社团的招新海报前忽然变得无所适从:“我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很没趣的人。”
周游不想像高中时候的自己一样,孤僻执拗。于是,她尝试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慢慢地,她变得开朗自信,到如今,她大二,已经是一个社团的部长了。
在校园里遇见江湖几次,即便江湖是迎面而来,周游还是低着头走过,不敢看他。
周游费尽心思伪装的坚强每当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被击落得溃不成军。
江湖一如既往地优秀,闪闪发亮,走到哪里都能自带光环,至少,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的女生可以证明这一点。
周游从校友会的群里拿到了江湖的手机号码,并将手机来电铃声设置为《独家记忆》,即使这个铃声从来没有响过,也有可能以后也不会响起,可是周游还是一厢情愿。
有一次,学校举办了大型艺术展演活动招募志愿者,周游报名了,而且遇到了江湖。
江湖负责此次的面试,周游很惊讶。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回答得无懈可击。江湖说话很温柔,一直带着笑意,温暖得就像阳光一样。
走出面试房间后,周游一路小跑着到达操场,大声哭泣,在黑暗里,周游哭得像一个孩子。
周游没有想到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的自我介绍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向他介绍自己。她好想告诉他,我是周游,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江湖,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啊,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2017年夏
在周游还不知道她和江湖之间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江湖毕业了。
周游放下考研的习题偷偷地溜进礼堂去参加了江湖的毕业典礼。
江湖上台发言,和四年前一样。只不过,现在的江湖棱角更加分明,更加帅气。
周游坐在后排静静地望着他,眸子一闪一闪,很动人。
讲稿讲完了,周游正准备起身离开,江湖的声音却又在身后响起。
“对不起,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今天我想在这里向一个女生表白。”
“明媚,我喜欢你,我有能力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周游笑着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台下一片起哄声,被表白的女孩有点脸红地走到了台上,却不失温婉大方。
她的名字和她的笑容一样,温暖明媚,周游这样想。
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让她想到了一个词——一对璧人。
周游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礼堂回到了自习室 。看不进去书,她戴上耳机,直接按下了播放键,陈小春的声音穿透了耳膜。
“我喜欢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谁也不行,从我这个身体中拉走你。”
“在我感情的封锁区,有关于你,绝口不提 。”
“没问题。”
……
眼泪就这么汹涌而至。
对不起,江湖,我还欠你一句,“我喜欢你。”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