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读书旧岁华续七

春游之后，我与叶薰重又开始以前一起上下学的状态，旧雨断续，交情上只觉比往昔又进一步。功课上也一直互助互勉。那会儿我俩成绩都不算差，尤其叶薰，每次月底测试，从没滑出过前三，整个初二，对于功课方面，她基本上处于好整以暇的状态。而我因她的裨益，没用多长时间，成绩也赶了上来，并且逐渐稳定。所以其实那会看似紧张的学习，我与叶薰私下里却挪出许多时间用于阅读课外读物。大概每个人小时候都曾经迫不及待的想长大，迫不及待的想去了解许多未曾涉及的世界，但圄于时间的恒移，不会为谁跳快一秒，所以只有通过阅读课外读物，来增广自己的见闻。

我一直对那几颗桑树念念不忘，但也知道想要吃到果实，须得耐心等到成熟的时候。

到了五月中旬，桑葚子成熟的季节，终于按耐不住，于是约叶薰周末出去玩。她问我去哪，我摆弄出一副神秘姿态，没有告诉她，只一句你去了就知道了。小美人作羞涩状，低头答应。

周末吃完早饭，我骑上头天檫的铮亮的单车去叶薰家接她。叶薰在她房间里一直磨蹭，他母亲问我与叶薰去哪，我告诉她去某某村去玩儿。我与叶薰家住在相邻的两个村子，两家大人素所熟识，叶薰的母亲知我跟她的女儿意向走的近，是顶要好的朋友，当下也不多问，只是叮嘱我早去早回。

等到叶薰终于从房间走出来，我忍不住仔细打量她：及膝的浅蓝色暗格子的棉布裙儿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脚上踩一双雪白的运动鞋，红扑扑的小脸儿，长发在脑后用一方帕子绑成马尾，端的是晓芙玉露，晨雪初晴娇俏俏的一朵小花儿。

我惊讶那一刻叶薰的美丽，由衷地表扬她：叶薰，你今天真俊…！

叶薰小美人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白了我一眼，跟她母亲打了声招呼，小孔雀似的傲娇娇地昂首出门。

从她家到目的地，要先经过我家，我家后面便是一条串联各乡镇之间的公路，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忆里那条公路还是石子路的时候，两边密密地载满了柳树，树冠遮天蔽日。后来公路拓宽，变成了水泥路，柳树被逐一伐走，换成了杨树。

我骑车载着叶薰经过我家时，看见母亲、伯母并邻居家几位婶子在用竹竿帮上镰刀钩这洋槐花儿，于是停车下来打招呼。伯母见我俩行色匆匆的样子，就问：你们两个小人儿大礼拜天儿地这是要去哪？我告诉她去哪哪儿。几位婶子调侃我，这是谁家的小闺女儿，真俊，是不是打算拐回来给你当小媳妇儿？我呵呵傻笑，叶薰小美人又作羞涩状，低着红扑扑的小脸儿不说话。母亲并不理我，只是叮嘱叶薰：叶薰你在外面看好他，别让他惹事儿，早点回来，我烙槐花饼子给你们吃。叶薰乖巧地点头。

我与叶薰一路说说笑笑的朝目的地进发，在距离目的地大约还有二十分钟车程的时候，经过了一座废弃的砖厂。那砖厂虽然废弃多年，但在那时我和我的许多小时侯的玩伴们心里，是不啻于天堂般一处所在。那儿有高高矗立的烟囱，有宛若迷宫般的废砖窑，有宽敞的晾砖场，有被挖成沟壑纵横的坡面，坡面后面是紧依一条大河，那条河在当地被称作“沙河”。我与小时的玩伴儿在这儿钓过鱼，打过架，扔过沙包，放过风筝，玩儿过两军对垒，留下过许多吵闹与欢笑。

在我跟叶薰介绍完这个废砖厂之后，她死活不愿意走了。说要进去看看。我带她钻深深的窑道，爬高高的窑顶，触摸被风雨侵蚀烟囱，她开心地在窑顶冲着天空白白的云彩一阵呼喊。我知道那一刻的她，是发自肺腑的开心。玩闹了一阵她累了，于是指着不远处一块坡地，说想去那坐一会儿。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是一片向阳的坡地，开满野花，正青草蓬蓬，蝴蝶纷纷。我正是转身下去，她却说下去的路陡，她不敢下，并伸出白生生小手到我面前，让我扶她下去。

我一怔，牵住她的手小心翼翼自窑顶往下走。一颗心在腹内砰砰直跳，响如擂鼓。

她的手小而微凉，想初春的笋尖儿，被我紧紧的握在手心。

待从窑顶下来，我并没有放开她的手，我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任由我握着，向那片坡地走去。

我们在那片坡地上选择一块地方坐下，彼此都陷入沉默。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就那样一直握着她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心情逐渐由失措到不安再到平静，才敢转头看她。我认识叶薰六年，关系好了三年，第一次见她这般样子，低头静言，温婉如初月。我伸出手指，去追逐她那一缕被风吹落在眉间的发，挑起，轻轻拢于耳后。我看到她耳垂细细的浮绒，看到她脖颈上青黛色血管。

你还没握够吗，她说。

我摇摇头，紧了紧自己手指，感受掌中的微凉。

那天，叶薰仅用她微凉的手指，轻而易举的在我的心底辟出属于她的世界。

后来她要捉蝴蝶，我便脱下外套，于草丛见跳跃腾挪为她捉蝴蝶；她想听我与我的几个发小之间的故事，我便给她讲我和发小儿的故事；她说她想看会儿书，我便不说话，静静的坐在旁边陪她看书…

到了中午，两人吃了一点她带的零食，又继续赶路。

我载着她，遇到没有行人经过的路段，就会空出一只手伸到腰后，并不说话，叶薰就会很默契地把他一支小手放进我的手中。我看不见后座叶薰的样子，但脑子里会忍不住的想她其时的神情：是小脸晕红低着头害羞？还是咬着嘴唇，两只眼珠滴溜溜的在转？

到了目的地，我向叶薰说明来意，叶薰犹豫于我偷窃的行径。我说没事，发现了咱就给主家前就行了。小美人看着那一簇簇深紫色饱满的果实，实在禁不住诱惑，最终点头同意。

那几棵桑树太粗、又高，我拣了一棵最细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上去。拣了几支结的最多的，折断扔给树底的叶薰，自己也折一枝拿在手中，朵颐大嚼。边吃边问树下的叶薰：味道咋样，甜不？

其时的叶薰小美人就像偷吃鸡的小狐狸一般，只顾低头品尝美味，那还有闲暇理我，只含糊的发出几声“嗯嗯”的声响。未及片刻，她便在树下跳脚叫我：再扔几枝给我。我于是又折断几支扔到树下。俩人正吃的豪情酣畅，不想乐极生悲，被这几棵桑树的主人逮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