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新人程序员们还在争论「哪门编程语言最好」时，三五年工作经验的「老手」们多半正敲击着机械键盘，一语不发。他们也曾热血沸腾过，在技术群里与人争辩，好似生活里只有「做编程」和「解决Bug」两件事情，哪怕将衣服穿反了去上班都无所谓。
从巨头企业抽身后，程序员李远将目标选取为「B轮左右初创企业」，理由是「我想要让工作内容丰富些，顺便希望大厂光环能让我涨薪多一些」，几轮面试下来，结果并不如他意。
我指出：「关于涨薪，你想的并不只是所谓的顺便吧？」
他语气变缓慢，说：「的确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大公司出来，总会想有优势，我不是为钱工作，我认为薪水上涨是我技术的认可！」
李远特地将「技术」二字加了重音，我连续问了几个问题，他答得都不顺畅，最后黯然道：「我的确没有想得太远，关于以后到底走哪条路。」李远在 100offer 上收到了两个面试邀请，第一个面试没过技术面，第二个薪水给的不满意，李远未能接受。
种种迹象，都似乎在表明：情况慢慢脱离李远的掌控。他提起过两次关于模块探究的事，并没有意识到他说的话已然重复，他说：「当我研究某模块时，我会在心里预想，我会用一天半时间完成这个量的代码，可当我快要实现后，我才发现我漏了什么，我还需要写另外一端代码，糟糕的是，我必须先写完那一段。」
脱离李远掌控的，还有薪资和职业发展，他越来越看不清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在名校、名企和还算不错的薪资光环中，他早已迷惘。
涨薪，降薪，宛如一只掐住命运喉咙的无形手，让不少处在转折点中的大厂程序员喘不过气。涨薪涨不上去了，并不只是代表收入不再可观，而是从侧面证明：职业危机悄然来临。
二
2017年初，100offer 发布《2016 年度互联网高端人才流动报告》，报告在开篇便指出：即便是资本寒冬年，据 100offer 数据库显示，相较于 2015 年，资深互联网人在跳槽后年薪仍上涨 17%，潜台词可以理解为：寒冬乃大浪淘沙，淹没在海中的便是遭遇职业危机的沙子。
候选人张玮在接受我采访时，说他一直很关注 100offer 每隔一段时间推出的「薪资报告」，关于 2016 年年度版，他说：「你们的数据我相信很真实，因为我身边的几个哥们去年跳槽时都在涨薪，只有我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局面，薪水上不去，提起来就觉得很愁。」
上周，100offer 推出的《有 3 年经验的大厂程序员，遭遇技术瓶颈该怎么办？》，其中提到的认为大厂加班过多导致技术受限的程序员便是张玮，此次跟进采访时，他和我说：「我想我困惑的不只是我技术无法上升，还有薪资。我从来不觉得谈钱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衡量人才的可量化标准之一便是薪资，除了技术问题，我认为还有更多原因导致我薪资无法上涨。」
张玮有 4 年 Java 经验，在大公司带过小团队。在他编程水平还很弱时，他几乎每天加班也做不完活，但出于喜欢，还是认真对待。后来，技术增长了，和多数不擅长交流的程序员类似，他没办法准确表达他的想法，常与对接同事们发生争吵，最严重一次，他将杯子当众人面砸在地上。
玻璃碎片在地板上跳跃，发出不知是刺耳还是悦耳的声音，和压抑的办公室氛围形成鲜明对比。在争吵后，他选择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跳槽，薪资涨了 60%，很是意气风发，张玮得意洋洋，认定了未来的路也会如此顺畅，坏脾气没有随着职场环境的改变而好转。
在新公司，他还是很忙，熬到他升职带团队时，发觉新人们各个水平不高，像极了以前的自己，凭着一腔热血天天加班，却总是在帮倒忙，造成的 Bug 甚至比他们解决的 Bug 还多，张玮没耐心，话说得在理却不友善，一天天下来，心力交瘁。
然而，这一次的跳槽，让他碰了壁。
「不了解新领域，技术的广度和深度都不够，我情商也不高，没有团队协作意识。」张玮第二次受访时做的自我总结，他用自嘲式的语气说，「我看过一项研究，追踪人十几年来的变化的，调查方向是成绩好的学生还是懂社交的学生赚钱多，结果其实让我挺动摇的，研究结果是懂社交的赚钱多。」
张玮强调过：钱不是他衡量工作的首要标准，在大公司工作多年，薪水已经很不错了。当张玮说起这项研究结果时，我不知他是否在「首要标准」上也有了动摇。
李远和张玮陷入薪资瓶颈的心路历程，是程序员们的代表案例。
三五年大厂的程序员，大脑里想的东西没那么乏善可陈，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骄傲地说出「我要写代码一辈子」这句话，他们亲眼目睹资本时而狂热时而寒冬，有人亲历过合并裁员之痛，有人享受过薪资三级跳之乐，更多人是沉默着敲击代码，一家家公司换，最终面临了一个严峻问题——
本该让薪资大幅度上涨的工作经验，却面临了困境。
三
三五年大厂程序员，薪资无法上涨，只是部分程序员的现状，很多 HR 表明：三年大厂工作经验的优秀程序员，是企业重点关注的人才，招人时，他们是首选。
据 100offer 后台数据显示，工作三年经验的程序员年薪多数在 20W 至 35W 之间，大约相当于阿里的 P6 水平，五年工作经验的程序员年薪多在 30W 至 50W 之间，约为阿里的 P6+，如果想要上升，便是 P7 ，从 P6 到 P7 有多难，众人皆知。候选人杨玲是在 5 年工作经验成为阿里 P6+ 程序员，工作一年后涨薪，再往后，便遇上了瓶颈：整个团队 40 多人，仅有一人升到 P7。
对于这类级别的程序员，在他们眼中，「金钱」和「年薪」是两回事，通过各式各样的正规渠道，使自己的收入提升对他们而言不难，而年薪的突破，成为一道槛，突破这道槛的人，终归是寥寥无几。
急躁的情绪让所有人在赛跑，每个人都身心俱疲。陷入困境时，真的一筹莫展了吗？
阿文担任 CTO 已两年，负责技术团队管理、电商平台架构设计及优化、移动端平台架构搭建等工作，他在百忙之间，接受了 100offer 的采访，聊到关于资深程序员的定义时，阿文沉思了会，说：「资深程序员要做到能在不同抽象层之间不慌不忙，修改后，依旧确保它们各层独立，并且，懂得最合适的是哪一层，做出修改。」
处在薪资瓶颈期的程序员很难真正懂得这个道理，显而易见，辨别出最合适的修改位置非常重要，然而，是在底层大规模改动，还是在上层直接修改，能够确认最佳方案的程序员太少。阿文认为影响程序员薪资的点，在于辨别的境界。
阿文工作 9 年了，难得可贵的是：他在面对代码时，仍有着如同孩童见到新玩具时般的好奇心。
「很多人建议多读书，其实，我看书不算多……很多技术书写到最后，都是大同小异。我更多是看源代码看参考手册，是因为我对那些太感兴趣了。我极度想要知道，底层到底是什么，保持好奇是程序员应有的素养。所谓的目标，便是在这个过程中设立的，然后你自己会去钻研，会一步步解决，最终有了自己的东西，和想要的未来。」
很多事情，回到本质上，都有着惊人相似。为何程序员会面临职场瓶颈，想要突破的薪资始终难以突破？恐怕是他们仅将工作定义为工作，没有别的含义，问其为什么要工作为什么非要突破时，得到的答案都会流于表面，他们也羞于承认：我只是为了工作而工作，没有耗费更多时间。
从来都不是两个程序员在同等时间中就能产出同等质量、数量的编程，耗费时间过多的那一方，并不是完美主义，而是实力有限。最终无法突破薪资瓶颈的，多是将太多时间用在消耗式产出上的程序员们。
阿文也不是没做过「消耗」的事，他有过不少弃用大量写好代码的经验，可是他并认为是浪费时间，他说：「我是在节省时间。接手他人的代码时，与其花太多时间去掌握、去学习他的代码再完成需求，倒不如自己从头开始写。那些将编程语言当作彻头彻尾的工具的人，很少会愿意这么干，不愿意去思考。事实上，在我的团队里，选择从头写的人，成长速度更快，效率更高。」
这不是阿文最「消耗」的经历，他甚至会用他不喜欢、不擅长的语言去写东西，耗费大量时间，他并没有过多提及这么做的原因，但在我看来，这是他一次次突破薪资瓶颈的因素之一。
好在，他消耗的光阴，并不是毫无意义。
四
大厂程序员们的焦虑、烦躁、不安和恐慌，鲜有人关注。多数人对他们都仅保存的刻板印象，以为他们的人生只有编程，甚至以为程序员如同机器人，敲击着一行行代码，绝无喜怒哀乐可言，人间烟火和红尘俗世尚且与他们无关。
殊不知，他们也在时代的洪流中迷惘、困惑和挣扎，年薪无法上涨，成为心头之痛。
当我再与李远微信沟通时，他隔了四小时才回复，他说：
「我打算降薪入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