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灵 的 行 走
文丨夏梓言
每一次都是从蕲春出发,北上或南下,西进或东出。
又是一个浅夏,天气微热,暮色渐浓。
火车站,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他们的脸上神色各异,或焦急、或悠闲、或满腹离愁、或一脸快乐地行走着、穿梭着。但是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在等待着自己的那一列火车,它会把我们带到远方,我们的目的地。
当开往北京西站的火车缓缓驶入蕲春站时,我有种莫名的欣喜。一年前,同样的季节,同样因为文学,我去了夏日的北师大文学院,记得回来的前一天下午,同学们都在用相机定格时光,让夏季的文学院能拥有自己的影子,唯有我走向东门乘311路公交,去了清华大学西一一清华园。途中我内心强烈的向往,犹如一棵野草在疯长,我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坐在车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清华校园的天,清华校园的云,清华校园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与人群。
到了,售票员说。是吗,车子还未停稳,我便迫不及待地从车后门跳了下来,“清华园”三个白底黑字瞬间跳入眼帘,一派静穆,这是一座古典优雅青砖白柱三拱式的牌坊。它象征着中华最高学府,象征着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操守、气节。我是抱着朝圣的心,走进它的。进入“清华二校门”正前方是一片草坪,绿意盎然,仿佛这百年京华学府的气魄和气质,已融入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它们沿着历史的轨道,生生不息,将增厚美德,容载万物的清华精神,长久的承载下去。在校园主道两侧夹道而立的法国梧桐,身躯高大,叶子随着风而飘动着,虽然有声音,但是带给人的确实安静和安逸。在道路的两边还有许多人文的建筑,优美的景色和情致,让我无法用文字来形容。
十分钟。我找到了月色亭,四周花枝烂漫,绿柳垂丝,那魂牵梦绕,神秘至极的一亩荷塘,终于呈现在了我的面前。满池荷叶和点缀其中的荷花,为我缅怀一个文学的传奇提供了绝佳的背景。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也把春园给烧了,而这一亩荷塘也在劫难逃,毁于其中,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在一些人口中这一亩荷塘被称为废墟,直到1923年,这里重新种了荷,植了柳,1927年,一位身着长衫的教师行走至此,并写下了一篇抒情的文字,而让这个偏僻、幽静的荷塘,从此美名远扬,妇孺皆知。那位教师是朱自清,那篇文字叫《荷塘月色》。
九十度角。红砂石铺就的小路上,我久久站立。
荷塘月色亭。荷塘。佩弦先生。恰好构成一幅绝美的画,那么柔和,傲世,绝响。未走进先生雕像,我远远凝视着先生端坐的姿势,冥冥之中,仿佛查觉到一块暗自发力的磁场在感召着自己,无需走进,无需触摸,只需仰望和敬畏,就能感觉到先生于无声无息、无言无语中赋予我文学的力量。临走前,我默默垂首,曾对先生许下诺言:
先生走了
我来了
为了一睹荷塘月色
更为了一睹先生风华
民族情怀,铮铮傲骨
满心敬意,一生膜拜
他日,后生必定再来,先生且安好
从北京回来“他日,后生必定再来”这一句话,就一直在我的胸口喷薄着,奔涌着,日增无减,愈演愈烈,尔后从“全国90后新税作家”“首届世界新作家奖”到“大家风范全国90后优秀文学新人奖”再到“2015年度作家奖散文奖”我一直都在努力、执著、拼命地奔跑着:因为我要再去北京,我要再进鲁院!但我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来的那么突然。面对这一切,我双手合十,满怀感恩。
带着老师“你是刘彩燕的学生,你一定要有一身傲骨,敢于书写,你要走出湖北,冲向全国。”的深切祝福与期望;带着写作“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的初衷和信仰,我坐上了北京西站的夜行火车,前往通州。
夜色里,黑得发亮的铁轨,让我又一次产生了幻觉——北大、北师大、首师、鲁院、朝阳区鲁迅的院子、现代文学馆;穿着黑色礼服,打着红色领结,极富文学气质的铁凝主席;幽默风趣,说话带有现实主义悲痛和浪漫主义色彩、故事永远讲不完的国际创作中心主任莫言老师;头发有些花白、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很喜欢湖北孩子的著名金石专家、书法家、评论家、鲁院的白描院长;态度温和,低调至极又具大家风范的资深高龄作家、中国作协全委叶文玲老师……隔着时光的窗子,我还看到一个坚定不移在文学路上摸索、探寻、行走的男孩,他从简简单单的作文到灵魂深处的思考,从写作文到写散文,从稚嫩写作到成熟写作,从灵感写作到经验写作,他不停歇地走着,不间断地走着。
朦胧的夜色中,我熟悉,我清楚,那个男孩的名字叫夏梓言。一个不被关注,不受重视,历经风霜,孤独成长的人儿。
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他一路坚持地写了下来,他爱文学旅途中的那些风土人情,风花雪月,他确定文学对生命是一种纪念,一种表达,一种寄托,一种坚守。他希望文学许自己一个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的未来,更许自己一个铮铮铁骨的脊梁。
章丘站。夜已深。我枕着《蕲河风》入眠。感觉时间安静如沙。
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洒落在我六百度的镜片上,睁开眼睛看,红砖做成的房屋,短短的小杨树、槐树,一望无际,辽阔的田野……我清晰地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到了。
似乎,人兴奋、激动的时候,时间过的总是飞快、易逝的。随着上下车的人流,十四个小时,我怀揣着一颗滚烫、虔诚的文学之心,又一次来到了六月的北京。
时值中午的西站,依旧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是熟悉的指示牌,熟悉的买票窗口,熟悉的大厅,熟悉的过道,熟悉的建筑。再一次来到这里,我对一切都驾轻就熟,似曾相识。
从二楼买票窗口突围出来,手里紧握着车票,托着箱子,大汗淋漓的往通州区地铁站点狂赶,一直从地铁二号线到一号线四惠路,紧接着转乘公交车322路,一路奔波,跋山涉水,终于到达了锦江之星。推着旋转门进入宾馆,在看到《海外文摘》副主编黄艳秋老师的那一刻,我与朋友对望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如释重负”这几个字。
“哎呀!志峰,你们终于来啦,可把我给急坏了。累了吧,快上去好好休息一下。”眼前这位秀气,优雅,神采奕奕,短发的女老师就是大名鼎鼎的黄艳秋!在心里我不由感叹,我的老师刘彩燕是一个有着极高文学修养,一身傲气的作家,她跟我讲的文人全部是中国当代文坛叱咤风云的人物,黄艳秋便是她给我提到过的编辑、作家之一。2013年,我初学写作,就熟知黄艳秋此人,今天近距离亲眼见到,久仰敬之。
能够有幸参加《散文选刊》第二届作家班学习,我即纠结又憧憬,即愧疚又自豪。《散文选刊》作为中国著名文学刊物与《散文》《美文》《散文百家》齐名共享散文界的美誉。林非、李敬泽、王宗仁、梁晓声、红孩、刘亮程、王剑冰、鲍尔吉·原野、乔叶……我实在记不清有多少大家与这份期刊息息相关,血脉相连了。
还记得,那晚在教务处彩燕老师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吓得不敢说话。《散文选刊》的地位、分量,对于一个一开始写作就接触它的我来说,我心里太明白了,多少作家写了十几年,乃至几十年都上不了这本杂志,我一个新人又如何敢痴心妄想与其签约呢?直到6月5日接到通知函,喜悦与欢快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从我的心里倾泻而出,我再也无法隐藏我的那份斯文了,奔跑,奔跑,奔跑!我的心激动着,我的痛快已经不能用浅薄的语言来表述,似乎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有跳动的欢畅。但静下来后,又胆怯不安了,倘若签约后,写不出满意、高度、厚重的文字,那岂不是辜负了老师多年来的扶持,也有损《散文选刊》的形象?
我很虚荣地将通知函发于群里,同学们都无比羡慕,像中国90后诗歌领军张佳羽、散文新秀胡兰琳曦、小说代表作家吴子尤、儿童文学金牌才女王安忆佳都对我投以“空肚子出去撑着肚皮回来”的期待目光,身上承载着这么多人的期盼与希望,我突然间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下午四点,不知是不是上苍的眷顾,北京给我来了一场惊喜——下冰雹。长那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下这个玩意儿,小野鸡蛋般,一颗一颗从天而降,砸得窗前那棵香樟直点头,一楼黑色、白色的私家车车警报器哇哇直叫,瞬间功夫水就弥漫了整个街道。一会儿,雨过天晴,西边日出,别人都说,暴风雨过后的天际是最美的,但是冰雹过后的北京天空也显得格外的漂亮,广阔、透明。
年轻,帅气的刘高亮老师说要带我们去不远处的古运河,大家哗地一下高兴得跟着大部队向前门走去,在路上,我认识了善良,热情的昆山作家何春红老师与七十高龄却看似不过五十,说风趣幽默的黑龙江作家李晓彦老师;兴致高雅,气质非凡的山东作家林培卿老师;还有我们湖北咸宁的美女作家成丽老师,襄阳,武汉的几位老师……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能够和这些老师同班同学,不知,这得需要上辈子修多少年啊?
古运河门前,风光很好,清澈湛蓝,澄净透明。我本是学美术出身,对风景有着别人没有的色彩感觉,那边是橙红夹紫霞,另一边是淡薄的云锦点缀朗空,美景,古迹,真是此良辰美景,还有那万般情愫,更与何人说?我知道这样的天景,在北京是极少能见到的,一些年轻男女都拿着手机在换着不同角度拍照,欢喜,美好。夕阳的余辉碎银似的洒落在古运河河面上,岸上的小女孩儿握着一根树枝沾着水正在地上描绘着什么,嫩白的脸上露出难言的喜悦。
不得不说,北京今天的夕阳,真是美到令人窒息,那云似灰姑娘漂亮的水晶鞋,似地图中几个被涂上鲜艳颜色的岛屿,又好似在蔚蓝的大海上金色或红色的浪花在翻滚跳跃,又好像少女金色卷发,飘逸高贵,让人啧啧称奇。微强的光芒透过朵朵云层,把天空染得深红,把大地山河映得金黄,将人世笼罩在它的温暖之中,将黑暗的角落照亮。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都变得金碧辉煌,热情奔放起来。那魔术似的光辉灿烂、诱人而无私,在美的光辉的沐浴里,我疲惫的心在悄悄地消融。天际,清泉般倾泻的流霞为夕阳抒情,人们在惊艳中牵起思绪,静默的流连。此时,黑夜抓住了机会,在大地迟疑的一刹那,一把把夕阳拽进谷底,一切,浸入宁静。
方华、季节、至简等老师以这幅天然的画为背景,合影留念。
初夏的晚风,吹得温柔。
老师们沿着古运河河床往前走,而我选择找了一块石板安静地坐下来,朱琳跑过来喊我跟上,我无动于衷,眼睛凝视前方,没有回头,她似乎有些生气,怪我不理她,其实不是不理睬她,而是现在我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使命:心灵行走,雕刻时光。
生命是一段漫长的旅途,是一段没有终点的驿站,但是我依旧愿意走下去,因为爱,因为割舍不了,因为有文学的庇佑,有那些得到的和即将得到的爱,因为有了这些,那长长的旅途便落英缤纷,一地馨香。可好多次了,每每行走完后,我总在心里默念着,使劲地回忆着,想着想着,竟觉得记忆有些模糊。到后来,才发现记忆原来是靠不住的,时光像一个橡皮擦,会在人不经意的时候,偷偷抹去那些记忆。
所以,我又一次惊叹文字的巧妙。一纸一笔,一言一语,生命的轨迹便永远停留在它那应有的时间段里,安然长久,永不磨灭。
我渐渐发现,行走,对生命是一种向往,一种体验。自己一直都是个心静如水的行者,在人潮欲望淹没的红尘中守住心灵,于喧嚣的俗世里保持冷静清醒,用心灵去行走、去感悟、去纪念;用文字去雕刻、去牢记、去沉淀,去珍藏。
岁月深处自会草木葳蕤,时光尽头必定生机盎然。一次又一次的行走,使我懂得:行走,对生命是一种抵达,需要有文字来陪伴与铭记。
仅此而已。
2016 . 6 . 10 初夏落笔于北京
(原文刊于《中华文学》2016年第十期)
夏梓言,原名陈志峰。90后,湖北蕲春人。
酷爱文学,国画,戏曲。2013年学习创作至今,习小说、散文,作品见国内外各大报刊杂志,选刊与美文集,散文入选各类年度选本及丛书,师从刘彩燕。
曾数十次获国家级文艺、创作大奖。
系中国现代作协会员,中国少年作家班学员,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作家高研班学员,《散文选刊》第二届作家班学员,曾任中国青年作协主席团成员,散文委副主任,中国青少年文学艺术联合会理事,中国校园作协第五、六届全委,现任全国高校文联创作中心主任,《青年作家》主编,《散文选刊》《作家选刊》《贵州文学》签约作家。
写作之于他,是一次次点燃生命中每一个朝花夕拾的心灵之旅,令其此生愿与文字为伴,蝉衣素食,执笔取暖,煮字为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