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烧得不够旺,好在对面的男人并不介意,他面容呆滞,从刚才走进来坐下的那刻起,就只是痴痴盯着身前的火炉,要不是身体止不住地抖动着,我简直要以为他只是具灵魂脱壳的尸体。这是我接管子夜旅馆的第一个顾客,我想把他服务好,所以拼命加炭,奈何火就是烧不上来。
“好吧,我烧炭技术有限。”我先自嘲一句,以免被顾客投诉,“你要住店吗?如果有离奇故事分享的话,可以免费喔!”
“离奇故事……”他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抬眼看我,眼里写满了迷茫与惊慌。原来他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害怕。
我问他:“你在害怕什么?”
他重新低下头,伸出手在火炉上烤了一会儿,又哆哆嗦嗦地缩了回去,憋了半响,才缓缓说道:“你……你听过一个故事吗?说的是有一对情侣随一组登山队员去爬山。到了半山腰,女孩得了高原症,只好留在了营地,男孩继续随登山队员往上行。过了好几天他们还没下来,女孩十分不安。
“第5天,登山队员回来了,男孩没有回来,登山队员说,路上遇到雪崩,他死了。女孩伤心欲绝。登山队员又说,你男朋友是意外死的,灵魂肯定会回来找你,晚上我们大家都围着你坐,保护你。女孩含泪点头。到了晚上,男孩果然来了,他浑身是血,冲进人群拉起女孩就跑,女孩拼命挣扎,大叫鬼啊!男孩抓住女孩,激动地说道,路上发生雪崩,其他人都死光了,只有他活着……
“你觉得在男孩和登山队员中,女孩该相信谁?”
我感到尴尬,只好笑道:“相信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抄网络段子,还是这么旧的网络段子,我们这可是通不过的。”
2
男人也跟着笑,却笑出了一脸苦涩:“我叫路鸣,今年二十六岁,是做金融的,今年遭遇了一场极其失败的恋情,冲动之下辞了职,去进行了一场漫长又……离奇的徒步旅行。”
我点点头:“嗯,这几年挺流行的,都说人生至少两次冲动,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
路鸣摇摇头 :“可还有一句话,叫冲动是魔鬼。
“我拟定的计划是从成都出发,沿着318国道一路孤身前行,直至抵达拉萨。但刚到成都青旅,就遇到了两个跟我路线一致的人,一个叫阿城的帅气男孩,一个叫唐芹的清丽女孩,实话说,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唐芹,这个刚大学毕业,还没染上职场的功利气与颓气,活波开朗的小姑娘。
“我在打听到他们俩并非情侣,而是在社交平台相约同行的普通网友后,便向阿城提出组队前行的想法,但很显然,阿城不愿意我打搅他的浪漫之旅,又不好直说,就把决定权抛给了小姑娘,而令我意外的是,一开始还对我笑脸相迎的唐芹,直接拒绝了我的加入,似乎我这样奔三的汉子已经入不了小姑娘的眼。
“本以为跟唐芹再也无缘,却不料事情有了转机。阿城叫来了一个朋友石头,石头既是退伍军人,同时也是个老驴,这次充当他们的领队。石头喜欢热闹,一听说我想加入,也不顾阿城和唐芹的反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不止如此,他甚至还主动让我把彪子带上。彪子是我在青旅里聊得比较好的驴友,就是不太合群,除了我,见谁都不爱搭理。
“出发前石头叮嘱我们,说前不久西藏刚地震,318国道最危险的通麦地段发生了塌方,有好几个驴友遇难,徒步旅行没想象轻松,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可我们没几个人把这话当回事,彪子默默在角落收拾行李,阿城坐在一旁玩手机,只有唐芹面色凝重地劝我说,你还是别去了,太危险。我当时感受到了这个女孩发自内心的关切,心头一热,拍着胸脯跟她说,嘿,没事,天塌下来也是先砸到个高的!”
3
我伸出铁架拨了拨火炉里的炭:“你怎么看出来,她那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你有真心喜欢过人吗,你被人真心喜欢过吗?”语气略带轻蔑。
我忙说:“您继续,继续!”
“我们五人坐车到了雅安,正准备开始艰苦的徒步,一向沉默的彪子却突然说,自己要改路线,改走滇藏线。而且他还拉我走。唐芹当时也劝我跟着彪子走,但你明白的,我那时已被她迷了心窍,又如何肯改变心意。”
我弱弱地举手:“我其实不太明白,只是初见,哪来那么深切的情迷……”
“总之彪子在旅途的一开始就离开了队伍,而我则跟着大部队上路。第一天没能走多远,烈阳当空照,我们汗流如注,体力耗尽后来到了一处叫飞仙关的小镇,镇上有一座还在施工的大桥,我们给看工地的大爷散了根烟后,得以将帐篷扎在了桥上。
“天公不作美,傍晚时分突然下起了暴雨。我们匆忙吃了几口干粮,赶紧躲进了各自的帐篷。唐芹是例外,她没带帐篷,只带了睡袋,情急之下躲进了我的帐篷。
“我跟她共处一棚,格外紧张,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冰凉湿滑。我说你淋了雨,手这么凉,可千万别再感冒了,赶紧钻进睡袋里躺好吧。她不太搭理我,却也没有拒绝我的提议,自顾自睡下了。我也钻进了睡袋,两个人并排躺在帐篷里,看着飘摇的风雨把帐篷吹打得左摇右晃,感觉真不赖!
“雨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停,我跟石头去到镇上的小卖部买了些酒和零食回来,四人就着潮湿的夜色在桥上边吃边聊。唐芹在大伙一块儿聊天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格外活泼与可爱,甚至于在听了石头吹嘘自己这些年的徒步经历后便要认他作干哥,阿城显然不愉快,而我更多的是讶异这姑娘对我与对其他人的态度反差。
“石头捡了个干妹妹,格外高兴,提议组建徒行俱乐部,说我们四人各自出点钱当股东,俱乐部交给他运营,实体店卖装备,每年带几队人马进藏,收入绝对不是问题。唐芹似乎成了石头的迷妹,对此提议举双手赞成,阿城则像是早就知道那般,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石头望向我,仿佛只要我一点头,这个俱乐部就能成立那般,我忙说这样的大事不急,从长计议。大家便只好散去睡觉,当晚唐芹睡阿城的帐篷,阿城挤石头的帐篷。”
4
我打了个哈欠:“听到现在也没发现你的故事有什么特别,我打小不爱听爱情故事,特别还是多角恋。”
火渐渐起来了,路鸣的脸在火光中抽动了一下:“离奇的事马上就要开始了!”
“最先出现的反常,是在第三天,极具默契的石头跟阿城居然吵架了。那天是唐芹的生日,我偷偷去路边的小镇上给她买生日礼物,当我回到扎营的废弃仓库时,发现石头和阿城已经闹得快要打起来。我忙问唐芹怎么回事,可她只是一个劲地哭。后来我在两人的吵骂声中捋清了大概。
“仓库的里间有口井,傍晚唐芹在井前擦拭身子,无意间回头的时候发现一个人影在偷看自己。因为我出门了,摆脱了嫌疑,所以偷窥者只能是在石头和阿城之中了。阿城咬定是石头,而石头则说是阿城贼喊捉贼。
“这件事情闹到深夜才平息,唐芹哭闹过后,死活不肯再住阿城的帐篷,而阿城与石头也心生嫌隙不再搭理,所以唐芹无奈之下住进了我的帐篷。唐芹的这个举动让阿城更为不爽,四人徒行团队顷刻间便布满了裂痕。
“第四天我们到了天泉县城,在一个广场上扎营,石头让我陪他去采购干粮,一路上给我讲了很多早就看阿城不爽了之类的话,接着又问我徒行俱乐部的事考虑得如何了,我推说再考虑。待我和石头返回广场,阿城突然向石头发难,问他拿了自己的钱为什么不说一声。
“石头说你有病吧!阿城冷笑道,我放钱的地方只有你知道,而团队中最穷的就是你,在这条线路上混迹了五六年,从没个正经工作,收入途径无非是借骗偷,现在我平白无故丢了一千块钱,不是你还是谁。石头口吐脏话,一拳就打了过去……
“当晚很乱,两个大老爷们滚在地方打得极不体面,阿城不是石头对手,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我见两人也没力气折腾了,便去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箱酒回来,一开始两人还喝得扭捏,喝开了也就没事了。
“晚上回到帐篷睡觉的时候,唐芹突然在我耳边说,要不你自己一个人走吧。我没回答她,而是反问她,你知道阿城的钱是谁拿的吗?她翻过身去背对着我,一晚上都没有再出声。
5
“第五天清晨,我爬出帐篷,发现石头和阿城都走了,不告而别,我给两人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也没人回。于是唐芹被迫跟我一起往西走,她开始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时不时就要闹着一个人单飞,我不依,理由是女孩子独自上路太危险。
“当然,事实上两个人也没安全多少。行至理塘时已经是半夜,没找着合适的露营地点,便把帐篷搭在了路边,结果凌晨三点,我们被一阵又一阵的摩托轰鸣声吵醒了。这些摩托停在了我们不远处,车灯照进帐篷,格外刺眼。我知道遇上了强盗,小心又焦急地在包里摸索着防身的刀。而在这惊险万分的时刻,裹在睡袋里的唐芹反而冷笑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我瞪了她一眼,然后摸出钱包,主动爬出了帐篷。一伙当地流氓迅速把我和帐篷包围了起来,手电光不停地在我眼前乱晃,我眯着眼,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所有的钱,挥了挥,放在空地上,然后再向这群流氓深鞠了一躬。他们其中一个人把地上的钱拿走,点了点头,正准备撤,另一个人却突然要往帐篷里钻。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他把我推倒在地,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十公分的小刀,他赶紧后撤了一步,我趁机回挡在帐篷前,他朝我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当地话,众流氓便都摩拳擦掌准备朝我扑来,我一咬牙,用刀把左手掌哗啦了一道口子,用带血的刀挨个指了一圈。之前拿我钱的那人拉住了几个暴躁的同伙,几人嘟囔了半天,终于骂骂咧咧地走了。
“直到看着他们的车灯彻底消失在原野,我才松懈下来,冷汗早已将我的整个身体打湿,夜半的寒意与手掌心的疼痛后知后觉地传来,让已近虚脱的我浑身颤抖。我赶紧爬进帐篷,发现原来唐芹早已经打开了夜灯,找出了纱布与药酒。她小心翼翼地帮我包扎伤口,虽然神色与体温都依旧冰冷,但我却再次从她的眼神里感受到了深深的担忧与关切。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拿起铁架拨了拨火炉里的炭:“恕我冒昧破坏气氛……但这不还是个爱情故事吗?”
路鸣用鄙夷的眼光注视着我,面容扭曲似笑非笑地说道:“……爱情故事?接下来,可就是恐怖故事了啊!”
6
“自那次遇险之后,唐芹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偶尔还能一展笑颜,直到行至318国道的后半段。那天大雪封山,我们被迫住进山脚的一家旅馆,在旅馆大堂,我们意外撞见了石头和阿城。他俩不仅还在一起,而且跟另一个姑娘组了队,石头依旧在讲述自己的旅行过往,阿城依旧在跟姑娘眉来眼去,一切都那么似曾相识。我感到有些尴尬,正琢磨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身边的唐芹却已经蹦了过去。
“石头和阿城见到我们,脸色都不好看,那天下午五个人生硬地聊了一会,他俩并没有解释为何不告而别,就各自散去了。晚饭的时候跟他们同行的姑娘找到我,问有没有看见阿城和石头,我摇头,她一脸失望和茫然。当晚我睡得特别沉,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唐芹告诉我,路通了,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但当我们走出旅馆,来到街上的时候,却看见街尾另一家旅馆门口围满了人,旁边停着警车和救护车。你猜怎么着?”
我很配合:“怎么着?”
“阿城死了,据说他面相惊恐,像是被活生生吓死的。而一直跟他结伴的石头不见了,警察初步怀疑是石头犯的案。唐芹得知此事却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是催我赶路,我应了她的要求,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更显沉默,直到行至然乌的那晚,在湖边的帐篷里,我终于忍不住跟她摊牌了。我问她,石头和阿城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怨?她侧躺着,背对着我,反问,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说,因为你一直在阿城和石头的面前演,却忘了在我面前演。比如你明知道阿城喜欢你,却要跟石头亲昵,应该是演给阿城看,让他吃醋嫉妒,与石头心生嫌隙。
“假设你真是在挑拨这两人的关系,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你在废弃仓库洗澡那晚,很可能压根就没人偷看;天全县广场,阿城丢的一千块钱很可能也是你拿的。而且从一开始你就不希望我掺和到你和他们的旅途中来,在偷钱争斗那晚我买酒让他俩和好之后,你对我很不满,让我离队,很显然是我妨碍了你的计划。
“结果阿城和石头觉察到了什么,他俩跑了。接着你一直魂不守舍郁郁寡欢,直到再次遇到他们。可是他们似乎很怕我们,你难道没发现吗,见到我们之后,两人马上变换了旅馆。我跟他们毫无瓜葛,所以他们害怕的,只能是你。
“最可笑的是曾经的同伴在路上意外死亡,你的神色居然如此平静,甚至都不愿多看一眼,只一味催我赶路。一切信息串联起来之后,我所能想到的只能是,你一开始在网上把阿城约出来,就是有所预谋。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7
我说:“有点儿意思了,她怎么回答的?”
炭火愈发旺了,火光把路鸣的脸映照得红扑扑的。
“她沉默着,跟然乌无声却冻人的湖风一样难以捉摸,很久,才幽幽说道,他们一个是晃荡在这条路上的不归浪子,一个是常年骗人感情的花心少男,两年前,他们伙同我的闺蜜小瑶徒步318,阿城花言巧语,骗取了小瑶的感情和身体,小瑶把全部的信任都给了这两个人,还把积蓄都拿了出来,作为石头所谓的成立徒行俱乐部的启动资金,结果一次康巴附近的野外扎营,他们遇上了一群强盗流氓,这两个畜生为求自保,把小瑶留在了那群流氓手里,自己逃命了……
“后来小瑶就自杀了,自杀前给我发了条诀别短信,而我由此开始追查凶手,终于在今年锁定了他们。你看,阿城果然早就把小瑶忘了,只要有一个美女约他出来,他又会很快爱上。我跟小瑶长得很像,可能是这一点让他俩起疑了,不过也因为这点,我可以很方便地化妆成小瑶的样子,在晚上把他活活吓死。只可惜让石头逃走了。
“这些惊人的信息一瞬间涌进我的脑海,实在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一个美丽的女孩成了杀人犯,而杀害的又是另一个‘杀人犯’,杀人、死亡,本该对于我是何其遥远的事情。我很想对唐芹说,阿城罪不至死,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的脑子特别乱,我觉得我应该报警,但我又觉得,这一切听起来那么荒唐当然是假的。总而言之,我心里有一个声音:一切等到走完这段旅途,到达拉萨再说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唐芹各怀心事,基本零交流。直到通麦天险时,恐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时因为地段过于危险,行人禁止通行,所以我们花了点钱买了一辆大货车上的两个座位。过了最险的通麦大桥后,车沿着山路摇晃颠簸着前行,我掏出手机随意看着,却发现从来不回我信息的石头主动发来一条信息:傻子,查查前不久在通麦遇难的驴友名单吧!
“虽然石头的话让人莫名其妙,但我还是搜出了相关新闻,点进去,慢慢往下滑,突然一个名字像针刺进了我的眼——唐芹。我慢慢滑出下面的照片,一个熟悉的清丽身影,让我的身子瞬间凉了半截。我抬眼看向身旁的唐芹,发现她也正在瞪着我,嘴角含笑。
8
炭火噼啪一声爆响,把我吓了一跳。我往火炉凑了凑,小心问道:“你的意思是,唐芹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死了?”
路鸣没理我,继续说:“我紧紧握住手机,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刚想问点什么,突然车子猛地一晃,我的头撞到了窗玻璃上。透过模糊的玻璃,我看见车失去了控制,一路向着路栏杆撞去。而在栏杆旁边,还有一个正竖着大拇指想搭顺风车的驴友,这个驴友身上的那套迷彩衣裤与帆布大包再熟悉不过了。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思考,货车就带着这人,翻下山崖。
“其实我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地上,货车翻在一旁,我走过去,发现司机和唐芹都不见了。而摆在我面前的,是今生最为惊恐的一幕,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摆在一个巨大的石头上,六七只巨大的老鹰正蹲在上面吞食其血肉。”
我问:“天葬吗?”
路鸣摇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残破的衣服上依稀可以辨认出那具尸体……是石头。”
我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拼命逃离了那个地方,我的精神有些崩溃,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爬上那道山沟的,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搭上车去到拉萨的,总之等我缓过神来,我已经住到了拉萨的一家青旅里,而我在那里修养了半个月,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问:“你想明白了什么?”
他反问:“你接受鬼神的存在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还行吧,无所谓信不信。”
“其实我早该想明白的,唐芹的身体一直很冰凉,像没有体温一样,晚上她睡觉也异常安静,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但当时我沉溺在对她的呵护与追求之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反常的细节。还有她说自己跟闺蜜小瑶长得像所以稍微化妆就把阿城吓死了,也是疑点。
“第一是她不可能跟小瑶长得像,不然阿城和石头一开始为何毫无反应。第二阿城和石头在天全县逃走的时候就知道了一些唐芹的秘密,心里早对她有了防备,又怎么会直接被她吓死呢?所以一切的不合理推过去,最合理的解释便是……”
“便是什么?”
“唐芹就是小瑶!小瑶当年在通麦天险自杀,前不久一群驴友在这里遇难,其中便有一个名唤唐芹的女孩。唐芹死后,小瑶借尸还魂,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天泉县那晚石头和阿城会不告而别,他们应该是无意间看到了遇难驴友的名单与照片,发现了同行的美女已是死人,所以才连夜匆匆逃走了。而阿城被吓死,应该是小瑶展现出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9
我大呼一口气,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没毛病,说得通!”接着便转身走到柜台准备给他拿房卡,可我刚打开抽屉,路鸣又说道:“可是就在我离开那家青旅准备彻底结束这场噩梦之旅的前一晚,我见到了彪子。他带着一个在路上偶遇的姑娘,风尘仆仆来青旅投宿,见到我后异常高兴,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还以为你这个家伙一个人上路会坚持不下去呢,结果还是平安到了拉萨。
“我诧异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最后会只剩下我一个人?他却一脸不解地反问我,什么叫最后只剩下?你不是一直一个人吗,在雅安抛弃你是我的不对,还是说哥们你之后有了什么艳遇?
“我急忙拿出手机,打开图库刷给他看,这个女的叫唐芹,这个男的叫石头,你都没印象吗,之前我们组过队的?他瞟了一眼手机,摸了摸我的头说,哥们你没事吧,这些不都是你的单人照吗?我一看,还真是,不是我的单人照,就是单纯的风景照。阿城、石头、唐芹那原本印在照片上的身影,统统消失不见。
“不过话说回来,彪子一直就没跟他们仨搭过话,原来不是彪子性格内向不爱搭理人,而是他本来就看不见那三人,所以我一直是一个人徒步,从没有那些离奇惊悚恐怖的事情出现,我只是因为失恋与轻微的高原反应,导致精神出了问题,出现了很多的幻觉与幻听!反正在我把一路上的经历告诉给彪子后,他是这么总结的。”
10
我摸出101房间的钥匙,走到火炉前,递给他:“去找到你的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可能……太累了!”
他接过卡,却并没有走,而是又陷入了一阵沉思与呆滞难辨的静默中。
刚才听故事太入神,忘记了加炭,我扒了扒熄灭的炭火,问他:“你是不是也迷失了自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该相信哪种结论?”
他没说话,只是伸手找我要了根烟,点燃后一个人坐那吧嗒吧嗒地抽着。
一声猫叫,打破了沉默,我循声望去,借着窗外漏下来的月光,发现一只黑猫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此时正趴在柜台上盯着我们看。见我回望它,它用爪子在空中作势一挠,似乎在对我示威。
路鸣抽完后颤巍巍地站起来,佝偻着背,慢慢向里间走去,走了一会儿,回头对我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他憋了半天,最后竟然说出一句:“这个旅馆真阴冷啊!”
我朝他点点头,见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才回到柜台前。柜台上多了一份落霉的报纸,上面记载的正是318国道通麦地段驴友遇难事故新闻,而里面唐芹的照片也确实清丽动人,只不过,这是一份5年前的报纸。
终
我从抽屉里摸出一个陈旧的账本,借着油灯,准备记下我接管旅馆后的第一个顾客的故事。
翻开账本,第一页是一行漂亮的行书:“有生皆苦。”
翻开第二页,是一行依旧漂亮但笔迹不同前页的行书:“守夜人一个月两千块,真他妈苦!”
第三页是空白,我想了想,写上:“确实。”
随即我翻到旅客登记页,写上:“101号房客,路鸣。”瞪着这个名字看了一会儿,又在下面添上了一段话:
“他们有的在路上太久,早忘记了为什么出发,却又不知道凭什么到达;他们有的只知道爱,却忘记了爱易生恨,有的只剩下恨,却不知恨是囚牢,相爱相杀,轮回无涯——失去自我的是孤魂,只知爱恨的是野鬼。局中人彷徨,看戏人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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