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小憩

南山远眺

        今年夏天异常炎热，气温一直持续走高，连续几天预报主城区最高温度38度，局部区段甚至41度。昨天，晚饭后我在网上下棋，爱人大美与女儿进门就讲: 别下了，楼下的人都在喊热，估计明天上山的人少不了，我们要早起早走。等我去超市买东西，果然见几位街坊一边抱怨热死了，城里没法待了; 一边吐槽气象部门: “计算41与38敦大敦小这么难吗？”早晨七点半，我们一家三口就开车出了家门。沿着河滩公路、天山大道，经乌拉泊收费站一路向南，到南山野鹿滩林区去避暑。

        行驶顺畅，拧开收音机，94，9频道正广播路况: 外环路拥堵、快速路乌拉泊路段拥堵，请错峰出行。大美一听，对着我说: 你看，早走好吧！一天之计在于晨。女儿又补了一刀: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笑着赞同，遵从谚语不旦行程顺畅，家庭和睦，心情也像湿漉漉的露水一样晶莹。

        山区林深树密，花草茂盛。大面积苜蓿草、红豆秧和高原油菜在大地上铺陈，蓝天映照，生机勃勃。乡村的木屋、帐篷和零散建筑几乎成了点缀，眼光之下，让我不忍踏下油门，不忍按下手机的快门，恐怕惊吓了山谷里这瞬间的谧静。

        走进森林，阴凉暗黑，密密麻麻长满了雪松、阔叶松、落叶松，还有杉树和白桦。我平整场地，搭建两顶帐篷，又在树下铺上绿帆布，支上了炉灶，一阵忙碌后就坐在马扎櫈上休息。她俩拎着蛇皮袋，捡拾周围的拉圾、杂物。尔后，钻进帐篷加穿衣服，整理物品，坐在里面聊天。“大美” 是她网名“大美帕米尔”的家庭简称，起初我简称为大帕，她极力反对。女儿在建筑设计院工作，网名“小厨juju” ，其实她很少进厨房，小白一枚，微信上晒的菜品多数是大美的厨艺，更准确讲应该叫她“泥瓦匠"。常言讲，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这话不假，但也是妈妈贴心小背心，母女俩天天腻在一起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天空逐渐清朗，向外望去视野也越来越开阔。一层薄云布满无际，仿佛在湛蓝的画布上，用排笔平涂了灰白色块，东方慢慢晕染绯红，拉开了天霞幕帐的一角。山峦起伏跌宕，层层叠叠漫延，地平线在雾色中与天空时开时合，让白雪覆顶的慕士塔格峰更显突兀矗立，那皑皑雪顶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了像灯塔一样的耀眼亮光。不远处，不时有一二家人上来，搭起了一顶又一顶五颜六色的帐篷，森林越来越有生机。看着这一切，我莫名的兴奋，心情像怀揣着两只小鸟，不时涌动起飞向山顶，排云直上的情绪。

        只要稍微静下来，你会发现山林间不仅是有艺术般的风景，也有一堆声音。各种曲调的鸟鸣，各种旋律的昆虫独奏，以及各种不同的水声，组成了森林大乐章的主旋律。

      鸟鸣是林中声音的主要部分，或者高鸣、或者啁啾、或者咕咕噜噜，总是会断断续续的，连续着的叫。林中的水声也独具韵味儿。山泉从树丛和草地浸出，嘀嘀嗒嗒地沿山坡流下，轻轻微微的，要多好听就多好听。不远处，由雪水融化汇流而成的水沟，唏唏哗哗、咕咕咚咚的流淌，时缓时急的声音让人联想到山巅云端的白雪，风劲苍松的震颤和水在砂石间绽放的水花。当然，风，不会闲着，携带者水气一阵一阵贴着鼻尖流过，与松枝、杉叶共同发出吟唱般的呼叫。虽说不抵鸟鸣、水声响亮，却清音暗潜，轻推心扉。林中声音嘈嘈切切，但不同于机器的轰隆、碰撞的震动和人声嘈杂，入耳不烦心，稍不注意，它还会瞬间消失，迅速隐藏在森林的空间里。

        太阳越来越大，一束束晨光从树顶透进来，一道一斑地照在落叶杂草的地上，把一群群蝴蝶叫醒了，在林间飞来飞去。我放下《泰戈尔诗集》，喊大美、小厨出来，可是一坐下，还是感到有点发凉。女儿说，太凉了，快冲咖啡。我诧异说，上午喝茶，午后喝咖啡比较好！赶紧烧水，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还不珍惜，大美帮女儿腔。冲沏挂耳咖啡，浓醇、加糖、清咖三人三个口味。一喝，味道浓郁醇厚，一股热香熏的浑身生暖，大大超过平常，果然不负海南兴隆咖啡的盛名，是咖啡纯正、是心情好，还是这里负氧离子多？不得而知，但我相信了一句话: 旅行不一定选择名胜旷野，关键是要有走出去的心态。如果不出去走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永远不会相信，不远处就存在着这么多，超出你认知的事情。

        野炊是户外活动当然不让的主打节目，也是我能够显露身手的小舞台。打开食物袋，有嫩玉米、土豆、青辣子、干竹笋、酱牛肉和饼子，辅料还有清油、盐和生姜，三人两顿量充足富余。锅碗瓢盆摆开，三下五去二午餐完备，有红烧土豆、凉拌青椒、煮玉米、锅炕饼子，又用下脚料烧了一个热汤，看着母女俩乐融融的吃喝，我心里成就感满满的。趁我打扫收拾之际，大美与女儿就围绕营地在林间散步，边走边喊采到野菜了。

        电话响了，一接是一起玩字画的小赵约我喝茶。从他说话的愉快劲儿判断，刚从酒桌上下来。我说在外边，今天去不了，改天再约。他连声问:在哪、在哪？为了回应他的执着，顺手发了个定位。告诉他不是推脱，真的在外面。对于饮酒见仁见智，年青时自己也曾推杯换盏、追逐场面，虽说知道小酌助兴，过量伤身的道理，但是酒壮怂人胆，感情又弄人，几时能把控的住？四十岁后身体明显走了下坡，对饮酒弊大于益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于是下决心戒了。从此，接人待客、应酬聚会，虽说做不到滴酒不沾，也是浅尝辄止，就是这样还有几次过了量。一听喝酒，心生几分恐惧，怕自己喝了难受不支，怕别人喝多了危害身体，对好酒嗜醉之人也敬而远之。再看手机，他发了:马上到、马上到。唉，这个家伙，到40公里路外添乱！

        一回头，大美与小厨拎着好多野菜，还带着一位维吾尔爸爸过来了。他举着一个西瓜来借西瓜刀，不远处两个萌娃正扒在树上向这边张望。现在对刀具管控严格，我们出来的早，检查站人员还没有上岗执勤，否则要一个人一辆车的检验，不允许携带爆炸、易燃、刀具等危险品外出。西餐刀、水果刀我一直匿藏在车座椅下，就是怕上山让人搜出来没收。我估计，他一位民族同志怕惹麻烦，更不敢越雷池半步。对于特殊时期采取一些非常措施，大家十分理解，实践证明也十分有效、完全应该。问题是上级要求紧一寸，个别单位宁左勿中、层层加码，确实有不顾及尺度与分寸的地方。你想，一家人出来野营，没有刀具、没有火种，情何以堪？他非常惊讶我能与他民语对话，一阵说笑后，他借了刀，留下了半个西瓜。

        按照习俗，与邻居家认识了，我与大美要去拜访，没有什么东西可带，就收拾了两瓶矿泉水、几个小包装红茶和一把水果刀，作为伴手礼，边走也说了小赵可能要上来。他家拉的阵仗大，两顶帐篷、一顶小毡房，特别是一个小火炉十分显眼。极像北方的火盆，只是大一些、深一点，上面有一个网罩，铜质手工打造。山上严禁点燃篝火，用这个鼎状火盆，即能安全防火，又可以一家围炉烧烤，真有创意。问清了那里有卖，也知道了他弟弟与女朋友下了班要上来集会，一家人要在森林过夜。

        有人要来，晚餐要提前准备了。寻水声我走到小水沟旁边，双手抓着刚采挖的野菜侵入到水里，清冽的泉水划过手背，清凉的直透肌肤。松树菇、荠菜、蒲公英，我一把一把悉心地洗清洗净，几乎不太愿意离开了。森林静水之旁，使人有回归般的心灵苏醒。

        小赵带了立军上来，立军是我的老弟，与小赵有生意上的往来。从很远就嚷嚷:这里太凉快了！太美了！立军解释说:“开不了车让我来送！城里太热了，出来透透气也真好。"我招呼他俩喝茶、聊天，大美小厨张罗晚饭。小赵带来两幅国画，均是上海苏春生老师的小品卡纸作品，一幅山水丶一幅仕女，十分地道精致。提出用其中一幅换我一把纸折扇，看上了我的一把斑竹。我笑着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追到天涯海角了不换怎么能行？三人摆龙门阵之时，以野菜为主的饭菜已好，由于人多量大，平底锅、洗菜铁盆全端上来了。“第三空间”是许多人挂在嘴边上的时尚词语，我不太懂奥登伯格提出的理论和内容是什么，我想人们所需要的非正式的公开场所，可以选在户外，在这里认识、交流、聚会、交流，一定会把忧虑、戒备和算计暂时搁在一边，愉悦放松诚恳间取得成果。

        送二人走后，天色渐晚，邻居家的大火盆已炽热燃烧，照亮了半个森林，我们也开始收兵撤帐、清理打扫战场。

      下山时，己经夜幕降临，自驾的年青人却在星光下纷纷上来，节奏强劲的摇滚音乐，不时从一辆辆敞开的车窗传出来。受到感染，我选播了黑人乡村民谣专碟《小路带我回家》。山路是缓漫上坡，加上山里的夜色诱惑吸引人，我的车速一直很慢，偶尔有车超过去，他们也很快把车速调下来。距离家越来越近，但我心里还在想着森林夜色、繁星点点，为自己不能久留森林而懊悔。我的“叶公好龙" ，是时间、身体、花销不允许？是心性的衰退？是又不是，惟有感叹自己老了！

                            2018.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