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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的孩子,假期也是不会清闲的。当然,上补习班,补习文化课,学习舞蹈、画画、弹琴等艺术课是谈不上的。家里还指望着农忙时能出份力,一个顶一个呢!
那时学校有“忙假”。大概六月中下旬,收麦子的季节,有一个星期左右的假期。
现在收麦子,收割机呼啦啦来回转一圈,就差不多可以颗粒归仓。当时全依靠人工劳作。割麦子,整理装车,拉回晒场曝晒,拖拉机碾场,看风向扬场,晒麦粒,除却交公粮之外整理归仓。
说起来简单,其实一个个都是精细活,稍微有点年纪的乡里人,不论男女,都是干庄稼活的一把好手。小孩子在耳濡目染的熏陶下,也略懂一二。
麦子收割,不能太早,太早,颗粒还不是很饱满,算不得上好的。也不能太晚,太晚,还不等收割回去,颗粒落地,这一季的辛苦也就白费了。要不早不晚,刚刚好。
一样的气候条件下,差不多同时种下,也差不多同时间收割。因此,忙种这几日,家家户户都很忙。大人忙不过来,小孩就得派上用场。整理装车,压辕,推车等,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叶晓岚不爱装车,光着腿在麦茬地里来回跑,不但腿被划拉的不成样,抱麦垛的时候,脸也会被麦穗扎。时间久了,脸上会起小红点,又疼又痒,好几日都消不了。
压辕,其实就是下坡时,防止车子速度过快,控制不住,而站在车子后架上,人为控制车速的一种方法。叶晓岚很喜欢站在上面,享受“呼.....”一下,飞得感觉。一个小孩肯定是压不住,一般得两三人。伴随着几个孩子肆无忌惮的叫喊声,她觉得整个人像是在云中穿梭,痛快极了。
乡里的孩子,即便富裕人家,也是没几个零花钱的。家境不好的,更谈不上。收完麦子,田间地头,多多少少都会有散落的麦穗。家里大人都会领着自家小孩去捡拾。叶晓岚在这其中也便探寻出了一条小小的致富路。
自己捡拾的麦穗,便自个分开晾晒、收拾。每次虽然不多,但积累下来,也有相当可观的数量。收拾干净的麦子,论斤卖给妈妈。开始时,家人取笑她是小财迷。
但看她小模小样的认真劲,也就默许了。其他小伙伴知道了,纷纷效仿。
捡麦穗,原本是件苦差事,但有零花钱可以赚,也就不觉得辛苦。一个个干劲十足,小短腿迈的那一个欢畅劲。捡完自家地里的,就去别家地里捡,当然,这个时候长辈们是不去的。
一段时间忙碌下来,赚的虽然不是很多,但对当时的自己来说,已经很富有了。
有了钱,花花心思就动起来了。芝麻棍,酸梅粉,黏牙糖是女孩子的最爱,画片是男孩子最中意的。村里的小卖部也去的勤快了,遇到星期六星期天赶集的日子,也会央求大人带着去逛逛。
叶晓岚的妈妈平常没啥必需要买的东西,是不会去赶集的。用她的话说,又没啥要买的,凑那热闹干啥?还不如在家多歇歇!这可就苦了叶晓岚。
又是一个在星期六可以赶集的日子。大清早刚刚起床,她就开始央求妈妈。各种诉苦,各种唠叨,各种保证,各种装可怜......耍尽十八般武艺,使出浑身解数。在吃完早饭后,得知本家的一个婶婶要去,才得到允许。
集会是设在镇上,有七八里路程。有骑自行车、摩托车的,大多数人都是步行。这七八里路,对乡里人说不多,可对小孩子来讲,也不少。叶晓岚却是一口气走到目的地,婶婶乐呵呵的直夸她能吃苦。
在集市口,见到了杨旭,小静和阿玲。婶婶见有人想陪,好好叮嘱一番便去办自己的事了。其实妈妈是再三叮嘱她要跟紧婶婶的,原本她还苦恼着要怎么和婶婶说。还没等她开口,婶婶就自己同意了,暗暗舒了一口气。
几个人是早先约好的,所以她才会早上的时候各种央求,保证。
集市上,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人群占满了街道,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叶晓岚和小伙伴们从街头钻到街尾,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大大满足了好奇心。想要买点东西,问问价格,摸摸自己口袋里自己的钱,只能一次次默默摇摇头。
阿玲说想吃凉粉,原本叶晓岚还不觉得饿,瞬间就开始咽口水。几个人商量一番,要了两碗荞面饸了和两碗凉粉,调剂着吃。似乎还没怎么吃,碗已见底,意兴阑珊的各自抹抹嘴,情不自禁的咂巴咂巴两下,回味一番。
吃过饭,小静去买了贴画,是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叶晓岚买了一个漂亮的带锁日记本。阿玲买了一些零食,只有许旭什么都没买,问他,说是没喜欢的。
又从街尾窜到街头,依然囊中羞涩,只能饱饱眼福。
几个人在一家照相馆门前停住脚步。小橱窗里一张张照片吸引着他们的目光。
有小孩的,大人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自微笑着。一张张的笑脸,小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姑娘们羞涩而含蓄的微笑,小伙子帅气明朗的脸孔,中年人经过生活磨砺沉着内敛的笑容,老人们饱经风霜后开心满足的面孔,充斥着他们的视野。几个人因为先前口袋空空的低落心情一扫而光。
不知谁先提议,几个人呼啦啦涌进照相馆,问了价格,又商议一番,凑够了钱数。当然,许旭掏了多数,没办法,其他几人的口袋经过早先折腾,已经快见底了。
选背景的时候又争吵一通,最终许旭拍板,定了一幅山水画。高山,流水,小桥,凑在一起,仔细看来,真有那么点意境。
各自对着镜子捯饬捯饬,梳梳头,搓搓脸,让自个看着精神,才站好位置。阿玲和小静站在前排,因为个高,许旭和叶晓岚在后排。叶晓岚站在小静和阿玲中间,露出半个身子,许旭站在边上,挨得很近,手背擦着手背,一丝微凉在两人之间传递。
叶晓岚转过头,看了看,想要把手拿开,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犹豫着不知怎么办才好。许旭眼角的余光关注着这一切,看到叶晓岚苦恼的样子,微微翘起了嘴角,心情莫名的愉快。
在摄影师“田七”的统一口号下,各自露出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美好定格在这一刻。
当然,叶晓岚没有和婶婶一起,回家之后挨批的事,自是不提。
有一年多没见了。照片还是小学没毕业的时候拍的。没用美图,没有修饰,原原本本的原汁原味,仔细寻找,似乎还可以看到阿玲脸上小小而密集的雀斑。许旭黝黑,叶晓岚和小静也好不到哪里去,黑黢黢的傻笑着。
看着照片上几个又傻又丑的小人,叶晓岚再也忍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淌。想到这张照片几乎花光了许旭积攒下的所有零用钱,叶晓岚有小小的感激。
阿玲的活泼、泼辣,小静的安静、聪明,许旭的阳光开朗,在刚入学百般不适时,她一遍遍的回想,这些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慢慢的开始适应新的生活,有关他们的一切也被无意间尘封。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叶晓岚才知道思念的可怕。
迫不及待找来信纸,认认真真写了封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