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里记载了不少奇珍异兽,但从中细细挖掘,就不难发现,其中有很多动物并不是虚构,就比如鱣,这种鱼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被称为美食,乾隆时期每年只能上供六条,现在更是被列为了濒危动物。
鱣是一味江鲜,也是一味海鲜。《山海经》的吃货们将鱣和鲔搁一块,说天底下有个孟子山,山下有条碧阳水,“其中多鱣、鲔。”《诗经》也凑热闹,说,“鱣鲔发发。”
其实,鲔也是鱣。李时珍说,鱣是鲟鳇鱼。而鲔是鲟鱼。可见,鲔仅是鱣的一种。
《尔雅》描述鱣时,就拿鲔(鲟)说话。鱣比鲔的鼻子短,嘴巴长在下巴下,没鳞,肉是黄的,所以江东人喊它“黄鱼”。
不过,尽管鱣也是海鲜,但真的和众所周知的大黄鱼、小黄鱼毫无关系。按《尔雅》说法,若是去了鲔(鲟)的这种鱣,只能是鳇鱼了。由此,我猜,黄鱼之黄和鳇本就是一回事。
有个典,也说到鳇鱼这个名。如今人都晓得这鱼生在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单就“江”字,《尔雅》说的江东,也可以指这里。
据说,清初,早先的吃货头回打着它时,还一愣二愣的,为嘛,那么大个儿,长得老怪老怪,不知道是什么精怪,也不晓得有毒没。
个个不敢下口,就想着了天底下头一个吃货乾隆皇帝,赶紧着,拿板车把这个精怪送进宫里去了。自有验毒官验了,没毒。这便放心了,送御膳房侍候着。
一会工夫,成了海味,端给乾隆爷。爷张了张嘴,“咦,好吃得不行。”诗兴大发,说它长相,小眼睛,长身子,没鳞片,鼻子像长戟,头似戴钢盔。“嗯 ,好吃。”当皇贡吧,什么?没名?起个,叫“鳇鱼”。
这鱼,当时,能捕着,极少。据吉林岁贡,有三条,宁古塔岁贡也是三条,可见,稀罕。不过,再稀罕,也少不了贵族们吃着。
《红楼梦》里就有乌进孝进献“鲟鳇鱼” ,快赶着皇家吃的了,按庚辰本、戚宁本,拢共两条。
其实,鱣到处都是。《续通志》说,鳇这种类鲟的鳣“小河海皆产者也”。《山堂肆考》也说,鲟(鲔)这种鱣但凡大江湖“皆有之”。
最大的江,是长江。长江里有个活祖宗,中华鲟,也是鱣,准确点说是鲔。其实,这个才是《尔雅》里的鱣,世人印象里的江东,本就是长江边嘛。
比如郑板桥有“周郎年少,正雄姿历落,江东人杰”。这鱼野生的吃了,换如今要挨枪子的。家养的能成,适合清蒸,吃多了可以美容,消斑去皱,不起痘。
这家伙的骨髓有个说法,叫龙筋,俗话说“鲨鱼翅,鲟鱼筋”,吃了龙筋,补血益气、强肾开胃、防骨质疏松。
鱣还有许多名字,蒙元宫廷饮食谱《饮膳正要》里叫得最怪,阿八儿忽鱼。说它一、二丈长,脂黄肉粗,无鳞骨,止有脆渭,海河边的人拿它的鳔与酒化服,能治破伤风。
按海河,阿八儿忽鱼应该是鳇。当时有个吃货,名字也不大好记,叫刘哈剌巴都鲁,他见过一种最大个的阿八儿忽鱼,足足上千斤。
这鱼仅供皇帝、贵族、外宾吃,还有一种乞里麻鱼,也产在辽东,比阿八儿忽鱼个小,但也是鱣。只是不知道是生鱼片了,还是清蒸了。不过,按元朝人的风俗,烧烤时候多吧。
《临海异物志》提到了另一种鳣,蜡鱼。蜡,应该是肤色。沿海一带还有一种蜡烛鱼,是能做蜡烛,应该不是一回事。
体形就不一样,鳣是丈八蛇矛,蜡烛鱼不过两巴掌。《临海异物志》还提到这种鳣的另一个名字“含光”,应该也是肤色,类似像利剑的寒光。
《列子》有“吾有三剑,一曰含光”。《临海异物志》说的是浙南和闽北沿海一带风情,从地理上,我猜这鳣大约是太平洋鲟了,这鱼春秋时,会从海里游到江中。
陆玑《草木虫鱼疏》里提及一种鳣三月从海里逆水而上,形似龙,背腹皆有甲,大者千余斤,应该就是这种“含光”。
三国时,吴国的吃货们喜欢拿它来清蒸为“肉羹”,或是做“腌鱼”,还做鱣鱼子酱。
李时珍说这鱼其实极懒,喜欢趴在流水湍急的石头缝里,张着嘴巴,等蟹呀鱼呀自己跑进去。父子天性,这鱼的幼子也喜欢趴在江底,一动不动。所以古人给它又起个名,叫鱏。
鱏,就是水底栖息的鱼。因为是鲟,所以《玉篇》直接了当,“鲔也。”它的鼻子老长,《尔雅》又给它起个诨名儿,长鼻鱼。
这鱼可是了不得,相传,春秋,伯牙鼓琴时,听呆了禽兽,其中就有这种呆鱼,愣愣地从江底浮起,从此相忘于江湖了。
伯牙,大贤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鱏,也成了大贤的别称,《楚辞》就有“鲸鱏兮幽潜,从虾兮游陼。”说的是贤者必隐于山林的凄婉。
当然,贤者激情时,也可学苏东坡之“水虫尽暴,乘渚之阳,鼋鼍鱣鮪,交积纵横”气概。
苏东坡应是爱吃鳣的,他曾说,“醉翁门下士,杂沓难为贤……那因江鲙美,遽厌天庖膻……安得万顷池,养此横海鳣。”
这鱼也深得其他著名吃货们的喜欢,李渔拿它跟刀鱼媲美,“食鲥报鲟鳇”。张岱《陶庵梦忆》里拿它做供品。
曹雪芹用它做“莲藕鲟鱼”给林黛玉进补,乾隆下江南时《江南宴》食单上有它,慈禧太后餐桌上的《满汉全席》里有它。
秦淮八艳之一董小宛是制鳣的至尊,她的菜“醉蛤如桃花,醉鲟骨如白玉,油鲳如鲟鱼,虾松如龙须,烘兔酥雉如饼饵。”光听描述,大约就迷倒一片。